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被活埋(下)
一九六?年的夏天我们接到任务,到分场“白浪沟”去演出。这个分场离我们场部有一百多里路,是一九五八年开垦的,有几万亩土地是盐碱地,适合种甜菜。我们准备三台戏,演出三天。文艺队中有戏的人才能去,共三十人。场长刘富干亲自带队,一辆吉甫,三部拖拉机带着拖斗,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从早晨走到晚上六点左右才到,正赶上大队吃晚饭的时候。人们一听说场长带着文艺队来了,劳改们大叫起来:“场长来喽!场长来喽!”这一喳呼,上千的犯人一拥而上,把场长和干部们团团围住。此时二千余劳改犯突然全部跪在场长面前,齐声大喊:“救命啊!场长救命啊!”声音之壮烈和凄惨,场面之感人,让拖拉机上的人每个都流下了热泪。
成千的劳改犯跪着不起来。刘场长最后说:“我们场里一定想办法解决吃的问题,但我必须回去和别的场长和干部研究一个妥善的办法,请大家放心。”最后刘场长宣布,从今天开始保证大家顿顿吃饱饭,这时大家才慢慢地起来,排队去领饭了。
三天的演出时间,大家都吃饱了,我们也吃得很饱。但三天之后,我们走了,听说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顿一瓢菜稀饭。人们为了生存下去都在饥饿的生活中挣扎着。这个分场原有二千多人,到一九六二年这个分场撤销时,回到场部的劳改犯总数不到二百人。 一九六?年的冬天,我的身体渐渐地支持不住了,体重只剩一百斤了。我连走路都很吃力,名副其实的骨瘦如柴,人已经脱型了,终于在一天下午解手时晕倒了。大家把我送到医院,医生看了看说:“饿的,打两针葡萄糖就好了。”我腿和脸已出现浮肿,是极端营养不良造成的。每天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医院每天早晨派员检查病房,看见没有气的,摇晃一下不动的,用棉被一包放上马
车,拉到西河滩去埋掉。自从建场以来,西河滩就是埋死人的地方。从一九六?年到九六二年期间,每天都有二、三辆马车死人拉到西河滩去埋。其实哪里叫埋呀!只是拿沙土盖一盖罢了。听说许多尸体都露在外面,晚上不是被狼吃了,就是叫别的动物饱餐一顿。
忽然,我觉得好像从空中掉下来,摔得好痛。我醒来,见身上裹着棉被,躺在河床上,河里已经结冰,好冷啊!我明白了,他们一定是当我死了,放在大车上,三晃两晃把我给晃掉下来了。因为冰上很凉把我拨醒了。我定神一看,三辆马车堆满尸体,晃晃悠悠地还往前走呢!我大声喊叫:“赶车的,我没有死啊!我还活着,我没有死!”这一下可把赶大车的吓坏了,他们跑回来看了半天,赶车的人相互看了一下,意识到这个人还没有死,两个人又把我抬上马车,到了埋死人的地方,就把我放在一旁。我看见他们把死人推下车,随便铲两铁锹土埋一下就算。最后才又把我装上车拉回来,到了医院他们告诉护士:“这个人没有死,我们又把他拉回来了。”我这才拣了一条命!和我相同情况的大有人在。林业队的黄长礼,广东汕头人,他也是被装上马车,在放下来准备掩埋时,黄长礼大叫:“你们干什么?要活埋我吗?我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世界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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