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来说,那些科学事件当然使我受益匪浅,但是更让我震惊的却是爱因斯坦的一次对话。这次对话发生在德国科学家埃瓦尔德和爱因斯坦之间。埃瓦尔德访问美国时在普林斯顿拜访了爱因斯坦。临走时爱因斯坦说:“请代我向劳厄问好。”埃瓦尔德问:“也向普朗克和索末菲问好吗?”爱因斯坦回答:“代我向劳厄问好。”
埃瓦尔德当时颇有点不理解爱因斯坦的问答:为什么爱因斯坦只向劳厄问好,连普朗克都不顺带问候一声?在认真思考之后埃瓦尔德明白了,他后来写道: “普朗克是一个悲剧角色,......英雄只有一个,他是冯·劳厄,而不是普朗克... ...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这一点。”
埃瓦尔德明白的是:除了劳厄以外,爱因斯坦不能原谅德国知识分子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表现。赫尔曼写道:“爱因斯坦的主要观点也许可以总结为以下三点:(1) 德国知识分子对20年代初纳粹的兴起、并在几个月内就夺取了政权,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2)没有迹象表明德国知识分子对纳粹党的罪行有自责和负罪的感觉;(3)沙文主义不可能在德国消灭,它将永远是世界的一大祸害。因此必须永远解除德国的军备,必须阻止德国有一个强大的工业。”
前两点爱因斯坦应该说是很有道理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正如赫尔曼教授所说,“所有德国学者(知名的学者和年轻的同事)都信仰国家主义。”正因为如此,所以在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的10月,德国学者们发表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文件《告文明世界宣言》,为德国军国主义分子发动的罪恶战争辩护。93位德国最有名气的学者包括普朗克、伦琴在内都在文件上签了名。只有包括爱因斯坦在内的三位德国学者,立即对这一份可耻的文件提出严厉的谴责,并且针锋相对地发表了《告欧洲人书》。
事后,包括普朗克在内的许多学者为自己的签名表示后悔。但是,不到十年,德国学者又故态复萌。当纳粹分子开始猖狂地向文明世界暴露其嘴脸时,爱因斯坦稍有反击,他的同事们就会劝告他,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他们甚至对爱因斯坦的“激烈”态度和行为表示不可理解!连劳厄也劝告爱因斯坦说:“想成为纳粹的人毕竟是少数。”正是由于这种不负责任的妥协态度,使得纳粹势力一天一天地壮大起来。普朗克就悲叹说:“纳粹像一阵狂风横扫我们的国家,我们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像风中的大树那样听凭摆布。”大部分德国学者就是这样,先是认为纳粹成不了气候,不赞成与他们辩论,揭露他们的无耻企图;后来当他们壮大起来以后,虽然感到愤怒、羞耻,却又认为无能为力,只好更加严密地把自己缩进象牙塔之中去。劳厄是惟一的一个例外。当他终于觉醒以后,立即开始了他的反抗行动。他是退役军官,退役军官协会要求退役军官加入纳粹外围组织,劳厄坚决不加入;犹太人科学家哈恩流亡在国外不幸去世,劳厄公开赞扬了哈恩的伟大的科学贡献;纳粹提出什么《德国物理学》,以此污蔑、反对爱因斯坦的“犹太人物理学”,劳厄公开驳斥了这种卑鄙的阴谋;当纳粹党人想控制德国科学,又是劳厄挺身而出坚决反对,结果阴谋未能得逞。劳厄因此博得了世界各国科学家包括爱因斯坦的敬重。
但是已经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1934/35年冬季,包括爱因斯坦、哈伯、迈特纳等一大批最优秀人才在内的教授、学者、艺术家被赶出了德国。
爱因斯坦受到的伤害不止他本人人格受到了侮辱以及被赶出了德国,而且他有几个亲人被杀害在德国的集中营里。他,以及许多受害者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但是,留在德国的学者们的战后表现,却仍然无法让世界各国的学者们满意。爱因斯坦当然更是反感之极。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当德国学者认为应该恢复科学学会活动的时候,为了“表现科学活动的连续性”,竟然一开始就坚持要继续使用原来学会的名称:威廉皇帝学会。这使得许多留亡的学者感到伤心、痛苦。连性格最为平和的迈特纳都认为德国学者太过分了。诸如此类的事情,无法让爱因斯坦相信德国人会自己忏悔。因此,即使是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爱因斯坦也再没有踏上德国的国土一步。
(《激动人心的年代:通向原子时代之路》,〔德〕阿尔明·赫尔曼着,肖润喜、黄世新译,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2月版;《爱因斯坦:一位旷世奇才的一生》,〔美〕迈克尔·怀特、约翰·格里本着,容士毅译,海南出版社、三环出版社2000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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