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中的傳統智慧(圖)


《資治通鑒》的作者---司馬光。(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古代中國王朝崇尚知人善任,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上古文獻《尚書》說:「野無遺賢,萬邦咸寧。」也就是說,當所有的賢士英雄都為國家服務的時候,天下萬國都會有和平和安寧。

歷史上的中國出現了許多求賢若渴的帝王將相。唐太宗李世民就是其中一位。太宗曾令趙國公封德彞推舉賢德,但是封德彞久無所舉。太宗責問他,封德彞推諉說,不是他不盡心,而是世上已經沒有奇才了。太宗說:「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古之致治者,豈借才於異代乎?正患已不能知,安可誣一世之人!」意思是你應當擔心自己沒有知人之明,而不應該誣稱天下無才。封德彞大慚而退。

那麼,如何才能鑒別人才呢?其實,遠在春秋戰國之際,就有人對如何鑒識人才、人品做了系統性的研究。例如《莊子・列禦寇》中總結了識人的「九徵」:

「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智,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則,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徵至,不肖人得矣。」

《莊子》中稱這段話是孔子說的。要知道一個人是不是賢才,只要獲得了忠誠、尊敬、能力、智慧、守信、仁義、節操、自律和克制力這九種檢驗的結果,品行不端的人自然就會暴露出來;誰是謙謙君子也會一目瞭然。

又如《呂氏春秋・論人》則提出了檢驗人品的「八觀六驗」:「凡論人,通則觀其所禮,貴則觀其所進,富則觀其所養,聽則觀其所行,止則觀其所好,習則觀其所言,窮則觀其所不受,賤則觀其所不為。喜之以驗其守,樂之以驗其僻,怒之以驗其節,懼之以驗其持,哀之以驗其人,苦之以驗其志。八觀六驗,此賢主之所以論人也。」

《呂氏春秋》屬雜家,《莊子》為道家經典,引述的論人之道卻是來自於儒家。雖然它們的方法名目不盡一致,實際上卻殊途同歸;它們秉承的原則也是高度一致的。儒家對這個原則作出了精煉的總結:「仁、義、禮、智、信,五常之道。」在個人行為上,則是「溫、良、謙、恭、讓」。有知人之明並不難:遵守上述道德標準的人,就是君子;經常違反這些道德標準的人,則是小人、壞人,最後的結果可能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資治通鑒》是和《史記》齊名的一部中國史書,其中頗收錄了一些鑒識人才、人品並作出成功預言的故事。其中智慧,今人仍可借鑒。

輔果

晉國是西周的大諸侯國之一,姬姓。原名唐國,始封君為周武王之子唐叔虞,是周成王的同母弟。因此,西周和東周的天子都把晉國國君當作叔父輩來對待。

古唐國是夏朝的故地,在西周之前就存在,範圍大概是現在的山西省。唐叔虞的兒子晉侯燮(音同謝)即位後,把國名改為晉。進入東周之後,晉國國君從獻公開始擴張領土,最終佔據了今天山西、河北的大部,向西和西北達到內蒙古,向南則擴張到黃河以南的部分地區。

晉獻公晚年發生了一件大事:驪姬之亂。獻公因此大批屠殺宗室(王室親屬,即公族)的公子。獻公死後,其子之間又發生繼承人戰爭,直到晉文公即位才結束。晉公室的力量被削弱了。到春秋中葉,舊公族只剩下欒氏、羊舌氏和祁氏等幾家,而晉國的卿大夫之家卻逐漸壯大起來,足以和晉國的公族抗衡。

到春秋晚期,晉國的卿大夫之家經過長期兼併,剩下韓氏、趙氏、范氏、魏氏、中行氏、智氏六家,即所謂的六卿。公元前455年,支持和擁戴晉國國君的范氏、中行氏失敗後,逃出了晉國。四卿首領趙襄子、魏桓子、韓康子和智宣子將其領土全數瓜分。晉出公不滿,想借齊魯兩國軍隊驅逐四卿,反被四卿合力擊敗。

