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至深!文學大師林語堂最後的日子(圖)


一代文學大師林語堂。(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1975年12月,聖誕節前夕,林語堂寓居在香港的小女兒家裡。

一天,二女兒林太乙帶他到永安公司去購物。那裡擠滿了採購聖誕節禮品的大人小孩,商店裡洋溢著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這節日的氣氛感染了熱愛生命的林語堂,他目睹各式各樣燦爛的節日裝飾品,耳聞聖誕頌歌。他感到這世界太美麗了,而想到自己逐漸衰老,恨不能長生不老,無限激動,無限感傷。他突然在櫃台上抓起一串假珍珠鏈子,泣不成聲……。

店員小姐自然不知道這位像小孩子一樣哭泣的老翁就是大名鼎鼎的林語堂,更不理解這位消瘦的老翁為什麼會在這樣的場合哭泣起來,店員感到莫名其妙,誤以為他神經不正常,因此,以不禮貌的神氣好奇地看著他。

在一旁的林太乙被店員的無禮態度所激怒。她想對那無知的店員說:饒了他吧,小姐,你要讀過他的書,知道他多麼熱愛生命,方才會知道他為什麼在掉眼淚。讓他抓起一個個裝飾品,對著這些東西流淚吧!

聖誕節過後,林語堂的體力愈加衰弱,已經無法用自己的雙腳行動,不得不坐上輪椅。後來,他連睡袍上的腰帶也不會打結了。女兒們就教他怎麼打結,而他像幼童一樣耐心地學。

有時,半夜,他從床上掉到地下,衰弱得爬不起來,就靜靜地躺在地上,等到天亮。

小女兒看見老父在地上睡了一夜,心痛地說:「爸,你怎麼不喊我?」

林語堂安祥地回答:「你白天要工作,我不想吵醒你。」

女兒聽了把眼淚咽進肚子裡。

即使在輪椅上,有時也坐不住,為了防止他從輪椅上跌下來,不得不用繩子把他捆縛在椅上,像個囚犯似的。這時他對女兒說:「我真羨慕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因為他自己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自由。

林語堂的身體在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則的支配下,幾乎喪失了活動的能力,但他的心卻仍然是年輕的。——一天,60年前曾與之相戀過的陳錦端女士的嫂子陳希慶太太到香港乾德道去拜訪林語堂。80歲的林語堂仍唸唸不忘60年前的戀人。他問起陳錦端女士的情況,當聽說她還住在廈門時,他高興得像個年輕小夥子似的對陳希慶太太說:

「你告訴她,我要去看她!」

廖翠鳳女士急忙插言阻止道:「語堂,你不要發瘋,你不會走路,怎麼還想去廈門?」

廖女士當然是為丈夫的身體著想,不知道她是否意識到,陳錦端永遠在林語堂的心靈深處佔擾著一個不可替代的位置。

晚年,林詞堂把「天倫之樂」譽之為人生的最高福佑。他有一個外孫女、一個外孫,他一律以「孫兒」相稱;他晚年高興的事,莫過於含飴弄孫。他說:「我和孫兒沒有玩什麼遊戲,也不玩什麼玩具。我喜歡和他們一塊倒在床上,又說又笑,有時一高興就來個兩腳朝天。」

十多年前,兩個外孫在美國紐約103街居住時,林語堂也住在紐約,他常常開著汽車把外孫接到自己家裡,他忘記了年齡的距離,和外孫們做著各種幼童所喜愛的遊戲,他把自己和兩個外孫稱為「我們三個小孩」,在玩耍各種遊戲時,林語堂和兩個外孫自稱一黨,而把廖女士稱為「大人」,是另外一黨。他還認真地把自己幼年時的相片和兩個外孫的相片拼在一起,印晒出一張人工製造的「我們三個小孩」的相片。「三個小孩」還常常故意嬉弄「大人」,當廖女士出去買菜時,「三個小孩」把他們的三雙鞋放在飯桌上,而三個人都躲進藏衣室。當廖女士回來只見飯桌上的鞋子,而不見人影,驚訝地喊:

「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回答。「三個小孩」在藏衣室裡得意地咯咯笑。

廖女士又問,仍沒有回答。

最後,「三個小孩」忍不住了,突然從藏衣室裡破門而出,扑到廖翠鳳身上,兩外孫高興地大叫大笑。林語堂也像小外孫一樣高興地大叫大笑。

他痛苦地品嚐著今昔的對比。當年和外孫們遊戲時,他生龍活虎,活蹦亂跳,而此刻,他喪失了生活自理的能力,真像小孩一樣,坐在輪椅上被人推來推去。他已經無法與心愛的外孫們做「我們三個小孩」的遊戲了,他已經與心愛的菸斗訣別了,而這菸斗曾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往昔的成敗榮辱,像電影似的不斷地出現在他的信息銀屏上。他清醒地等待著那最後一刻的來臨。——他是痛苦的。因為他熱愛這世界,他不願離開自己所愛的人和所愛的生活。但除了對生命的留戀和對死亡的恐懼之外,林語堂還有他自己的生死觀。他說:

我覺得自己很福氣,能活到這一把歲數。和我同一代的許多傑出人物都已作古……生命,這個寶貴的生命太美了,我們恨不得長生不老。但是冷靜地說,我們的生命就像風中的殘燭,隨時可以熄滅。生死造成平等,貧富貴賤都沒有差別。

正如林語堂自己所意識到的那樣,宇宙的法則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1976年3月22日,林語堂胃出血被送進醫院,26日,突然又轉為肺炎,心臟病突發。老人和死神做最後的搏鬥。

心臟一連八次停搏後,又起跳,直到第九次停搏後,才永遠停止了跳動。那是1976年3月26日晚上10時10分。

他赤裸裸的平臥著,身上只蓋著一條被單。他是赤裸裸的出世的,現在又赤裸裸的告別世界了。

4月1日上午,在陰霾的山色和蕭瑟的雨聲中舉行了林語堂安葬式,他的遺體安葬在陽明山的家園裡,面對他所深愛的重巒疊翠。

他是以一種不憂不懼的恬淡心情離開人世的。他實現了自己的願望:「讓我和草木為友,土壤相親,我便已覺得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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