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全回顾:那一夜工体在哭泣 暴怒人流变野兽

那一夜,工体在哭泣 1985年5月19日,雨,星期日。

  中国队与中国香港队的生死决战终于打响了。中国队只需打平就可第一次晋级,因为他们手中拥有7个净胜球优势,谁也没想到输球,甚至谁也没想到过平局,但是结局却为中国足球制造了一场“特大灾难”!

  赛前郭家明经过对中国队的仔细侦察,算准中国队定会在自家舆论的推动下开场就发起狂攻,因而要求他的队员一定不要急,中国香港队顶住了前20分钟,随后就由张志德利用任意球机会率先破门!全场观众愣了一下,随即嘘声、骂声、不满的起哄声,喝倒彩声响成一片,想要看到的国家队猛灌狠剁中国香港队的场面非但没有出现,反让中国香港队占得先手。10多分钟之后,李辉补射将比分扳平全场沸腾了!刷!看台上扔出了彩带,欢声雷动,彩旗飞舞,人人喜气洋洋,这时没人相信中国香港队还有本事攻入第二球。

  上半场1:1结束。下半场开球后,电视解说员告诉观众,曾雪麟要求队员们注意在比赛最后15分钟时中国香港队的反扑。谁料想中国香港队的反扑不在最后,而在开头!下半场过了10分钟,中国队后防出现重大失误,中国香港队顾锦辉单刀得手,路建人的扑救是那样的无济于事,他的影子比起身后的大门来显得那样的小,等中国队队员们和全场观众回过神来,球在网中沉沉地晃动着。除了正在相拥庆贺入球的中国香港队之外,所有人突然醒悟过来,原来今天的比赛有可能输!

  随后的比赛在中国队的狂攻和中国香港队消磨时间中过去,时间真的不多了!朱波一个斜吊,杨朝晖人丛中奋力一跃,一记有力的头球,球笔直地向着大门左上角飞去,陈云岳几乎就在球被顶出的一刹那腾空而起,身子拉得像一张弓,单掌把球托出横梁!角球,开出,球被顶到外围,中国香港队大脚开出中场界外。吕洪祥急急忙忙跑过去准备掷这个界外球,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长笛…… 首都的癫狂夜色 看台上的观众久久不愿离去,人们胸中堵着一股气,愤懑、失望、窝火、想不通、恨铁不成钢,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迸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吼声: “曾雪麟,出来!!!”

  曾雪麟不能出来,他会被人撕成碎片,生吞活剥了的。

  情绪激昂的人群犹如一股巨大的洪流,找不到发泄口,在场内乱窜,汽水瓶砖头石块如雨点般飞向场内,一名中国香港球员被击中。汹涌的洪流冲出了工体,完全失控,至少两辆停在路边的汽车被掀翻,暴怒的人流失去了理智,红了眼,变成一群可怕的野兽,见东西就砸,所有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人,和南方口音的香港同胞,无一例外遭到攻击。一名路透社记者报道说,他在路边举起照相机,闪光灯刚一亮,立刻有石块向他袭来,冲来的一群人……

  这就是5·19,建国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球迷骚乱。第二天,中国有关部门迅速作出结论,这是体育界最严重的“有损国格事件”。据后来的报刊报道,闹事者推倒治安亭一座,交通亭一座,工体场和地铁通道有若干玻璃被砸碎,四个垃圾筒被砸毁。另外有塔斯社记者,南斯拉夫驻华使馆、加拿大使馆、卢森堡使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使馆二秘、乌干达使馆二秘的汽车被砸。被拘留的127名肇事者,有干部6人,工人79人,技术员3人,学生26人,个体商贩1人,临时工1人,无职业者7人,他们的平均年龄25岁。 更衣室死一般沉寂 在那风暴席卷的 5·19之夜,中国队的休息室里却异常宁静。

  中国队回到休息室以后,人们相对无言,从外面传来球迷们的叫骂声和击打铁栅门的轰响。队员们汗流浃背却无心去洗澡,口干舌燥却不去动摆在桌上的水果和饮料,低头沉入在沮丧的缄默中。屋里有人在呜咽、啜泣、痛哭。这怪谁呢?他们不明白,或许怪运气。

  一位教练组的成员双手捂面,悲痛万分,他想这场球输得太窝囊!后悔当初没有把耳朵塞得严严的,谁的话都一概不听。就是教练员的主意出错了,也清楚是怎么一码事,而现在却无处诉说,输得不明不白……

  主教练曾雪麟的脸色铁青,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命运---不会有人来替他兜着了。事后,他接到许多来信和电话,有同情,有鼓励,也有嘲讽和咒骂。“你回家去抱孩子吧!”“你们全体教练员和运动员主动去要求坐牢,把被关押的人换出来!”还有的寄来刀片和绳子让他去自裁……

