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頓與顯達如何操之在己？唐宋八大家韓愈的答案(組圖)

 
為什麼韓愈不認同「君子就是得福，小人就是遭殃」？（圖片來源：手繪插畫志清／看中國）

韓愈不認同「君子則吉，小人則凶」的說法，因為君子也會遭殃，小人也會僥倖得到福分。所以福禍貴賤取決於上天，人們唯一能做的是在所受的遭遇中，「堅持做一個好人」。

韓愈在唐德宗貞元十六年(800年)逃離徐州軍亂後，寫信給他的好朋友衛中行，內容如下：

大受兄：承蒙您的來信，給予我很大的恩惠，但是您對我的稱道太多了，難道這就是所謂誘導他人臻至於他要達到的境界嗎？不敢當，不敢當！我在您的讚揚中，取用一二個近似於我的，那就是忠心對待朋友，絕不在背地裡違背他。此乃我內心之所好，也是我堅持奉行的原則，未敢說做得很好。不敢當，不敢當！

至於汲汲於富貴以救世為目的大業，都是聖賢在做的事情，他們知道自己的智謀能力能夠勝任這些事情；像我韓愈，又哪裡能做得到呢？你我相識之初，我的生活十分貧困，衣食都要求助於人；後來我們在汴、徐二州相見，我就任地方幕府，日月有一定的俸祿，與之前相比，富裕有百倍之多；但是您看我的飲食和穿戴，跟以往有什麼不同嗎？我的內心或許不熱衷於追求富貴，而之所以念念不忘進身為官，也是想將自己的行事合乎於聖賢救世的志向，這不是一下子能說得清的。

大凡吉凶禍福的到來，似乎不是我能左右。君子遭逢禍患是不幸，小人遭逢禍患是常理；君子得到福分是常理，小人得到福分是僥倖。根據個人的所作所為而自取福禍，若一定要說「君子就是得福，小人就是遭殃」，是不可以的。

賢與不賢在於自己，福禍貴賤在於上天，名聲之好壞在於世人。能取決於自己的，我將勉勵而行之；取決於上天、世人者，我將任由它而不用力爭取；如此一來，我所要堅守的事物，豈不就變得簡單且容易做到。您說：「命的困頓與顯達，操之在己。」我認為這樣的說法未必合乎於道。您用前世的例子來驗證，是很明智的；如果說「以道德為己任，窮困與顯達的到來，泰然居之。」這樣說是可以的。

我目前居住在荒遠偏僻的地方，草樹茂密，出入沒有驢馬可乘，所以與別人多斷絕來往，自己在屋裡自得其樂。您慶幸我再次躲過劫難(徐州兵亂)，那就不該安然而居，遲遲不到我這裡來。

蘇軾稱讚韓愈是「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勇奪三軍之帥」。（趙伯驌 風簷展卷，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國立故宮博物院）

生命中的不幸與大幸

韓愈，字退之，是唐代一位出色的文學家，後人對他有印象的是「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的形象。韓愈寫這封信的時候，是三十四歲，以現在來看是很年輕的，但就以他在信中對命運的悟性，自有一番高度。

韓愈剛出生兩個月，母親便去世了，乳母李氏憐他孤苦無依，決定留下來細心照顧他。到了韓愈三歲，父親也離世了，便轉交由長兄韓會與長嫂鄭氏教養。乳母留在韓家終老，參與韓愈進士及第、入仕、升官、娶妻、生子等人生大事，視韓愈如己生。韓愈亦視乳母如生母，每逢時節慶賀，都會攜著妻兒前去為她祝賀。乳母去世後，韓愈寫下〈乳母墓銘〉感念她的撫養之恩。

韓愈十二歲時，長兄韓會受到「元載案」牽連，被貶為韶州敕史(今廣東曲江)，一家人從長安趕往千里之外的韶州，抵達後不久，韓會病逝。長嫂鄭氏獨立扛起韓家一門重擔，決定將韓會的靈柩運回老家河陽(河南)，一路水浮陸走，很是艱辛，也是達成了。時逢藩鎮相繼謀反，鄭氏考量到中原戰亂頻繁，於是又率一家人南下至江南宣城(安徽)避居。韓愈在宣城的這五年裡，能夠安心地成長、讀書，全賴於鄭氏無微不至的照護與教化，說是長嫂若母，毫不為過。

韓愈寫道：福禍貴賤在於上天，名譽善惡在於世人。（圖片來源：手繪插畫志清／看中國）

在低潮中奮鬥

貞元二年(786年)韓愈十九歲，獨自赴京城應考，以當時的取仕方式，沒有家世背景或有力人士的照應，縱使才高八斗，也很難在考試中脫穎而出。韓愈落榜過三次，最後受到朝廷右補闕兼皇太子侍讀梁肅的提攜，在第四次終於考中進士，那時韓愈是二十五歲。

考中進士不是馬上就能授官，還需要經過吏部考試，合格後才能授予官職。韓愈考三次失敗，也曾三次上書給宰相自薦，可惜都沉如大海；算一算，來到長安已有八九年，對外志業尚未建立，對內衣食要求助於人，窮困如斯。長嫂鄭氏在這時候離世，韓愈為她寫下〈祭鄭夫人文〉，陳述自己來不及下報嫂恩的哀痛，並為嫂嫂服母喪一年。

韓愈歷任國子監祭酒、兵部侍郎、吏部侍郎、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等職，是人稱其為「韓吏部」。（清宮殿藏本韓愈畫像，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貞元十二年(796年)，韓愈靠關係總算得到一個職位，成為宣武軍節度使董晉的幕僚，雖然他在這裡沒有太多的發揮空間，好歹是擺脫了窮困的日子。三年後董晉逝世，韓愈前往徐州，投入武寧節度使張建封幕下，才剛離開汴洲四日，汴洲就發生動亂。韓愈在徐州直言不諱，多有衝撞，所以只做一年就被免職，離開不久，張建封逝世(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徐州開始動亂，韓愈再次逃過劫難。

紛亂的時代、低潮的人生，年輕的韓愈逃離徐州軍亂後，寫了封信給好朋友，也就是本文開頭的信，稱〈與衛中行書〉。信中寫到——福禍貴賤在於上天，名譽善惡在於世人，只有要做好人還是壞人取決於自己。智慧之言不受時空限制，這句話同樣可以勉勵今日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