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给舅舅写信,舅舅看过很多书,他充满智慧。我想舅舅不但理解我的想法,还理解那些我理解不了的想法。妈妈说,我们上下湾十里八村范围内,改革开放后只出了一个到上海复旦大学读书的高材生,那就是舅舅。
还有,我知道舅舅总是有条不紊,他喜欢把信件都整整齐齐地收拾好。这让我放心了。在外的人到处流浪,说不定某一天就出事了,就倒下来,然后再也起不来。这些年里,我看到太多这样的事。作为盲流,死掉就死掉了,没有人大惊小怪的,公安会很快把你的尸体收拾走,免得影响社会大众。虽然我知道如果我也突然死去,妈妈会伤心死的,可是妈妈的伤心永远无法超出那个村子。如果有一天我没有了,我的信就是我留下的一切。
给舅舅写信,把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告诉舅舅,这不失为一个好想法,也让我无后顾之忧。今后也许我会把自己的信整理一下,从中找到生活、理想和思想,然后写小说。我还是想当作家,像舅舅一样,虽然舅舅始终不让我看他写的那本间谍小说《致命弱点》,但我认识的能够把自己写的东西印刷成铅字的人就只有舅舅,我崇拜舅舅。
我不知道写《盲流指南》算不算作家,但我很喜欢。看到自己编写的小册子受到和我一样的流动民工的欢迎,我就高兴得很,并暗暗鼓励自己再接再厉。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先从老乡入手,经他们介绍再认识不同省份的人,然后我了解各个同乡会的居住地和主要从事的职业,我把他们带头人的电话也收集起来。另外我还收集诸如便宜的住宿,临时帐篷、郊区木板屋和垃圾场的位置。每个城市都有适合盲流从事的工作,而每个城市又存在着差异,这些资料对于新来乍到的盲流尤其重要。所谓“盲流”,就是“盲目流动的民工”的简称。如果可以提前拿到我编写的《盲流指南》的话,他们就不是“盲流”了。我把尽量多的资料编写进《盲流指南》里。最早使用手抄本,但后来离开北京后,知道手抄本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在同样热心的盲流朋友的介绍下,我到当地的盗版印刷厂去印刷一些粗糙的印刷本。
那可是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编写的东西被印刷成书,我太有满足感了。
每个城市都有盲流,每个地方的盲流中都有和我一样热心编写这些资讯的盲流。所以每到一个地方,找到这些人就非常重要。最早还有些困难,但是不久我就发现,我们盲流其实有自己的通信网络。我说的是我们自己的“通信网络”,不要误会,并不是报纸杂志,更不是收音机和电视。我们靠口头相传,往往一个消息出来后,从西城到东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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