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人讲卫生吗?

从写于晚唐时期的《中国印度见闻录》来看,除了那些与伊斯兰教规明显冲突的风俗以外,阿拉伯商人对中国的观感颇好。

每逢到国外的Chinatown(唐人街或中国城)去购物,不管是纽约、华盛顿还是波士顿、多伦多,都能生出无限的感慨:怎么这么脏?我不知道外国人怎样看我们中国人,但就我自己看着那些个街道和商店,心就兀自先虚了下来。接下来,就会自问:原因出在哪里?我们的祖先是否也这样?老实说,我没有答案。

最近偶读写于晚唐时期的一本书,叫做《中国印度见闻录》(穆根来、汶江、黄倬汉译,中华书局,北京,2001年),是阿拉伯人根据曾旅居中国的阿拉伯商人的亲见亲闻记录而成的,据说史料价值非常高。里面对唐代国人的衣食住行有不少有趣的记录,是正史不载或不屑记载的。因为有宗教的原因,阿拉伯商人的观察未免偏颇,但看起来误会的地方不多,今抄录如下:

关于如厕方面的:“中国人不讲卫生,便后不用水洗,而是用中国造的纸擦。”(页11)“无论印度人还是中国人,在不洁净时都是不做大净的:中国人解过大便以后,只用纸擦一下。印度人每天只在午饭前洗一次,然后才去拿食物。”(页23)所谓“做大净”,即是全身洗浴。与此相对应的是所谓“小净”,就是洗浴下身。“大净小净”,都是伊斯兰教对教徒的规定,中国人是不讲这一套的。

又说:“中国人习惯站着小便,一般老百姓是这样,王侯、将军、高官、显宦们也是这样,不同的是他们使用了一根涂了油漆的木管。这木管约摸一肘之长,两端有孔,上面那个孔稍大一些,用来套住阴茎。要小便时,两脚站着,把木管的小端伸出身外,就可以把尿撒在管子里了。中国人认为,这样小便于身体有益。据他们说,凡膀胱疼痛,或撒尿时感到胀痛的结石病症,往往是因为坐着小便引起的,所以只有站着小便,膀胱里的尿才能完全排出来。”(页120)这段记录最奇怪。为什么要把木管套在阴茎上,管子通向哪里,都不清楚。这种风俗好像也没有其他佐证,但看起来并非为卫生准备,而属于医疗保健的范畴。

关于饮食方面的:“中国人吃死牲畜,还有其他类似拜火教的习惯。”(页11)“中国人和印度人屠宰牲畜时,不是割其喉让血流出,而是击其头至死。”(页23)所谓死牲畜,原来是指先击其头而致其于死地的牲畜,并非腐肉。

关于个人卫生方面的:“印度人使用牙枝;他们如不用牙枝刷牙和不洗脸,是不吃饭的。中国人没有这一习惯。”(页24)虽然在唐代的敦煌壁画里我们已经看见过刷牙的图像,但中国人保持口腔卫生的通常做法是漱口,有所谓“漱口茶”。普通人的刷牙只是近代同西方交往之后才有的。

关于住房方面的:“中国人房屋的墙壁是木头的。印度人盖房用石头、石灰、砖头和泥土。在中国有时也用这些东西盖房。”(页23)“中国城市是用木材和藤条建造房屋,这种藤条可以编制用具,正如我们(阿拉伯)用破开的芦苇编造东西一样。房屋建成以后,还要涂上灰泥和油料。这种用蓖麻子榨成的油剂,一涂到墙上,就像乳汁一样,闪着洁白而晶莹的光泽,实在令人叹服。”(页100,法文本译者认为“藤条”当是竹子之误)

关于丧葬方面的:“中国死了人,要到第二年忌日才安葬:人们把死者装入棺材,尸体上面堆生石灰,以吸收尸内水分,如此保存一年。如果是国王,则尸体放入沉香液和樟脑里。亲人要哭三年,不哭的人不分男女都要挨打。边打边问他:‘难道对死者你不悲痛吗?’死者被埋入坟墓,其墓葬和阿拉伯人的坟墓相似,但继续为死者供奉食物,并声称死者是可以吃喝的。事实上,人们把食物放在死者旁边,到了夜里或第二天早晨,食物便不见了,故称是死者吃了。只要尸体停在家里,就哭声不断,为了死者,有的甚至不惜倾家荡产。过去,当埋葬国王时,往往是把他生前的用具、衣服和腰带(他们的腰带是很贵重的)一起埋掉,现在这一习惯已经取消,因为坟墓常常被挖,坟中什物都被盗走。”(页16)如果把死者的棺材放在家中一年,无论如何都于健康无益。

关于服装方面的:“中国居民无论贵贱,无论冬夏,都穿丝绸。”(页10)“女人的头发露在外面,几个梳子同时插在头上,有时一个女人头上,可多达二十个象牙或别种材料做的梳子。男人头上戴着一种和我们的帽子相似的头巾。”(页11)

整个看来,阿拉伯商人对中国的观感颇好:“中国更美丽,更令人神往。印度大部分地区没有城市,而在中国人那里则到处是城墙围绕的城市。”“中国人比印度人更为健康。在中国疾病较少,中国人看上去较为健壮,很少看到一个盲人或者独目失明的人,也很少看到一个残废人,而在印度,这一类的人则是屡见不鲜的。”“在印度,很多地区是荒无人烟的,而在中国,所有土地均被耕种,全国人口密集。”“中国人比印度人好看得多,在衣着和所使用的牲畜方面更像阿拉伯人。中国人的礼服很像阿拉伯人衣着。他们穿长袍,系腰带,而印度人不分男女,一律披两块布当衣服,另戴金手镯和首饰做装饰。”(页24-25)


正像本书法文译者所说的那样,这些阿拉伯商人对中国和印度风俗的记载,并非由于“他们对外国习俗的关怀,而是由于伊斯兰教的法律规定了其信徒的‘社会行为’以至生活细节。因为外国习惯和他们本国风俗相近或者相反而引起伊斯兰教徒感情上的爱和憎”。除了那些与伊斯兰教规明显冲突的风俗以外,比如吃不洁的食物,不做大净等等,看不出中国人在卫生方面有什么特殊落伍之处,相反,中国人的外观和城市面貌还颇引起外人的好感。

唐代的中国真的是非常整洁卫生吗?本书没有回答。读过这书,似乎真的是向往多于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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