  门外强烈的撞击声和屋里低沉的抽泣声还在响着。张俊秀吃力地迈着步子,抚着伤残的腰部,走向休息室的途中一跺脚,似有无限感慨。世态和舆论是那样容易叫人膨胀又那样容易把人抛弃。他伸手指向空气中一个看不见的固定点,悲怆地高喊着:“什么是足球?你们看见了吧---这,就是足球!” 路建人:至今没有对5·19总结 路建人,今年54岁,5·19时的中国国家队门将,现在经营着北京英联亿人体育文化公司。

  比起沈祥福、林乐丰来,路建人应该是5·19球场上11人当中最不起眼的了,用他的话讲:“我已经和足球不大沾得上边了。”他甚至不知道李玮峰等队员和迟尚斌之间的纠葛,不过他却是在5·19中对两个失球最刻骨铭心的人,因为他的位置是门将,是中国队的最后一道关。

  20年后,回忆依旧历历在目,在中国足协旁边的伟图大厦主楼4楼他的办公室里,路建人说:“第一个球是个任意球,在左边,当时都以为他会往中间踢,因为那样的话射门的角度大,我就站在了后点,没想到对手踩了一脚后反到把球拨到了边上,然后就打了。球是真的刁,我跨了一步就扑了出去,其实我的手有感觉碰到球了,但是最后还是蹭着门梁进去了。”一年后我们去中国香港访问,张志德见到我后笑着说:“那球绝对是蒙的,你就是再让我打1万脚我也进不去啊。”

  提起当时的训练,路建人点燃一根香烟说:“那时候我们还没有专门的守门员教练,张俊秀是领队,练专项的时候,就是戚务生带我。比比赛前大会小会不断,来个领导就要把训练停下来去听领导讲话,咱们的足球和体育体制有问题啊。”

  谈到体制,路建人和许多老队员一样感慨颇多,他说:“5·19过去20年了,中国足球每次出线失败或者成功就有人来就5·19来采访我,但是咱们足协自己却从来没有一个认真的总结。希丁克在离开韩国的时候给韩国人留下了他的所有执教总结,包括每一堂课的过程,安排原因,体能准备,等等这些,而我们国家请来外籍教练后用他,等到外籍教练走了,一切还是白纸。”

  白纸,所以,中国足球从不出线到再不出线,转到四年一个轮回的白纸也就不奇怪了。 刘心武:请忘记《5·19长镜头》 让著名作家刘心武谈《5·19 长镜头》这部作品,本身就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1985年6月,他创作的这篇报告文学真实记录了5·19事件的前前后后,一时间洛阳纸贵。但当刘老如今再和记者谈起这部作品的时候,却充满了对中国足球的失望以及不愿提及的往事。

  刘心武说:“对我来说,那段历史带给人们的只有伤心和绝望。”但如今,刘心武坦言自己已经很久不在关注中国足球。谈到其中的原因,他笑着反问记者: “你认为中国足球进步了吗?”刘心武接着说:“20年过去了,中国足球从当年的专业化体制转变到了如今的职业化体制,但体制的变迁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参照而已,而从中国足球的战绩来看,它对球迷们的欠债太多,久而久之就加深了球迷的失望。”

  《5·19长镜头》是一部优秀的报告文学,影响力甚至波及了几代人。不过刘心武却希望大家忘记这部作品。问其原因,刘心武笑着回答:“每次回忆往事,心里总是很别扭。为什么中国足球带给人们的只有伤心和失望呢?我承认,中国足球曾经带给人们短暂的欢乐,但大部分的时间我们所能体会到的只有悲伤。中国足球在去年经历了假球黑哨甚至罢赛的风波,就应该学会在低潮中重新觉醒。这也是我希望我的作品迅速在人们记忆中消失的原因,因为我不想让它永远成为失败的代名词。” 足协不谈“5·19” 作为中国足球的领导机构,中国足协在“5·19”事件发生20周年后,本来应该出现更多的积极反思态度。但在记者的采访过程中,大多数的足协领导都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提及此事。

  记者首先联系了足协新闻发言人董华,但他表示就“5·19”事件并不好发表任何观点,作为足协的发言人,也不好发表没有经过领导授权的言论。之后,记者采访足协管理中心主任谢亚龙的计划也宣告落空,原因是近日谢亚龙一直在外地出差,而他的手机也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一名足协官员告诉记者:“目前足协的工作很繁重,无论是女足选帅还是国青备战世青赛都牵扯了领导们的太多精力,而且像‘5·19’这样的话题毕竟很敏感,不好把握分寸还不如不说话。”

  在采访联赛部主任郎效农的过程中,该官员的话得到了验证。郎效农在听到记者的来意之后马上表态:“毕竟20年过去了,我想这件事还是直接找当事人采访好。”在接下来的采访中,其他几位足协副主席也对‘5·19’一事不置可否。最后经过多方的努力,主管国家队工作的足协副主席杨一民才简单谈了谈自己的看法。他说:“20年前的‘5·19’事件不仅值得中国足球深思,也值得足球界以外的各界人士反思。中国足球经过20年来,其中包括1994年从专业化到职业化的过渡,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中国足球的水平有进步,但是,在这期间,中国足球也经历了一些沉痛的失败,这说明我们的进步速度还没有赶上足球发达国家的步伐,这也需要足球界的工作者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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