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精品文章回顧》(3)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文字獄——烏臺詩案(圖)
蘇東坡行舟過三峽。(繪圖:志清/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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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臺詩案,是宋代最大的也是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文字獄。宋神宗元豐二年7月至12月間,當時名震天下的大文豪蘇軾因其詩文涉嫌謗訕朝政被抓進烏臺,被關4個月。御史中丞李定,御史舒亶、何正臣等人摘取蘇軾《湖州謝上表》中語句和此前所作詩句,以謗訕新政的罪名逮捕了蘇軾。由於蘇軾的詩歌確實譏諷過變法過程中存在的弊端,這個案件先被監察御史告發,後在御史臺獄受審。所謂「烏臺」,即御史臺,因官署內遍植柏樹,又稱「柏臺」。柏樹上常有烏鴉棲息築巢,乃稱烏臺。所以此案稱為「烏臺詩案」。
「烏臺詩案」中的蘇軾完全是一個受害者,強加給他的罪名是無中生有的。雖然他用詩文的形式發了一些牢騷,表達了對變法過程中急於求成的不滿,但是這也構不成犯罪。蘇軾在強權威逼之下承認了罪名,這本身就說明是一場冤案。烏臺詩案是蘇軾人生中的轉折點,讓蘇軾認識到了官場鬥爭的黑暗,也使其詩詞風格更加豪邁,豪邁中又有了一絲婉約的味道。
李定、舒亶、王珪等奸黨小人欲置蘇軾於死地而後快,但宋神宗一時舉棋不定,因為當年宋太祖趙匡胤曾有遺囑:除了犯叛逆謀反罪,一概不殺大臣。同時,當時的正直人士也全都仗義相救。宰相吳充直言:「陛下以堯舜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猶能容禰衡,陛下不能容一蘇軾何也?」已罷相退居金陵的王安石上書說:「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即使連身患重病的曹太皇太后也出面干預:「昔仁宗策賢良歸,喜甚,曰:『吾今又為吾子孫得太平宰相兩人』,蓋軾、轍也,而殺之可乎?」翰林學士、尚書右丞王安禮(王安石之弟)對宋神宗說:「自古大度之主,不以言語罪人。」若殺蘇軾,「恐後世謂陛下不能容才」。蘇軾的弟弟蘇轍,希望用自己的官職為蘇軾贖罪,以求免兄一死。可笑的是,連敵對陣營的章惇,也積極出面營救蘇軾,並不惜與宰相王珪翻臉。蘇軾曾經任職過的杭州、湖州一帶的老百姓,雖然無法向朝廷表達自己的意見,只好藉助於神靈,為蘇軾作「解厄道場累月」,以求蘇軾能早日解脫苦難。獄卒梁成知道他是大文豪,盡力照顧他的生活。如果沒有當朝太皇太后及眾多大臣的上下求情和全力救護,如果不是宋朝沒有殺害士大夫的先例,「烏臺詩案」很可能演變成後來發生的類似岳飛被錯殺的千古冤案,蘇軾當時就會命喪黃泉了。
賦詩詠檜 禍起蕭牆
1079年4月,蘇軾從徐州移知湖州(今浙江吳興)。正當他雄心勃勃,準備大展宏圖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暴風雨傾瀉到了他頭上:他在湖州任職僅僅3個月,就突然被朝廷派人逮捕了。
原來,因不滿王安石新法,蘇軾在《湖州謝上表》中發了幾句牢騷,就被御史中丞李定、監察御史里行舒亶作為攻擊、陷害的口實,對其進行彈劾。當時的副相王璉還採用牽強附會、捕風捉影的卑劣手法,死死抓住蘇軾《王復秀才所居雙檜》詩中的「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兩句描寫兩株檜樹挺拔不曲的雄姿,抒發自己不為權貴折服的豪邁感情的詩句,作為指控蘇軾對神宗「不臣」的依據。