後來智宣子成為四卿中力量最強大的一派。他想立兒子智瑤(即智襄子)為繼承人。族人智果勸他說:「不如立智宵。智瑤有五長一短,長處包括身材高大、善騎射、才藝佳、能寫善辯、堅毅果敢;短處是不仁不義。如果他用他的長處來做惡,無人能夠匹敵。如果立智瑤,那麼智氏宗族將有滅族的危險。」智宣子不聽。智果便向晉國太史請求脫離智氏一族,改姓為輔氏。

兩年之後,魏桓子、韓康子和趙襄子在晉陽之戰中聯手打敗智襄子,果然將智氏滅族。只有輔果一宗因為已經改名易姓,免於災禍。

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正式冊封韓、趙、魏三卿為侯國。這時晉國國君仍然存在,但是已經淪為擺設。這一事件是《資治通鑒》紀事的開端,史稱三家分晉。公元前349年,韓、趙兩國殺晉靜公,分其地,建立近七百年的晉國滅亡。

李克

戰國時期的魏國是三家分晉之後的諸侯國之一,疆域包括今天的山西南部、河南北部以及陝西、河北的部分地區。魏文侯是魏桓子的繼承人,姬姓,魏氏,名斯。他是一代明主,嘔心瀝血,勵精圖治,是魏國百年基業的奠基人。

那麼魏文侯為什麼既有姓又有氏?在先秦時代,姓、氏是完全不同的。簡單說,姓是一個家族血親的共同稱謂,而氏則是從封邑、官職等中衍生出來的別稱。比如孔子是商湯(商朝的創建者)後裔微子啟的後代,因此應該是子姓(從遠古時期的好姓演變而來)。其七世祖孔父嘉為躲避迫害逃到魯國,並以其名字中的「孔」為氏。因此,孔子應為子姓,孔氏。秦漢之際,姓、氏漸漸合二為一,不再區分。

魏文侯聽說孔子的高足子夏賢能,便親自前去聘問。子夏在魏國西河設館授徒,西河很快成為列國的教育中心之一。他聽聞到田子方的大名,便設法網羅至麾下。名士段干木不願為官,魏文侯到其家訪問時竟然逾牆逃跑。但是魏文侯對他的尊敬絲毫不減。每次乘車經過段干木的草廬,魏文侯都要在車上站起來,隔牆致意。

魏文侯禮賢下士,魏國因此人才濟濟。在任命國相的問題上,竟然出現了難題:選誰好呢?魏文侯問計於李克(有人認為李克就是李悝,但是未有定論)。李克說,平時看一個人所親近的、富貴時看他所交往的、顯赫時看他所推薦的、窮困時看他所不做的和貧賤時看他所不取的,就足夠了,何須明言!魏文侯也是心有靈犀,立即會意。

李克出宮之後遇到了另一位魏國的上卿翟璜。翟璜自以為國相非己莫屬,聽說魏成將拜相,忿然作色。此人非等閑之輩,為魏文侯舉薦了多名股肱之臣,不但包括吳起、西門豹、樂羊,連李克的伯樂都是翟璜。按常理說,李克欠翟璜一份人情。

但是李克指出,國事重於一己之私。他說:「我認為國君會選魏成為相,是因為魏成享有千鍾的俸祿,十分之九都用在家外,只有十分之一留作家用,所以訪得了大名士子夏、田子方、段干木。國君奉此三人為師;而你所舉薦的五人,國君都用為臣。你怎麼能和魏成比呢!」

一席話讓翟璜如夢初醒。雖然他和魏成都貴為上卿,都忠心輔佐魏文侯,都為魏國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魏成的氣度、風骨、胸襟和他相比,簡直判若雲泥。魏成勝於德行,所以立於不敗之地。翟璜惶恐不已,向晚輩李克再拜致歉。

在魏文侯治下,魏國政治清明,兵精糧足,銳意進取,是戰國初期最早稱霸的諸侯國。公元前334年,魏侯進爵為王,即魏惠王。戰國末期,魏國國運衰落,東敗於齊,西喪地於秦七百餘里,南辱於楚。秦始皇帝二十二年,魏亡於秦,國祚共179年。

