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20日,習近平在北京與基辛格會談。(圖片來源: CNS/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3年12月1日訊】美國前美國國務卿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美國時間星期三(11月29日)在他位於康涅狄格州的家中去世,享年100歲。
基辛格是中國共產黨執政以來前往中國的第一位美國官方特使,也是訪問中國最多的美國政界人士。他被中國官方視為「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但卻也因此引發爭議,有人認為他與中國的生意讓他最終成為中國影響力的代言人。
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漫長歲月裡,基辛格一直是國際政壇上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之一,他是打開中國大門、緩和美蘇關係、結束越戰等事件的關鍵人物。其地緣政治戰略的遠見卓識為美國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裏確立、鞏固全球領導地位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他在1969年至1975年被當時的美國總統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任國家安全顧問,後來在1973年至1977年由被任命為國務卿,是美國歷史上同時擔任這兩個職位的第一人。他的影響力一直延續到了最近幾年。
基辛格留下了一個豐富但也是複雜的遺產,他曾在1973年蓋洛普民意調查被認為是美國最受欽佩的人之一,於1977年獲美國最高榮譽的平民獎--總統自由勛章,還曾與北越領導人黎德壽共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但他也曾被激烈批評為罪犯,批評者抨擊其政策導致了對柬埔寨和寮國的大規模轟炸、東帝汶和孟加拉的種族滅絕以及南非的內戰等等,令大量平民死於非命。
二戰後全球秩序創建者之一
基辛格1923年5月27日出生於德國巴伐利亞州紐倫堡一個猶太人家庭,其成長起來的年代正值德國社會動盪不安、法西斯勢力迅速膨脹,他在納粹的魔影下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代,直到在15歲時移民到美國。移居美國後,他又曾應徵入伍,奔赴二戰中的德國戰場,後在哈佛獲得博士學位,歷任哈佛大學國際問題研究中心負責人、教授。
1969,基辛格進入白宮,在尼克松政府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開始直接參與美國外交事務。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基辛格身處白宮權力中心之際,冷戰急劇升溫,美國深陷越戰泥潭,中東在阿以戰爭之後又一場大戰大有一觸即發之勢。然而,危機和挑戰也為基辛格提供了歷史性的機遇。作為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和國務卿,他頻繁穿梭於中南海、克里姆林宮等地緣政治中心以及中東、拉美、非洲等遍佈世界的熱點地區,在歷史的沿革中刻下了自己的痕跡。
「如果你要列出對當今我們所認可的政治秩序的形成最具影響力的五、六或七個人,也就是在二戰後創建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國際秩序的人,我認為你肯定要將他列入其中。」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的歷史學教授杰里米.蘇瑞(Jeremi Suri)對美國之音說。「他的權力比不上毛澤東、斯大林、羅斯福或丘吉爾,但或許他僅次於他們。」
「下星期不可能發生危機,我的日程都已經排滿了。」基辛格這句獨特的幽默透露出,那是一個基辛格參與運籌大局、改變世界歷史軌跡的年代。
美國在越戰後面臨嚴重分裂、公眾對國際參與面臨強烈幻滅感,基辛格在這一歷史關頭所發揮的作用,「基本上確保了美國在越南戰爭結束後繼續扮演全球角色的可能性,而當時美國實際上有可能完全放棄參與聯盟、軍事干預和海外努力。」《亨利.基辛格與美國權力:一部政治傳記》(Henry Kissinger and American Power:A Political Biography)一書的作者、範德比爾特大學(Vanderbilt University)大學歷史教授托馬斯.施瓦茨(Thomas Schwartz)對美國之音說。
沃爾特.埃薩克森(Walter Isaacson)在《基辛格傳》中談到其最大建樹時說,他處心積慮地參與創造了新的全球權力均衡,使美國在越南戰爭後保持了在全世界的影響力,最終為冷戰的結束奠定了基礎。他作為一個戰略家也留下了自己的歷史印記。
他打開了中國的大門
今年7月,剛剛度過百歲生日基辛格再次訪華,並受到了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其舉行會晤的高規格接待,而同時在北京訪問的美國氣候特使約翰.克里(John Kerry)、以及前後訪華的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Janet Yellen)和吉娜.雷蒙多(Gina Raimondo)等都無緣如此禮遇。
習近平選擇在50年前基辛格和周恩來見面的釣魚臺國賓館五號樓與基辛格見面,藉以彰顯兩國關係再次步入他所說的「何去何從的十字路口」。在這次會晤中,習近平再次強調基辛格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強調「中國人重情講義,我們不會忘記老朋友。」