王珪對宋神宗說:「陛下飛龍在天,軾以為不知己,而求地下之蟄龍,非不臣而何?」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甚至連神宗也認為:「詩人之詞,安可如此論。彼自詠檜。何預朕事?」旁邊的章惇插言:龍未必專指天子,人臣也可以稱龍。神宗說:是啊,孔明被稱作「臥龍」,東漢有「苟氏八龍」,難道他們都是人君麼?說得王珪啞口無言。章惇出來後,扭過頭問王珪:「王相是要滅蘇軾滿門麼?」王珪狡辯:「是舒亶說的。」章惇也沒客氣,啐了一口:「呸!舒亶的唾液也可以食麼?」(見宋・王鞏:《聞見近錄》)
但宋神宗經受不住這一班的無恥之徒的搖唇鼓舌,在何正臣、舒亶、李定等人的百般構陷下,只得降旨將蘇軾交御史臺,由李定為首的「根勘所」負責審理。於是命令御史臺派人將蘇軾拘捕入京審問。這樣,作為一代文豪的蘇軾,竟莫名其妙地鋃鐺入獄。昨日還是堂堂的太守,頃刻之間卻成了階下囚徒。如此,一場駭人聽聞的文字獄便揭開了序幕。
晝夜逼供 屈打成招
公元1079年7月27日,從江蘇徐州調到浙江湖州才剛過3個月沒幾天的蘇軾接到了弟弟蘇轍的一封信。蘇軾兄弟情深,收到家書的蘇軾心情舒暢地一邊跟湖州通判祖無頗聊天,一邊把弟弟的信拆開。
瞬間,蘇軾面容凝固,口不能言!蘇轍在信裡告訴他,駙馬王詵通報了一個壞消息:有人告發他誹謗朝廷,譏諷皇帝,朝廷已經派出欽差大臣皇甫遵前往湖州要將他押解回京。
原來,元豐二年(1079)4月20日,蘇軾從江蘇徐州抵達湖州上任後。按照慣例向皇帝寫了一道謝恩表。在這篇名為《湖州謝上表》中,有「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之句。
負責監察百官的御史臺官員李定、何正臣、舒亶等人立馬接連上章,根據《湖州謝上表》中的這兩句話,彈劾蘇軾誹謗朝政。皇帝宋神宗此時正值焦頭爛額、心火上升之際,於是批准了御史臺逮捕蘇軾的請求。
面對突變,蘇軾驚慌失措,把公務委託給祖無頗之後,辦了請假手續,在家等待欽差的到來。宋朝孔平仲在《孔氏談苑》裡說,皇甫遵到潤州(今江蘇鎮江)時,其兒子忽然生病耽誤了半天。結果是駙馬王詵的信使比皇甫遵先到了一天。
第二天,當身穿官袍官靴,手持聖旨的皇甫遵,帶著兩名御史臺的兵士,氣勢洶洶來到湖州府時,祖無頗對蘇軾說:「事已至此,也沒有甚麼更好的辦法,總還是要出去應對吧!」蘇軾說:「我現在已經是罪人了,恐怕不能再穿朝服了吧?」
祖無頗頭腦還算冷靜,他對蘇軾說:「你還沒有被定罪,不算罪人,當然應當穿朝服出迎。」
蘇軾的情緒這才稍稍穩定,穿上官服,出去見皇甫遵。皇甫遵臉色鐵青,一言不發。蘇軾說:「我知道自己多次激怒朝廷,今日貴使前來,肯定是賜死,死倒不怕,只求能與家人訣別。」
皇甫遵冷冷地看了蘇軾幾眼,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倒還沒有那麼嚴重!」
他拿出詔命,眾人打開一看,不過是將蘇軾革職帶進京的普通公文。蘇軾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皇甫遵催促立即上路,兩名兵士上前將蘇軾套上枷鎖,拖上了官船。湖州到汴京要走二十多天,長途押解,猶如一路示眾。「頃刻之間,拉一太守,如驅犬雞。」(《孔氏談苑》)
8月18日,蘇軾被解到京城,投入御史臺獄。提審官第一句話就問蘇軾五代以內有無誓書鐵券。蘇軾一聽,立馬渾身涼透了。誓書鐵券是皇帝特賜給功臣及其子孫的免死詔書,御史這樣問的意思是分明就是蘇軾必死無疑了。驚恐的蘇軾,經不住御史的輪番折磨,屈打成招。兩個多月的「根勘」審理,蘇軾受盡非人的折磨。御史臺嚴刑拷打,晝夜逼供,真是「詬辱通宵不忍聞」。最後,御史中丞李定等人強加給蘇軾「四大罪狀」,請求宋神宗處死蘇軾。
第一,蘇軾三番五次誹謗朝廷,當今聖上皇恩浩蕩,寬宏大量,不追究他的罪名,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沒想到他依然怙惡不悛,其罪惡昭然天下,該殺!
