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的趣事三樁
解縉(1369—1415),字大紳,江西吉水人,明代文學家,洪武進士。永樂初年,任翰林學士,主持纂修《永樂大典》,頗受重視。後因犯上而入獄,最終被活埋雪中而死。著有《文毅集》、《春雨雜述》等。他才高智廣,出口成章。文人學士,都十分欽佩他。
一、妙對得妻
解縉從小,喜歡吟詩作對,十幾歲時,他的名聲就比較大了。在他家的附近,住著一個告老還鄉的李尚書,聽說解縉很有才氣,非常不服氣,心想:一個做豆腐人家的兒子,還真的能出口成章,吟詩作對?
過年的時候,李尚書派家人,去叫解縉,解縉一聽,面帶慍色地對李尚書派來的家人說:「新年新歲的,我一不欠他家錢糧,二不欠官銀,他憑什麼叫我去?如若真有誠意,該用大紅帖子來請,否則我是不去的。」李尚書的家人沒有辦法,只好回報李尚書。
家人走後不久,真的拿著大紅帖來請,解縉這才跟著去了。解縉走到李尚書的家門前,等候在那裡的人,連忙把大門關上,只開了旁邊的一個小門,要解縉從小門進去。解縉見狀,淡淡一笑,站著沒動。這時,李尚書在門內大聲說道:「小子無才嫌地狹。」(出了上聯)解縉應道:「大鵬展翅恨天低。」(對了下聯)李尚書聽了一驚,這孩子口氣不小,忙命大開中門,迎接解縉進去。
李尚書見解縉身穿綠襖,就說:「井裡蛤蟆穿綠襖。」解縉見李尚書穿的是紅袍,就答道:「鍋中螃蟹著紅袍。」李尚書一聽,暗想:這小東西果然厲害,我把他比做活的,他卻把我比成死的。
李尚書又用手往上一指,說道:「天當棋盤星當子,誰人敢下?」意思是你好大膽,敢在這裡胡鬧。解縉一聽,神態自若地應道:「地作琵琶路作弦,哪個敢彈?」意思是,別看你是做官的,你敢彈我一指頭?
李尚書見解縉著實聰明,有點喜歡這個後生了,於是命家人:擺下酒席,款待解縉。席間,尚書故意問道:「你父母是做什麼的?」解縉說:「父親在街頭,肩挑賣日月;母親在家裡,雙手轉乾坤。」李尚書一聽,這孩子真會說,他父親每日挑著圓筐賣豆腐,他說是「肩挑賣日月」;他母親每日在家裡磨豆腐,他卻說是「雙手轉乾坤」。
李尚書想著想著,便決定將小女,嫁給這個聰明的後生,於是,到裡面去請夫人出來相陪。夫妻倆低聲一商量,便把此事定了下來。席間,李尚書把這一想法說與解縉聽,解縉痛快地答應了下來。吃了酒飯,向李尚書要了小姐的生辰八字,解縉就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二、智說皇帝
解縉通過與李尚書作對聯,贏得了李尚書的喜愛,並成了他家的女婿。
有一天,皇帝忽然下了一道聖旨,給李尚書,限期要他進貢公雞蛋。
李尚書接到聖旨,魂都嚇掉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世上哪有公雞蛋呢?原來,李尚書在朝時,得罪過幾個人,告老還鄉後,那幾個人,還是不放過他,在皇帝面前,說李尚書家裡有公雞蛋,皇帝這才下了聖旨。
這下可好,急得李尚書躺在床上,就像得了重病一樣。他的夫人說:「你總是誇解縉聰明。現在出了這樣為難的事,何不叫他來商量一下。」
解縉來到書房,聽了此事,咯咯笑起來:「這樣一點兒芝麻大的事,有什麼急的?這樣吧,你準備一隻官船,插上進貢的旗子,挂兩個大燈籠,燈籠上寫出你的官銜。我替你去,到京城去,替你進貢公雞蛋。」
李尚書說,「沒有公雞蛋,你怎麼去進貢?弄不好,會有欺君之罪!」
解縉說:「不怕,我有法子。」
李尚書不知道他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自己又想不出別的法子。就只好依著他,一切照他說的辦了。
解縉到了宮裡,施了禮,跪在御座前。皇帝一看是個伢崽,就問:「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來做什麼?」
解縉從容地答道:「小人姓解名縉,吉水人,代李尚書來進貢的。」
皇帝又問:「李尚書是你什麼人?」
「是我岳父。」
「你岳父怎麼不親自來?」
「我岳父生崽,在家裡坐月子,不能來。」
皇帝聽了,哈哈大笑;「男人怎麼會生崽?」
解縉忙道:「啟奏萬歲,男人不會生崽,公雞哪會生蛋?」
皇帝一聽,覺得有理;「是呀,男人不會生崽,公雞哪會生蛋?」
進貢公雞蛋的事,就這樣取消了。
