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朝的邹应龙说到挨打的记者

明朝嘉靖年间有个青年才俊叫邹应龙(哪里人我忘记了),考中了进士,当上了御史,也一度“衣锦还乡”在家乡父老面前风光过一把。然而,当他真正进了京当了官,他才发现原来“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在北京城,他除了比翰林院的翰林略有地位一点--因为凭御史的“片子”能把人送到衙门里去打一顿--,比起六部的实权官员来,说起来有“风闻弹奏”的特权的御史大人实在是可怜的很的一介小官。而且,因为嘉靖皇帝迷信神仙道术,疏于朝政,权相严嵩弄权,甚至一个受到严嵩宠信的相府管家都敢在各个衙门里作威作福,他一个年青资浅的小御史竟也不能轻易得罪。咳,实在是郁闷得紧啊。
其实,感到郁闷的不仅是邹应龙,御史和翰林们大都与他有同感。但是,嘉靖朝即使在明朝也是政局混乱,外忧内患的一朝。因此,大多数御史和翰林都选择了沉默,尸位素餐混日子,指望哪天能捞个外放学差攒笔养老银子就可以安安稳稳等着朝廷照例致仕慰留,加一级回乡养老了。也有野心勃勃的,便投靠到严嵩门下充当吠月之犬。不过,士林侧目,一旦离开了老严的庇护,被吐沫星子淹死的味道也不好受--须知,有明一朝最讲礼法名教。对于当官的和候补当官的读书人来说,“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在严嵩弄权的末期,士人,尤其是算得上士林清流榜样的御史官和翰林官,投靠严嵩和妇人失节也没什么分别。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如被后世编进话本和戏曲的御史讵杨继盛,公然上书弹劾严嵩二十四款死罪。可惜,最后死的既不是严嵩也不是严世藩,而是他自己。不但自己死得很惨,后来还累及妻子。而且,最离奇的是,邹应龙当上御史的时候,满朝皆知严嵩父子已失圣意,但只要有御史或翰林上弹劾的折子,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据说,严嵩当首辅,什么折子都交给儿子严世藩拟票,只有弹劾他们父子的,内线偷出来后会交给他亲阅。但无论如何上纲上线,严嵩都只轻轻一笑,说“递上去吧,看谁会倒霉”。结果,屡试不爽。
邹应龙能《明史》有传,主要是因为一道折子。那上面既没有上纲上线,也没有什么流传千古的名句,主要是严世藩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据说,严嵩看到这个折子后,大惊失色,千方百计要压下来。然而,邹应龙写这道折子是受了内阁另一位大学士徐阶的教诲,徐阶就是京剧《二进宫》的人物原型之一,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他早就把这道折子送到嘉靖皇帝的案头了。于是,一击之下,树倒猢狲散,严世藩最终落了个斩首弃市,而严嵩也流落济贫院,贫病交加而死。踩着严嵩父子,邹应龙终于扬眉吐气,硬是比当初考上进士还要风光。
扯了这么一大通历史,倒不是闲极无聊要摆摆龙门阵。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历史要为现实服务。眼下呢,御史和翰林是没有了,但又有了记者和教授。记者拿着笔,据说是“无冕之王”,而且据说还是党的喉舌,有写内参的权力。这一点和御史的片子和折子一样有那么一些吓人。教授虽然没有记者那么风光,但现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教授也和翰林一样受人尊重。那么,严嵩相府的管家有没有了呢。也许没有,但衙门口打记者和教授的保安好像的确是有的。
邹应龙受了相府管家的气,一开始也是没有办法的。但记者挨了保安的打,却可以立即在报纸上大声喊冤。然而,邹应龙弹劾严嵩徐阶教了他个诀窍:严嵩干坏事都打着嘉靖皇帝的名义,所以以往弹劾的折子说得越严重,皇帝越不能接受,所以不但扳不倒严嵩,还逆了龙颜惹祸上身。因而邹应龙越是捡些鸡毛蒜皮说事,越容易被通过,越容易扳道严嵩,也越容易出这口恶气。可记者挨了打立即大声喊冤,不仅下了衙门的面子,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让衙门的上级衙门的大官们面子上下不去,说不定还会干扰大官做更大的官的前程。前车之鉴,后世之师,这哪里有徐阶和邹应龙的智慧,简直就是和海瑞备好棺材上疏一样傻。依照大官的说法,这至少也有个破坏稳定大局,搞坏投资环境的罪名,--以现在的形势论,足以“开缺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永不叙用”了。
邹应龙一篇折子可以扬名升官,然而挨打的记者和教授以及竟敢为记者强出头的老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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