第二,古人說,對於惡人,先行教導,如果不聽從,然後可以誅殺之。陛下等待蘇軾悔過自新已經很久了,可是他不僅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面對朝廷、聖上,依然口出狂言,傲慢無禮,為中外人士所知,該殺!
第三,蘇軾譏諷、誹謗、抨擊聖上朝廷的詩文言論,雖然沒有甚麼道理,卻頗能蠱惑人心,混淆視聽。為官之人,不遵循陛下的法令,內心冥頑不化,不服從皇帝的教化,按照先王的法令就該殺頭!
第四,蘇軾精通史傳,應該懂得侍奉皇上要遵守君臣之禮,誹謗聖上就是死罪。但他卻為了發泄自己內心的私憤,公然詆毀聖上的名譽。蘇軾怨恨陛下不重用他,所以對陛下所施行的一切政策都徹底地詆毀,真可謂明知故犯,該殺!
蘇軾下獄後未卜生死,一日數驚。在等待最後判決的時候,其子蘇邁每天去監獄給他送飯。由於父子不能見面,所以早在暗中約好:平時只送蔬菜和肉食,如果有死刑判決的壞消息,就改送魚,以便心裡早作準備。一日,蘇邁因銀錢用盡,需出京去借,便將為蘇軾送飯一事委託朋友代勞,卻忘記告訴朋友暗中約定之事。偏巧那個朋友那天送飯時,給蘇軾送去了一條熏魚。蘇軾一見大驚,以為自己凶多吉少,便以極度悲傷之心,為弟蘇轍寫下訣別詩兩首,其一:「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闇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藏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今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其二:「柏臺霜氣夜淒淒,風動琅璫月向低。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額中犀角真君子,身後牛衣愧老妻。百歲神遊定何處?桐鄉應在浙江西。」詩作完成後,獄吏按照規矩,將詩篇呈交神宗皇帝。宋神宗欣賞蘇軾的才華,並沒有將其處死的意思,只是想藉此挫挫蘇軾的銳氣。讀到蘇軾的這兩首絕命詩,感動之餘,也不禁為如此才華所折服。
公報私仇 曲解文意
烏臺詩案的導火索是蘇軾給宋神宗皇帝所寫的《湖州謝上表》,他在文中究竟寫了甚麼才被奸官小人抓住了把柄?我們不妨在此閱讀一下原文:
「臣軾言。蒙恩就移前件差遣,已於今月二十日到任上訖者。風俗阜安,在東南號為無事;山水清遠,本朝廷所以優賢。顧惟何人,亦與茲選。臣軾中謝。伏念臣性資頑鄙,名跡堙微。議論闊疏,文學淺陋。凡人必有一得,而臣獨無寸長。荷先帝之誤恩,擢置三館;蒙陛下之過聽,付以兩州。非不欲痛自激昂,少酬恩造。而才分所局,有過無功;法令具存,雖勤何補。罪固多矣,臣猶知之。夫何越次之名邦,更許借資而顯受。顧惟無狀,豈不知恩。此蓋伏遇皇帝陛下,天覆群生,海涵萬族。用人不求其備,嘉善而矜不能。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而臣頃在錢塘,樂其風土。魚鳥之性,既能自得於江湖;吳越之人,亦安臣之教令。敢不奉法勤職,息訟平刑。上以廣朝廷之仁,下以慰父老之望。臣無任。」
誠然,對於同一段文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讀。「風俗阜安,在東南號為無事;山水清遠,本朝廷所以優賢」,這裡是說湖州風俗純樸,是東南地區平安悠閒的城市,山水清秀,是朝廷禮遇賢能的好地方。
「臣性資頑鄙,名跡堙微。議論闊疏,文學淺陋。凡人必有一得,而臣獨無寸長」,這裡作者描述自己個性古怪頑固,人微名小,才學淺陋,議論不當,別人各有所長,自己毫無所長。一般情況下可以解讀為作者自謙的表現。
最受奸黨非議的一段文字是:「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這句話其實本身並無惡意,意思是說陛下知道我愚昧不堪,不合時宜,難以和變法派共事;又考慮我年老不愛生事,在地方管理百姓勉強及格。這裡看不出任何冒犯龍顏,譏諷皇帝的信息。
然而,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們都知道上面這段文字中「其」是指蘇軾本人,「新進」是指蘇軾自己新上任,「生事」是指自己不懂事。然而,在御史臺的那些烏鴉嘴裡,解讀出來卻完全不是這樣了。他們認為,「其」是指皇帝,「新進」指那些有才華的新官員(比如蘇軾自己),「生事」就是搞事情。聯想整句話的意思,蘇軾這是對皇帝發泄自己的不滿啊!
