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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吾爾人回憶:我們村裡的第一個漢人(圖)

 2021-10-24 11:03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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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吾爾人質樸單純、熱情好客。
維吾爾人質樸單純、熱情好客。(Andrew Wong/GettyImages)

【看中國2021年10月24日訊】我的出生地——曲魯海鄉,坐落於伊寧(伊犁)市東邊稍偏南,距離伊寧市大約30多公里路。曲魯海鄉與自天山峽谷順勢而下的曲魯海河相依而成,由東向西、由高而低,蜿蜒伸向伊寧縣;因依山傍水,自然景色極為美麗。

到我70年代初離開曲魯海,當時維吾爾人的生活普遍貧窮。但因為曲魯海每一家人都有或大或小的果園,夏天有新鮮的水果、蔬菜,冬天有各類乾果,鄉里的人都還能湊合吃個飽。

我爺爺的果園非常大,果園中間還有一條小河蜿蜒穿過。夏天,瓜果成熟的季節,是我們孩子的天堂:餓了,隨便走進誰家的果園,爬樹摘果子吃;渴了,跑到河邊或泉邊喝甘甜凜冽的山水。

那個時候,直到六十年代末左右,曲魯海總人口不是很多,除了幾十家哈薩克人和一兩家回族人外,其他全部都是維吾爾人,整個鄉里沒有一個漢人。漢人對我們當時的曲魯海人而言,是非常陌生的。

大概是六十年代末,鄉里傳說出現了一個要飯的漢人,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一開始,他能說幾句半通不通的維吾爾語,然而令鄉里維吾爾人驚訝的是,他會穆斯林討飯者做「度阿(祈禱)」的手勢,還唸唸有詞。

我爺爺的家就在曲魯海鄉主幹道上,院子大門對著馬路,跨過馬路是一條河,河對岸是幾戶維吾爾人家及縣供銷社。那時候的維吾爾人家院子是敞開的,沒有門;僅僅為防範牲畜亂跑,象徵性用幾根柱子穿插於大門兩邊的柱子上。

對著馬路,穿過寬敞的院子是爺爺家,前有葡萄架、三面半封閉的亭子間。曲魯海幾乎每家維吾爾人都有一個亭子間,夏天一般在那裡喝早茶、吃飯等。

記得一天早上,我們正在喝早茶,我家大院門口出現了一個要飯的,兩手舉著像是在做「度阿」,還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麼。爺爺看了看,笑呵呵地說:「是個要飯的,把他請進來,給他一碗熱茶,讓他吃飽。」

我和叔叔跑過去,把他領進了亭子間,發現他不是維吾爾人,爺爺還是滿臉笑容讓他坐在身邊,奶奶給他端上了一琬熱氣騰騰的奶茶。他邊喝茶,邊用半通不通的維吾爾語講述著他的故事。我沒有聽明白,後來爺爺告訴我,這就是村裡來的漢人討飯者。爺爺告訴我,他沒有家、沒有工作、沒有戶口,非常可憐。

討飯漢人奶茶泡饢吃完後,在爺爺帶領下和我們一起舉手做「度阿」。爺爺很是驚訝。

這個漢人就這樣,成為了曲魯海維吾爾人家的常客,今天我家、明天他家,他的維吾爾語也開始進步了。一段時間後,人們發現他會治病,他開始給一些維吾爾人診治疾病,後來人們開始叫他李大夫。

後來聽大人們說,李大夫本來是個醫生,因為出身還是什麼原因,被打成了黑五類;李大夫受不了迫害,不得不拋家離子,一路走路、扒火車,歷經艱辛,逃難到了我們伊犁,最後流落曲魯海。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鄉里老人敦促下,村領導在鄉村靠山的地方給李大夫劃出了一塊兒地。李大夫有了家,不用要飯了。可以說,在一兩年內,李大夫完全變成了維吾爾人,融入了曲魯海維吾爾社區。他講一口流利的維吾爾語,和維吾爾人來往,和維吾爾人一起做「度阿」。

又過了一兩年,李大夫把他的妻子和孩子接來了,後來他們的親人來了。到我離開時,漢人從一個李大夫,增長到了6-7戶漢人家。不過,除了李大夫還一如既往和維吾爾人來往以外,其他幾家都似乎沒有興趣融入維吾爾人社區,而是自成一個社區。

到所謂「改革開放」時,曲魯海的漢人由最初討飯來的李大夫一家,急劇擴大成了一個漢人村!而且由於漢人擁有的政治權利、資金和信息的優勢,很快越來越富,越來越有錢;漢人的地越來越大,房子也越蓋越大。而維吾爾人的生活,總體有所好轉,但折騰多了,一部分人反而更窮了。

伴隨鄉里漢人村的擴大,鄉村政府、派出所、稅務所等各部門的漢人官員也多了。鄉村官員開始折騰了,今天要規劃,明天要開發,幾年下來,維吾爾人的房子越來越破,世代為生的果園也越來越小。爺爺的果園也被瓜分,最後只剩巴掌大點一小塊兒。

到90年代我回去探親時,發現李大夫的一個兒子當了鄉黨委書記。儘管他會說一口流利的維吾爾語,但多數時候,他還是講漢語,讓人給他翻譯,官架子特別大,完全沒有了他父親討飯時候的謙卑和可憐相。

90年代末,伊犁1997年2月5日維吾爾人和平抗議被血腥鎮壓的第二年,我回伊犁,來到早已是風聲鶴唳的曲魯海。一天,我悄悄問一位一起長大的維吾爾村長大哥,李大夫的兒子怎麼樣,對維吾爾人應該好一點吧?

村長大哥看看我說:「兄弟,他可是漢人官員,漢人官員有幾個對維吾爾人好過?我們維吾爾人大概是太過於善良,太過於熱情好客。有時候,我在想,我們是否太過於質樸單純,被人們當成了傻瓜?你應該看到了,曲魯海不再是你長大的那個山清水秀,只有維吾爾人的淳樸山鄉了,好時光不再有了。」

再往後,我回過幾次曲魯海,但每次都不怎麼愉快。記得最後一次去,曲魯海河已經干了,河床裸露,到處是石頭,草地、樹木都沒有了,絕大多數的泉水也沒有了。問了一下,說是上游修水庫,還要在附近建工廠,截流了。村裡人提水要去很遠的山腳下,曲魯海維吾爾人吃水開始成問題了。

出國後,給叔叔打過幾次電話,想瞭解一下小時候親朋鄰里的消息;還給叔叔和他的兒女寄了兩次包裹,叔叔就杳無音訊了。後來聽大妹妹說,叔叔的兒子在去取包裹時,被派出所拘押毒打。就此,我電話也不打了,和曲魯海的信息也斷了。

最近,我又輾轉聽人說,幾年前,中國慶華能源集團在曲魯海建起了一個超大型的化工廠,招聘了幾千漢人在那兒上班;而且,工廠的廢水直接向曲魯海河排放。我長大的那個曲魯海山鄉,已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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