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通林培瑞談中國政治和幾代中國留學生的變化(圖)
如何保持對民主堅定的信念


中國通林培瑞(前排右三)(圖片來源:張伯笠臉書)

【看中國2024年9月6日訊】(看中國記者肖然報導)中國通、加利福尼亞大學河濱分校的比較文學和中國文學教授林培瑞(Perry Link)近日在美國加州參加「不明白節」活動,他用流利的中文介紹了自己教过的每一代大陆学生都有哪些特点,以及他的三大职业生涯:教中文、教中国文学和参与中国民主运动,以及他對於如何保持民主信念的思考。

林培瑞曾在普林斯頓大學和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任教。80年代,他任美國科學院中國辦事處主任。89六四學運期間,他保護過知名異見人士方勵之夫婦。後來他回到美國,任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現為加州大學河濱分校教授。

這位中國通是哈佛大學的歷史學博士,精通英文、中文、法文、日文等多種文字,還會說中國相聲,是候寶林先生的老外高足。

林培瑞可謂美國漢學家中與中國社會聯繫最為密切的一位,1972年,在有著「桌球外交」之稱的中國大陸乒乓球代表團訪美時,林教授擔任了美國隊的中文翻譯。

第一代大陸留學生:逃離與批判的年代

林培瑞提到,最初來美國的大陸學生以研究生為主,本科生不多。研究生的學習方向多是科技領域,而那些來跟他學習的學生,大多對文學感興趣。林回憶到,毛澤東死後,「傷痕文學」興起,很多學生帶著一種「逃命」的心理來到美國。他們的目標是來美國做一個「搶灘」(beachhead),在這裡生根,留在美國。他們對中國的政治持非常公開的批評態度,對共產黨非常不滿。

他回憶到,1980年他回到UCLA時,校園裡放映了《牧馬人》這部根據張賢亮小說《靈與肉》改編的電影,許多中國留學生前來觀看。他們大多是科技領域的研究生,但對這類文學作品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和共鳴。他們從中看到文革後的中國社會,電影的主題觸動了他們內心對中國政治和社會的看法。當時,這些學生敢於公開表達他們對中國政治的不滿。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特別是1989年六四事件後,學生們變得更加謹慎。林教授指出,六四之後,敢於公開表達自己政治觀點的學生越來越少,更多人選擇保留意見。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外露地批評中國政治,甚至逐漸變得沉默。這種轉變反映出中國政府的控制越來越嚴密,留學生們在海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自由表達他們的想法。

他還指出,當年學生們是為了「逃命」來美國,尋求一條生路。到90年代,情況有所改變,留學生們的目標變得更加複雜。越來越多的人抱著「鍍金」的心態,來美國獲取學歷後回國,希望在兩邊都能有所收穫。這種心態的變化標誌著中國經濟的崛起和留學生們對未來發展的雙重考慮。

從逃亡到回歸:90年代的轉變

林培瑞認為,90年代後,留學生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很多人不再像早期那樣一心想留在美國,而是想著回國發展。他們希望在美國「鍍金」,然後回國成為「海歸」,享受中美兩邊的好處。這種變化特別體現在研究生群體中,這些學生來美國的目標更加明確,不再是簡單的逃離,而是為了提升自己的競爭力。

與此同時,他觀察到,最近20年,更多的本科生開始來到美國,尤其是加州的大學。林認為,很多來加州上本科的學生其實是因為在中國高考成績不佳,無法進入頂尖的學校如北大、清華、復旦等。於是他們選擇來美國作為「第二選擇」。林提到:「他們的社會背景階層也是有錢的,他們過來有時候也是開特斯拉來上課那種學生。」這種現象反映出,留學逐漸變成了一種身份象徵和社會地位的展示。

他還強調,這些本科生與早期的留學生不同,很多人來到美國是為了獲得學位,而並非因為對中國政治或文化有深刻的反思。相反,他們的留學動機更多地與個人發展和職業前景相關。這種「鍍金」心態和90年代相比更加明顯。學生們不再只是為了逃避國內的政治環境,而是為了獲取更好的職業機會或提高社會地位。

儘管如此,林教授發現這些學生並沒有完全脫離對中國社會的思考。他指出:「我的分析可能不公正,可是我覺得過來到加州來念本科的學生,多半是在國內高考考得不怎麼樣,進不去北大、清華、復旦,他們就第二選擇到我們加州來。」他們對學位的追求背後,隱藏著對中國未來社會變遷的關注。