當時把持朝政、審理此案的人都是王安石的門生以及他提拔的新進之士,比如御史中丞李定、權監察御史里行舒亶、何正臣。這些人都是乘著變法之風飄上朝廷高位的,根底很淺、聲望非常低。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司馬光、蘇軾這樣反對變法的舊黨人物捲土重來,危及自身的利益。所以他們對於舊黨人物時刻保持著超高度的警惕,只要有適合的時機,便不遺餘力地下死手打壓,欲置其於死地而後快。
蘇軾在反對變法的舊黨人物中聲望最高。歐陽修去世後,蘇軾逐漸成為文壇與學界的領袖人物。「木秀於林,眾必摧之。」在人中聲望越高,越容易被人嫉妒,一代文豪也跳不出這個怪圈。對此,蘇軾的胞弟蘇轍曾有一句名言:「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
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
髒水不是本來就髒,而是有人朝清水裡丟下汙垢之後水才開始變得渾濁了。蘇軾是不是本身有錯,看看那些欲置蘇軾於死地而後快的人都是一些甚麼樣的人品?結果自會一目瞭然。
舒亶小人 忘恩負義
此人在揭發蘇軾的同時也揭發了自己的恩人,他的那位恩人正是舉薦他做官之人。揭發的理由則是他這位恩人給他寫了一封信,讓他輔導一下自己女婿的課業。這本是一件小事情,舒亶卻上書皇帝,說自己與恩人都是官員,自己又在輿論領域,他輔導恩人的女婿實在是大不妥。皇帝看了他的揭發信,就降了他恩人的職。這似乎是另一個農夫與蛇的故事。
而正是此人與何正臣等人一起寫文章給宋神宗說蘇軾寫給皇帝的感謝信中有譏諷之意。這封感謝信宋神宗早已看過,覺得言語沒問題。但舒亶卻苦口婆心地分析說,這《湖州謝上表》中有「譏切實事之言」,而且蘇東坡意圖謀反,「流俗翕然,爭相傳誦,忠義之士,無不憤惋」就是證據。「憤」的是蘇東坡,「惋」的是皇帝,忠義之士沒有不憤惋的。雖然他是胡謅的,卻能讓注重名聲的宋神宗心頭一顫,從而讓宋神宗對蘇軾起疑心。
不服母喪 大逆不道
李定是一個喪母之後不回家服喪而被人唾罵的高官。古人非常重視孝道,父母逝世必須服喪3年,而這位李定大人並沒有被皇帝奪喪,卻不回家守孝,在當時是大不孝。而就是這樣一個大不孝的人對蘇軾的攻擊最凶。
他說蘇軾「起於草野垢賤之餘」,「初無學術,濫得時名」,「所為文辭,雖不中理,亦足以鼓動流俗」等等,如此詆毀不是嫉妒,又是甚麼?人的嫉妒深了就會失控,會去抨擊自己最嫉妒對方的部分,而這一部分往往是對方最拿得出手的,因此這種嫉妒往往會鬧笑話。
宜之落石 遺臭萬年
這是一個芝麻小官,在安徽靈璧縣聽說蘇東坡以前為一個園林寫過一句勸人不必努力的詞,居然也給皇帝上書,說這樣會影響參加科舉考試的人的進取心,長此以往必定會影響大宋的人才資源。
為何這樣一個小人物也跳出來踩一腳?或許這也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的緣由吧。雞是地上的,鳳凰是天上的,雞踩了鳳凰一腳,便會聲名大噪。同樣,歷史不會寫沒有功績的小人物,李宜之參與這「烏臺詩案」的原因,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碰瓷抬咖」。事實證明李宜之成功了,歷史記住他了。
