美丽与诗意的沉醉(图)
张潮在《幽梦影》一书中说:「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人不可以无癖。」所谓癖好,指的是对某种事物的特别喜好,甚至近于陷溺的状态。大凡人生在世,忧患苦恼常多,而可乐者少;繁杂琐事常多,而赏心悦目者少;能有一让人沉醉而致上瘾者,不可不谓之难得,而令人欣喜非常了。正如晚明张岱所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考诸众染癖好者,不论其所陷溺成痴之对象为何,莫不是出于一片真心而一往情深,尚且纵身无悔,任性执迷。如中国历史上,有所谓「四爱」者,即陶渊明的爱菊,孟浩然的爱梅,周茂叔的爱莲,以及王右军的爱鹅。
东晋诗人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求精神与生命的自由圆满,一生任性自真,爱菊成痴。在其诗作中尝自言:「芳菊开林耀,因风传冷香。荷锄不知倦,时为栽花忙。」,大诗人不但欣赏秋菊之「冷香」「佳色」,更爱其「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的傲然花品。而诗人自彭泽县令归隐之后,传唱至今的千古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当中更引菊,以表达其胸壑之洒然旷逸。
被黄庭坚称颂为:「人品甚高,胸怀洒落」的理学家周敦颐,在〈爱莲说〉一文中,则强调了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而凡此,正如其「光风霁月」之人格特质。因此,也无怪周老一片痴迷爱莲之心了。
此外如孟浩然无视冰天雪地的寒冷,骑驴过灞桥只为踏雪寻梅而来,又王羲之的爱鹅,甚至不惜挥毫誊写整部《黄庭经》以为交换,均传为千古美谈。
此四者或在文学,或在政治,或在艺术的领域里,出类拔萃于一方,然在生命情境中,对所迷爱之对象,其痴心痴情则一。宇宙茫茫,生命飘渺而轻,能使我辈在这不可承受之轻的存在里,情有所钟,心有归属,一如在广袤的宇宙中,找寻到了坐标与寄托。
然一个瘾字,亦有好坏殊途之分。鲁迅先生就曾感叹:「中国人的官瘾实在深。」官场,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处处暗箭难防,种种口蜜腹剑,让人临渊履薄尚且不足而胆寒心颤之地,为何又总有争相竞逐者的前扑后继?而旧社会里流传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正为世人道破了一切。也因此,一部以讽刺清末官场乱象的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在其第四十七回里,方有这样的描写:「他不吃的,如何会上瘾。」
又诸如酒色财气之瘾,其对人所产生负面之影响,也不可以道里计。举例言之,日常生活里薄酒微醺,友朋三五,把酒言欢,亦不失人生惬意之乐。如王羲之当年与至交好友,曲水流觞于兰亭,何等风雅之至?至于东晋刘伶的连番大醉六十日,神昏智乱以避当权黑暗之势力,则实有其不得不之苦衷。然若纵酒成瘾,终日昏昏,则乱性伤人者有之,戕害身心者有之,于人生则有百害而无一利,对此,我们不禁要问,何苦来哉?
而对于钱财之事,凡夫俗子的我们,大多是「终朝只恨聚无多」的。焉知,财之一字,造成多少祸起萧墙而兄弟反目?多少人间悲剧,你争我夺而夫妻若仇?朋友无义?更有一毛不拔,利天下而不为者。凡此钱财之瘾,确实落落大观,众生相具足。美国小说家约翰.史坦贝克,有一则涵义深远的短篇小说《珍珠》,讲的是一个贫穷的渔夫,在一次捕鱼的过程中,意外打捞到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原以为拥有这颗珍奇的宝物,将就此解脱贫困而迈向幸福。孰料,其后因此引发之各种贪嗔痴怨的人性,竟为渔夫及其家人,带来一连串如梦魇般的厄运。故事的最后,痛定澈悟的渔夫,义无反顾的,将此一人人艳羡的宝物,掷回大海。省思年命有限,钱财身外,真正无可执着;有人千金散尽,但求利益众生,潇洒慷慨的行为背后,实有着对存在的深刻认知与了悟。
李白当年送别叔父李云时,有诗作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人生在世,总是纷扰不止,苦痛不断;有人不堪面对,因而往毒品里躲藏,意图麻醉自我。殊不知,一旦沾染毒瘾,犹如饮鸩止渴,遂令生命陷于万劫不复之深渊。吸毒不但严重伤害人体的中枢神经系统,导致精神萎靡,感觉迟钝,甚至将危害到身体器官的功能,使之运动失调,甚至产生幻听、幻觉、妄想等等症状。而长期的买毒,更是成为金钱的无底洞,万恶罪孽的渊薮。今日历历眼前的,多少天良丧尽,弒父杀母、残害手足、鱼肉邻里,甚至窃盗、抢劫等,种种骇人听闻的非法勾当,莫不都是因吸毒而起。
瘾,本为在苦痛的人生里苦中作乐,寻求沉醉,原该是件开心而美好的事。而上瘾之对象,又根据各人气质心性之异,万变千奇,百花齐放,而各有所别。其间本无雅俗高下之分,人人乐在其中,忘却烦恼,共登极乐净土;然若于人有损,于己无益,终究苦恼丛生,如临地狱深渊,则此时断断该慧剑立斩,拔除心魔,灭绝积习。
爱尔兰的才子王尔德说:「我是诗意的,也是美丽的。」人生苦短,百年匆匆,让我们都各自追寻,种种沉醉之瘾,活得美丽而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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