「中國人民的老朋友」這一稱呼在中國外交措辭中極具特殊意義,就基辛格而言,他不僅有「破冰」之功,在中國眼裡,他更有堅持不懈替中國美言之勞。
縱觀基辛格幾十年來在中國問題上的立場,其反覆強調的一個核心觀點是,中國崛起不可避免。「當我在美國的朋友和同事談論中國的崛起及其給我們帶來的問題時,我說崛起是不可避免的。」基辛格2007年在北京說。「我們無法阻止它,也不應該阻止它。」
基辛格曾在《華盛頓郵報》上撰文說,世界重心的轉移是大勢所趨,中國的崛起將在未來幾十年內令國際體系重新排序,「世界事務的重心正在從過去三個世紀的大西洋轉移到太平洋。」
他的《論中國》(On China)被公認為西方學者們瞭解中國的必讀之作之一。在這部中國問題專著中,他分析和梳理了中國自鴉片戰爭以來的外交史,以及中共建立政權之後外交戰略特點,記錄了他與毛澤東、鄧小平等幾代中國領導人的交往歷程。書中也不時流露出對中國的溢美之詞。
基辛格最後一次公開露面是上個月24日出席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為其頒獎的晚宴。他坐在輪椅上在結束其簡短髮言時竭盡全力以明顯微弱的聲音發出了或許是他最後的呼籲:「我一生中一半時間都在為美中關係工作,」基辛格斷斷續續地說,「我相信美中之間的和平與合作至關重要,符合兩國自身利益、符合世界的利益。」
被指責為「中國影響力的代言人」
白宮生涯之後,基辛格以自己的名字成立一家商業諮詢公司,為國際大公司提供政治風險諮詢,也被批評靠中國生意賺錢,甚至被指責為「中國影響的代言人」。
石宇(Isaac Stone Fish)在中國生活過6年,曾擔任過《新聞週刊》駐北京的記者。他2022年出版過一本名叫《美國第二:美國精英們是如何讓中國強大的?》(America Second:How America's Elites Are Making China Stronger)的書。在書中,他指名道姓地把基辛格稱做「中國影響的代理人(An agent for Chinese influence)」
石宇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這樣解釋為什麼他認為基辛格「是應該為美中之間的問題負責的那個人?」他說:「是因為自1972年以來,尤其是自1982年基辛格創辦基辛格協會以來,他是那個不斷倡導與中國建立更密切的關係的最重要的美國人。他這樣做並不是因為他認為這符合美國的利益,他這樣做是因為他認為這符合中國、基辛格協會以及基辛格自己的利益。」
雖然如此,就潛在的利益衝突而言,基辛格從未陷入過重大醜聞。如果說美中兩國間的商業交往當中有什麼基辛格身影的話,美國大型農工集團康地穀物是美國在中國的第一家外資飼料廠,1982年康地成立董事會時聘基辛格為董事。康地還曾經是全球最大豬肉生產商史密斯菲爾德的最大股東。
基辛格生前被很多人批為親中,但他很多時候也似乎並不是對中國崛起所帶來的現實視而不見。他在今年二月的一次演講中明確指出:「在亞洲,中國作為‘中央王國’的野心構成了對美國建立的世界秩序的挑戰。」
在基辛格看來,一個合理的中國政策應該是「斗」與「和」的兼收並蓄。「我們必須做好反對中國霸權的準備。但與此同時,也應對共存持開放態度。」他在2021年對歐洲最大的數字出版公司之一AxelSpringerSE(阿克塞爾.施普林格)的總裁多普夫納(Mathias Dopfner)說。
美國很多人曾在很多年裡將俄羅斯與中國相提並論,甚至常常稱俄羅斯是更大的威脅。但基辛格強調,即使是在冷戰年代蘇聯最強大的鼎盛時期都遠遠不能跟今天的中國相比。
悲觀的現實主義者
《基辛格傳》(Kissinger:A Biography,New York:Simon Schuster,1992)一書的作者沃爾特.埃薩克森(Walter Isaacson)說,少年時代心靈上的陰影給基辛格後來的政治生涯打下深刻的烙印,促成了他對人性的悲觀態度。
「生為亡之始。」基辛格在他的大學畢業論文《歷史的真義—關於施本格勒、托因比及康德的感想》中寫道。
對基辛格來說,和平和戰亂從來都不是抽象的,他有十多位親戚慘死在納粹手中。
在國際政治界,他的外交思想的核心被普遍認為是在風雲變幻的國際政治中追求現實主義的權力均衡。在基辛格看來,大國外交歸根結底是基於國際政治的現實,而非道德準則。「國家是一個脆弱的機構,」他在2015年出版的《世界秩序》(World Order)中寫道,「政治家沒有因道德約束而冒其生存風險的道德權利。」
在《重建的世界:梅特涅、卡蘇裡及和平的問題1812—22(A World Restored:Metternich,Castlereagh and the Problems of Peace 1812-22.)》一書中,基辛格說,衡量外交政策制定者的標準是,他們是否能敏銳地覺察到國際體系中政治、軍事和經濟力量變化,然後令這些變化對本國有利。批評者們指出,在這種外交政策模式中,政治價值觀--民主、人權等--沒有任何作用。
自基辛格步入公眾視野以來的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裏,他被廣為推崇為當今最足智多謀的政治家之一。每每出現在公眾面前時,基辛格一副黑邊玳瑁眼鏡,目光深邃而略帶神秘,開口語調低沉而不緊不慢,口音極為濃重,舉座大多洗耳恭聽。
百歲高齡之上,基辛格仍才思敏捷,常常躋身熱門議題的最前沿針砭時弊。人工智慧自然語言處理程序ChatGPT尚處蹣跚起步,但基辛格對此早有高見,他警告說,其強大潛能將改變人類對現實的認知,知識將被重新定義。
基辛格發出了或許是其最悲觀的對世界末日可能到來的暗示。核武器雖然可怕,但在基辛格看來,那仍在可控範圍,對人類來說,數倍於此的滅頂之災是人工智慧等科技的進步。「在人類歷史上,人類第一次有能力在一個確定的時間段內自我毀滅,」基辛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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