心胸狹窄 出賣好友
沈括也曾因嫉妒而傷害過蘇東坡。他批評蘇東坡的詩中有譏諷朝廷的傾向,然而他們曾經卻是好朋友,他拿來抨擊蘇東坡的詩,正是蘇東坡與他分離的時候送他的詩。或許是皇帝曾在沈括面前讚賞過蘇軾,因此沈括心生嫉妒。沈括為何對昔日好友刀劍相向,或許沒人知道,但我們不可否認蘇東坡才華的同時也不能否認沈括的科學成就。
因為這些人,蘇軾終究沒逃過牢獄之災。蘇東坡到底忍受了多少,我想,最能體現他境遇的便是那位與他只有一牆之隔的官員的詩:「遙憐北戶吳興守,垢辱通宵不忍聞。」
君子蒙難 八方救援
蘇軾在烏臺蒙難的消息傳出去,當時引起了很大的震動,許多人勇敢地站出來救援他。從蘇軾被捕的時候起,救援的奏章、信函就如雪片般向朝廷飛來。上至國家的宰相,下至黎民百姓,都在為蘇東坡鳴不平。
宰相吳充一次對神宗說:「陛下以堯舜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猶能容禰衡,陛下不能容一蘇軾,何也?」(宋・呂希哲:《呂氏雜錄》)這話說出來甚冒風險,但對神宗的觸動肯定不小。
尚書右丞王安禮,是王安石的弟弟,路遇諫官張璪。張璪知道王安禮在神宗心目中的分量,急切之下,竟不顧禮儀,焦急地衝著安禮嚷嚷:「公怎麼不救他?怎麼將他下死牢?」他,當然指的是蘇軾。安禮覲見神宗,進言道:「自古大度之君,不以言論罪人。蘇軾自恃才高,一旦示法,恐後世以為不能容人。願陛下寬大為懷。」神宗說:「朕不想深罪他,召他對獄,考核是非,不久將放出。」隨即又說:「在外面,不要泄露剛才的話。蘇軾積怨太多,恐言官們因蘇軾的事害朕。」(《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一)。
據王鞏《甲申雜記》記載,那個專門負責調查、審問蘇東坡的御史李定,有一天與滿朝官員一起在崇政殿的殿門外等候早朝時,向大家敘述審問蘇東坡的情況,說:蘇東坡真是奇才,一二十年前的詩文,審問起來居然記得清清楚楚!他以為,對這麼一個哄傳朝野的著名大案,一定會有不少官員感興趣,但奇怪的是,他說了這番引逗別人提問的話之後,周圍竟沒有一個人搭腔,沒有一個人提問,崇政殿外一片靜默。他有點慌神,故作感慨狀,嘆息幾聲,令他震驚的是,回應他的仍是一片靜默。
當蘇軾蒙難時,杭州的父老百姓曾公開做解厄道場,求告神明保佑他。蘇軾知道後,不禁老淚縱橫。應該說,蘇軾未被殺頭,這些幕前幕後相救的人功不可沒。
蘇轍寫的《為兄軾下獄上書》最為感人,一開頭就以呼天搶地的語氣寫道:「困急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者,人之至情也。臣雖草芥之微而有危迫之懇,惟天地父母哀而憐之!」進而動之以手足之情:「臣早失怙恃,惟兄軾一人相須為命。今者竊聞其得罪,逮捕赴獄,舉家驚號,憂在不測。……不勝手足之情,故為冒死一言。」又明之其罪有可恕:「軾居官在家無大過惡,惟是賦性愚直,好談古今得失。」如果能原諒蘇軾這一回,我們再也不敢了:「軾感荷恩貸,不敢復有所為。」還表示願用自己的官職為哥哥抵罪:「臣欲納在身官以贖兄軾。」這樣一篇哀婉動人的上書,朝廷竟置之不理。