皇帝見解縉聰明伶俐,很喜歡他,就把他留在身邊,還封他為學士。
(謬誤終究是立不住腳的。但在特定的情況下.要使它不攻自破,還需方法。先不說解縉怎樣用妙語回答李尚書,就說進貢公雞蛋吧。這簡直是天大的謬誤。也正是這個謬誤,恰恰被解縉利用了,並使皇帝收回成命。由此看來,語言的巧妙,的確有一種絕大的功能)
三、解縉與《涼州詞》
有一天,永樂皇帝(朱棣1403--1424)向他展示一柄折扇說:「此扇是外國進貢來的珍品,可惜上面只有畫而無題字,實為美中不足。所以今天召你進宮,是想補寫詩詞於扇上。」
解縉聽完後,即請皇帝命題,皇帝說:「扇上的畫就是題。不管你抄錄別人的也好,你自己作的也好,只要符合畫意,就可以。」解縉接過折扇一看,原來這幅畫是按唐人《涼州詞》的詩意畫的。這首詩是: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解縉當場就在扇上寫下這首詩,呈給了皇帝。
皇帝見詩,心中大喜,當著滿朝文武官員,誇讚解縉筆走龍蛇,詩切畫意。王侯大臣,也都爭相欣賞解縉的書法。
誰知解縉在寫詩的時候,由於一時疏忽,競把詩中的「間」字漏寫了。當時他自己沒發覺,皇帝也沒發覺,王侯大臣中有發覺的,也悶在心裏不說,暗為解縉擔憂。因為古時給皇帝辦事,不允許有絲毫差錯,否則就是對皇帝不忠,可囚、可殺。
解縉掉字這事,當然非同小可:有意寫掉是「欺君」、「戲君」;粗心大意寫掉了,是「輕君」、「慢君」。不管怎麼說,都是罪責難逃!
偏偏冤家遇著了對頭,漢王朱高煦,也發現了這事。朱高煦因立太子之事,深恨解縉不幫忙,總想伺機把他除掉。今遇此事,心中高興極了。第二天早朝時,朱高煦故意當著文武百官,向皇帝奏道:「解縉自恃其才、目無君王,竟敢乘寫扇之機.漏字戲君欺主,如此狂亂之徒,今不殺之,後必釀成大患!」
皇帝聽罷高煦的話,細看折扇,果然掉一「間」字,心中大怒,立即宣解縉上殿。解縉上得殿來,皇帝怒目而視,大聲斥責道:「膽大的解縉,朕如此器重於你,任用你為翰林學士,在朝伴隨朕左右。你竟敢乘寫扇之機,漏字戲君欺主!該當何罪?」
解縉一聽,忙跪地言道:「臣為聖上辦事,一向忠心耿耿,盡心竭力,戲君欺主之事,不知從何說起?」
「你看」!皇帝將折扇,扔在解縉面前說:「鐵證如山,豈容抵賴!」
解縉雙手將折扇捧起一看,大驚失色,心中暗道:「天哪,天哪!我怎麼漏寫了一個‘間’字呢……」
「來人吶!」皇帝的話一開口,朱高煦就趕緊帶著四名武士,鋼刀出鞘,殺氣騰騰地將解縉揪住。皇帝接著說:「如此狂亂之徒,今不殺之,後必釀成大患。推出去斬了!」朱高煦等人,正要將解縉推出午門斬首,文武百官驚恐萬狀,解縉卻哈哈大笑起來。
皇帝一揮袍袖,命武士停住,問道:「解縉,你笑什麼?」
解縉說:「我當為了何事,原來是……」他向朱高煦望了一眼,接著說道:「原來是有人向萬歲進了讒言,鬧出一場誤會。」
「什麼誤會?」皇帝說,「明明是你漏寫一個字,‘怎說是他人亂進讒言?」
解縉道:「聖上請息怒,聽為臣慢慢講來。」他從從容容地拾起地上的折扇說:「這是我現作的一首《涼州詞》,與唐代詩人王之渙的《涼州詞》僅一字之別。不想與我有宿怨之人,競妄想藉此矇蔽聖上,欲置我解縉於死地。」說完,他展開折扇,指著扇面說:「王之渙的《涼州詞》實為詩,而不是詞,所以有個‘間’字。我作的這個《涼州詞》,實為詞,而不是詩,當然沒有‘間’字。」
皇帝說:「既然如此,你就在這大殿之上,當著文武百官,讀讀你的《涼州詞》吧。只要大家聽了以後,都稱讚是你的作品,孤王便不但不問罪,而且還會重重有賞。如其不然,立即斬首。」
「謝萬歲!」解縉叩頭起身,雙手捧扇,當眾念道:
黃河遠上,白雲一片,
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
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解縉念得有聲有色,君臣讚不絕口,朱高煦一言不發,呆呆地望著解縉。
解縉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逢凶化吉,領賞而去。
(均據《淵鑒類函》。是「類函」不是「內涵」誤在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