商鞅

商鞅,姬姓,公孫氏,名鞅,是衛國庶出的貴族子弟。他曾在魏國做小官,不得重用,於是到秦國來求官。他的進身之階是秦孝公的寵臣景監。秦孝公很賞識他,封他做列侯。其封地在商於,故又稱商鞅。

商鞅好刑名之學,主張嚴刑峻法,動輒殺人以立威。他在秦國拜相之後,制訂的法律極其嚴酷。他曾在渭河邊判決犯人,殺人之多以致河水變成血紅色。推行新法之後,秦民對新法議論紛紛,認為對民生造成了不便。為了杜絕這種議論,商鞅便以太子犯法為口實,處罰了太子傅公子虔(《通鑒》中未載何種刑罰,但有史書說是割去鼻子),並將太子師公孫賈臉上刺字。公子虔因此閉門不出。推行新法一年之後,又有秦民讚揚新法。商鞅說這些人都是亂法的刁民,把他們全部流放到邊塞。

商鞅任秦相十年,積怨日深。他和門客趙良攀談,自比秦國名相、五羖(音同古)大夫百里奚,沒想到被趙良潑了一頭冷水。趙良說:「五羖大夫在秦國做國相六七年,先後討伐了鄭國、三次立晉國國君、一次拯救楚國。在任上,他累了不乘車,炎夏不打傘蓋。出巡的時候,沒有扈從前呼後擁,也沒有刀劍護衛。百里奚去世時,秦國男女老少都痛哭。」

「現在再來看你。你掌權後,凌虐公族,殘害百姓。公子虔閉門不出已經有八年,公孫賈被施以刺面的刑罰。《詩經》中說:得人者興,失人者崩。做這些事不能說是得人。你出行時,甲士前呼後擁,刀劍森森,保衛措施缺了一樣,你絕不出門。《尚書》中說: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做這些事不能說是恃德。你的處境就像朝露一樣危險,太陽一出就無影無蹤。一旦秦孝公駕崩,新君逮捕你的罪名還會少嗎?」商鞅不聽。

五個月之後,秦孝公薨,太子即位,即秦惠文王。商鞅迫害過的死對頭公子虔上告商鞅謀反。商鞅逃到自己原來曾當小官的魏國,但是魏國人對他恨之入骨,不願接納,把這個燙手的山芋送回秦國。商鞅逃回自己的封地,組織門人向北攻打鄭國。這時,秦國軍隊攻來,商鞅被殺,並在死後被處以車裂的極刑。其全家被秦國族滅。

歷史課本中,商鞅經常被刻意描繪成一個高大上的正麵人物:彷彿沒有他,就不會有日後的秦帝國,就不會有中國的統一。但實際上,商鞅在推行新法的過程中濫殺、濫刑。用今天的話說,就是選擇了一條成本最高、收益率最小的道路。如果商鞅能夠以仁義推行新法,秦國的崛起可能會更迅速,中國也可能更早統一。

另外,商鞅的苛法以血腥恐怖的方式治國,而不是用道德教化的方式去爭取民心,和中國傳統反其道而行之,注定無法長久。終究有一天,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秦帝國建立十四年便土崩瓦解,煙消雲散。從這個意義上講,商鞅不是秦國的功臣,而是秦朝只經歷兩世便武極而亡的罪魁禍首。

結語

元人胡三省說:「為人君而不知《通鑒》,則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惡亂而不知防亂之術,為人臣而不知《通鑒》,則上無以事君,下無以治民,為人子而不知《通鑒》,則謀身必至於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後。」此說並不為過。

《通鑒》就是這樣一部清史。對於忠臣、能吏、孝悌、賢婦,雖其人微渺,司馬光從各種史料中發掘他們的事跡。文死諫,武死戰,父嚴母慈,兄友弟恭,讓讀者肅然起敬,嘆為觀止。對於奸佞、亂臣、酷吏、祿蠹,司馬光則秉筆直書。其指鹿為馬、禍國殃民、荼毒生靈、傾覆社稷,凡之種種,讓讀者不禁扼腕嘆息,捫心自省。《通鑒》所要弘揚的正是華夏民族五千年以來的文明傳統,正是「仁、義、禮、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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