神宗的祖母——宋仁宗的皇后也非常欣賞蘇軾。當時這位太皇太后正病重,神宗為了促使祖母的病情好轉,打算搞一次天下大赦,就把這個意思跟仁宗皇后說了。這裡有一段對話很有意思,老太太問:「據聞蘇軾已下臺獄?」神宗答:「是,自八月迄今,已有兩月。」老太太說:「憶及汝祖父仁宗皇帝初得蘇軾、蘇轍之日,回宮喜容滿面,曰:吾今為子孫得太平宰相兩人,惜吾不及用也。」神宗聽罷惶恐道:「娘娘勿憂,尚未定讞。」太皇太后長嘆一聲,輕聲言道:「官家大赦可免,但放了蘇軾足矣。」(宋・陳鵠:《耆舊續聞》)老太太一邊說,還一邊掉眼淚。這邊神宗也跟著落淚。當時不光是仁宗皇后老祖母,整個皇宮裡的皇親國戚們都很喜歡蘇軾的詩文——特別是皇后、妃子、公主們。幾日後,太皇太后終於一病不起。蘇軾在獄中聞知心中大慟,作輓詞兩章以示哀悼。
蘇軾雖與王安石政見不合,王安石並未落井下石。他罷相後早已退隱山林,回到江寧(今南京)隱居,所以沒能及時知道蘇東坡坐事入獄的消息,等到這場轟動朝廷的「烏臺詩案」傳到江寧時,蘇東坡的罪名已定,只爭一個遲早,晚一步,蘇東坡的人頭就可能落地。據野史記載,王安石得知這個消息後連夜寫信,派人飛馬進京交給神宗皇帝,據說信中就一句話:「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神宗歷來對王安石十分敬重,因為王安石是他的老師,雖然他早已退隱,但在看了王安石的信之後,猶豫再三的宋神宗不再猶豫,馬上下旨將蘇東坡放了。11月29日,聖諭下發,詔書中說:「朕之所治,雖非聖世,但朕決不以文字之罪殺人,更不會以文字為獄而累罪於天下文人,招致千古不絕之唾罵!」從詔書的用詞中,我們可以看到,還是王安石的一句話最為奏效。
蘇軾因禍得福 成就千古絕唱
李定等人必欲置蘇軾於死地,因此北宋朝野上下,輿論譁然,認為蘇軾未犯叛逆之罪,不該重處。由於各方面的營救和輿論壓力,促使宋神宗產生了寬貸蘇軾,從輕發落的念頭。否則宋神宗在史書上的定位可能與他的後輩宋高宗齊名了。最終,蘇軾得輕判,以「蒙恩責授黃州團練副使」結案。
前後持續了5個月的「烏臺詩案」終於有了結果,蘇軾被釋放,但還是給他定了個罪名,叫「譏諷政事」,被貶往黃州,充團練副使,並且不准擅離該地區,無權簽署公文,相當於流放了。除主犯蘇軾外,其餘如蘇轍、司馬光等29人,也受到株連。這樣的結果,李定等人自是大失所望。出獄的時候,那個善良的獄卒梁成把他的絕命詩還給了蘇軾。
「烏臺詩案」從1079年7月28日蘇軾被御史臺逮捕入獄,到同年12月29日結案,歷時5個月。作為此案的主要受害者蘇軾絕處逢生,只作個降職處分。但「烏臺詩案」的影響所及,遠遠不止蘇軾一人。據統計,受此案株連的多達七十餘人,甚至連死者也不能倖免。駙馬都尉王詵,因與蘇軾交往甚密,結果受到貶官處分。蘇轍因上書營救其兄,結果被謫監筠州酒稅。著名史學家司馬光等數十人,也被處以罰金。
然而,很多時候福禍相依。正因為烏臺詩案,蘇軾才被貶官至黃州(做了團練副使,相當於武裝部副部長),但處於政治低潮期的蘇東坡,文學創作卻走上了高峰,進入到「井噴期」,被稱為「天下第三行書」的《寒食帖》、名冠天下的「前後赤壁賦」、《念奴嬌》、《記承天寺夜遊》等,都做於此時。人生如夢,沒有烏臺詩案,就沒有蘇東坡在中國文學史成就的那些千古絕唱。
結語