政治冷感與民族主義的崛起

在近年來的教學中,林培瑞注意到,中國留學生對政治問題的態度變得更加謹慎。80年代的學生敢於在公開場合討論政治問題,甚至激烈批評中國政府,而如今的學生卻表現出一種明顯的「沉默」。他指出,這並不是因為學生們不關心政治,而是因為他們害怕可能會有人「打小報告」。在班上討論敏感話題時,學生們保持沉默,因為他們不知道誰會將他們的發言報告給有關部門。

他回憶到,有一次一位來自山西的學生在他的辦公室看到書架上《六四真相》一書,便誠懇地問:「在六四的時候,到底是士兵殺學生多,還是學生殺士兵多?」林認為,這名學生並不是故意挑釁,而是他確實對事件的真實情況感到困惑。這個學生從中國的教育和信息中聽到的版本與他在海外接觸到的資料存在巨大的差異,令他感到迷茫。

此外,林教授還提到,在過去十幾年中,中國學生中的民族主義情緒逐漸增強。許多學生在課堂上發表的言論越來越與中國官方宣傳保持一致。他曾觀察到,一些學生在討論國際問題時,表現出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有時甚至直接引用中國新聞聯播中的話語。對此,他感到遺憾,因為這種態度不僅阻礙了學生們對問題的深入思考,也削弱了他們在課堂上的批判性討論。

林培瑞說,雖然在他的課堂上,學生們很少公開表達與他對立的觀點,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不同的看法。相反,很多學生私下裡會到他的辦公室表達自己的疑惑和困惑。林說:「我(是)怎麼知道他肚子裡頭有別的意見呢?是因為他到我辦公室來一對一的時候,就把這種問題顯露出來。」

對中國政治的深思與自我反省

林培瑞的職業生涯分為三大部分:語言教學、中國現代文學研究以及參與中國民主運動。對於他來說,這三者各有不同的吸引力。在語言教學方面,林尤其喜歡教一年級的中文課程,因為他認為幫助學生掌握標準的四聲發音是建立跨文化交流的第一步。他指出:「四聲准的話,他們認識中國人,中國人會:哎,洋人也是人啊。」他認為,通過語言教學,學生能夠真正融入到中國社會中。

在文學教學方面,他強調,他並不只是為了傳授文學知識,更希望通過文學幫助學生培養獨立思考的能力。他提到,文學教學與語言教學的不同之處在於,語言教學有明確的正確答案,而文學教學則更注重思想的交流和碰撞。他認為,通過文學討論,學生可以學會如何通過理性思考來解釋不同的社會現象。

他還對自己的異議和人權活動進行了深刻反思。他承認,雖然幾十年來他積極支持中國的民主化運動,但成果卻並不明顯。隨著習近平上台,他感到中國正逐漸回歸毛澤東時代的專制統治,這讓他質疑自己多年來的努力是否真正有所成效。他坦言:「我很容易覺得我苦幹了一輩子,沒有成果。」

儘管如此,他仍然認為推動中國社會的變革是值得的。

如何保持對民主堅定的信念?

林培瑞認為,要保持對民主的堅定信念,首先要理解民主與人性的關聯。「我覺得民主和開放跟人性有關係,是個自然的東西。」他說。他以老舍的《駱駝祥子》為例,提到即便是螞蚱也有想控制自己行動的願望,更何況是人。這表明追求自由和公正並不是一種歷史偶然,而是與人性密切相關的自然狀態。因此,即使我們看到當今世界的民主出現了倒退,這種對自由的渴望依然會持續存在,不會因為短暫的政治風潮而消失。

林培瑞指出,即使在極權統治下,民眾的日常價值觀依然頑強存在,他舉了「鐵鏈女」事件的例子。在2022年北京冬奧會期間,「鐵鏈女」的故事在網上的點擊量比冬奧的宣傳還要多。「從上往下的宣傳在這兒,從下往上的那種日常生活的價值觀也在那兒。」他說。這一現象表明,即使官方努力推行一種特定的政治敘事,民間對真相、對正義的追求仍然存在,中國社會仍然存在變革的潛力。

他引用了東歐異議人士哈維爾的觀點:「就在社會的縫隙里頭做個人,做個正常的人。」他鼓勵中國民眾在極權環境下堅持獨立思考和真實的生活方式。「堅持下去,不要怕,慢慢來,會起作用。」他說。

林培瑞最後表示,儘管個人的努力可能不會立即帶來顯著的改變,但他依然堅信推動民主和人權是正確的選擇。他表示,儘管目前中國的政治環境令人失望,但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國社會必然會發生變化。「我覺得值得。」他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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