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印象——访友杂感

这个周末有点空闲,走了很长的路去看朋友。

秋日的云是高的,天是亮的,路上各种色彩分明艳丽,干净得没有了混浊,没有了渣滓,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起来,似乎看到许多往日注意不到的事物。这样的秋日过滤着人们对冬天的敬畏,也增添了对春天的再次到来所抱有的信念。

从人们的服饰即知道这的确是秋天了。偶尔有不怕冷的小姑娘小伙子还是短袖短裙,努力地保留最后一点夏天的印象。其实夏天的灼热往往弄得我头昏脑胀,无心去在日光下欣赏那些绚丽的衣饰或是裸露的诱惑,倒是在这样清冷的季节,自己变得更有心去观察身边的人。秋装是十分有韵致的,不华丽,容易突显一个人性格中蕴涵的美。秋天如一位中年妇人,冷艳而不媚俗;夏天是花季的姑娘,活泼着,热情着,然而长久观之,偶有疲劳感。

地下铁并不拥挤,但是热闹,气氛是欢欣的。门开了,年轻的父母推进一辆小童车,稳稳地坐着一个男孩子。稚气的脸上罩着一顶稚气的帽子,两只不透露任何心事的眼睛忽然和我的相遇了,在那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怯弱,竟然低下头,害羞地笑。偏着头我看见一只小手紧握着一枝并生的榆树叶。一半的叶子是发黄,干枯了,谦卑地卷曲着。握着它的手却是温柔而笃定的,似乎在向人宣布:这是我的;我喜欢。

乘公车会路过一片宽阔的草坪公园,远远望见河对岸的城市。转弯,看见一只风筝在飞翔着,虽然扯着它的线与飞在高空的另一只比较是那么的短,但是它也竟自舞着绚丽的飘带不停地旋转,奔腾,跳跃,滑翔着,就如同那在地上拍手雀跃的小孩子,翻着跟头,打着滚,兴高采烈。两年前的秋天我也有一只自己的风筝,在北京前门外的地摊上买的,五元钱。记得当时那小贩是有"幌子"的:栓了一只在铁栏杆上,蝴蝶花样,红的,绿的,像铜钱似地穿起来,放起来低低的,却是老远就看见了。我带回来,总也放不高,只在身后翩翩着,害羞的样子--好像一个人的梦想,忽高忽低,有时候挣扎着,有时候又纠缠着,有时候也一下子跌落在地上,定要费些力才能再把它拉起来。

卖水果蔬菜的摊位上摆出了南瓜,画得五颜六色的。青面獠牙的鬼脸在秉性憨厚的南瓜上也泄露了自己的一点善良,让孩子们忍不住抱在怀里。买水果的时候有一种满足感,觉得什么都是丰丰满满的。我想起很多年前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过的中秋节。吃过饭后,除了月饼,满桌子尽是水果,那时的葡萄和鲜梨分外的甜,直让我吃到肚子像西瓜一样鼓出来。奶奶这时候就会说:"慢点儿吃,看撑着!............"奶奶如今已经不在了,那样的中秋也不会再有了。

朋友独居很久,难得有人来作客,于是烧了满满四大盘菜,红烧鱼段、鲜虾蒸粉、鱼香茄子、爊冬瓜,加上浓浓的骨头汤,烂烂的蘸糖芋头,相当实惠,大有丰收的气象。这样的晚餐让人除了胃口,心里也是不得不感动的。

秋天的夜晚是可以品茶的。茶好茶贱在我看都没甚所谓,品的大半是一个意境,一种气氛。什么是茶中极品?-与友共饮,则品得是一种缘分。饭后闲坐于厅中,新的,旧的话题随意谈谈,无语的时候便转去听听风声,有一些记忆也随着茶被品味得明晰起来,另外一些痛苦即被冲淡,还有一些对生活的期望则如一片片的茶叶,慢慢地展延开去。

友有顽疾,在等待中慢慢恢复着,这个生命是倔强和顽强的,一日一日地与岁月磨合着。秋风透过纱窗,绕过垂地的帘子进到内室里来。环顾四围,我看到几盆被精心侍候的绿色植物,散在案上几篇仍然幼稚的毛笔字,烟灰缸里半只半只的烟蒂;一小碗一小碗熬好,封严又冷藏得妥当的汤药;床头案边的历史典籍和散文选......回头,还看见笼在薄薄的烟雾与灯光中的一些白发,皱纹和几滴夹着的汗水......

我起身走到阳台上。这里是一楼,可以离得很近看街上的汽车疾驰而过,落满地面的黄叶一下子被扬起,在半空中近乎疯狂地旋转着,碰撞着,急急追赶着已经离去很远的车辆,又无奈地跌落回地上,吃力地翻滚几下,躺倒了,静默了,或是在细小的旋风中微微地颤动,喘息,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当风再次经过留在枝头的残叶,它们竟与地上的一群彼此呼喊着,召唤着......顿时响声一片......无法形容,有一些悲凉,有一些美丽。

我倒喜欢这一动一静的往来反复,因为吵杂与宁静自古彼此交结,没有了一方,另一方是极为孤独的。一夜借宿,可惜再没有蟋蟀的声音了。躺在床上想像着,只有秋草,落叶。

又一日。回家。等车的时候发现竟有两只花瓢虫落在我的白色线衣上。再有看见一对罕有的蓝尾鹊鸟,追逐着消逝在欲黄欲红的树叶间,一声啾鸣高扬晰呖,回音卷入云中随即消散了。

又一夜。我换上了深蓝色镶金线的纱帘,使得屋里更加沉静下来。我坐在黑暗中,看着外面的街道竟然也是深沉透明的:幽蓝的是夜,昏黄的是灯,流动的是风,而行走,站立,狂喜着和沉思着的则是满世界惊秋的落叶与我们这些芸芸众生......

这个秋日给我的印象是散碎的,大概在梦里可以完整起来罢。想不到睡不着,夜半,窗外竟沥沥地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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