蘇軾兄弟二人,滿腹文采,年紀輕輕就青雲之上,科舉金榜題名,贏得當代皇上的召見和賞識。皇上在朝堂之上,當著全體文武百官的面誇讚蘇軾兄弟二人的文章文采,以及蘇軾對於治國安邦的雄才大略。皇上回朝之後,龍顏大悅的對皇后說「我為後世兒孫尋得兩位輔國的好相國」,他這一說,正巧被身邊的太監聽到,立馬傳至百官的耳朵裡,想想會是甚麼樣的後果,那些奸臣嫉妒賢能之人坐不住了,覺得皇上對蘇軾兄弟二人的器重是對他們莫大的威脅。
當時年輕有為就聲名朝野的蘇軾,加上皇上對他的這一句至高無上的讚譽,就因這一句使得蘇東坡的一生坎坷不平,大起大落,幾經磨難,成就了詩人大文豪及政治家蘇軾,苦難和輝煌的一生。一生多次被貶,而且被汙陷進大獄,一生命運起起伏伏,遭到朝庭官員的嫉妒和排擠。烏臺詩案,是對蘇軾強加的莫須有的罪名。
蘇軾一生清廉為官,體察老百姓的疾苦,勤政為民,興修水利,築造遠近聞名的西湖「蘇堤」,無論被貶置何方,都深得各地老百姓的深切擁護和敬重,而他的性格和行事風格,如他的詩詞文章一樣,行雲流水,不拘一格,瀟灑自如,風流千古,剛正不阿,不為名利權勢所驅使,也因為這樣的性格以及皇上的那句史無前例的讚譽,卻使那些排擠他的奸臣死黨視他為眼中盯,無論他身在京城朝堂之上或是被貶至鳳翔、黃洲、廣東、海南等諸多荒涼之地,甚至成為自給自足的「東坡居士」種田種地,他們從來沒有停止對蘇軾的謀害,總是想盡辦法讓他遠離朝堂,不能施展他忠君報國的一腔抱負,甚至置他於死地。僥倖的是蘇軾非凡的文采和才能仍然得到幾代皇上的賞識,視他為國家棟粱之才。
蘇軾不但是一代詩人文豪,也是老百姓敬重的好官,那些謀害他的小人總是找不到謀害他的理由,蘇軾一生酷愛寫詩,所以那些想害他的人從各處蒐集他的詩作,大做文章,對他的文章歪曲理解,比如在民間體察民情,由於王安石變法所帶來的弊端,「老翁三月未食鹽」的詩句,他在一詩中也曾把穹曲的樹根比作「地龍」等等詩作都被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故作曲解,鼓惑皇上說他是蔑視朝庭,別有用心,詩中的「地龍」指的就是皇上,等等更多的詩詞加以歪曲詆毀,這也許就是「烏臺詩案」的由來,由他的文章來給他定罪,進行人身攻擊,雞蛋裡面挑骨頭。對他的人格,他的文章大肆渲染、曲解、誹謗,蘇軾因而被關押在烏臺的牢房,受到凌辱和酷刑,完全是嫉妒小人的迫害。
然而,大時勢造就大英雄,大劫難成就大文豪。烏雲終究不會摭住太陽的光輝,陰謀終將會煙消雲散。所以說烏臺詩案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場冤案錯案。有詩為證:
無奈宦海頻生波,
暗箭屢傷蘇東坡。
才華蓋世惹人妒,
連遭貶謫跋涉多。
天降大任苦心志,
身負使命逆境磨。
飽覽山川心曠達,
風波浪里任蹉跎。
暢遊四海經書伴,
寄情山水詩酒和。
明月清風赤壁賦,
懷古傷今大江歌。
文采華章光兩宋,
儒雅風流燦星河。
主要參考文獻:
1、王十朋・《王狀元分類集注東坡先生詩》
2、施元之、顧禧、施宿・《注東坡先生詩》
3、南宋朋九萬・《東坡烏臺詩案》
4、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4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