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保留著農村習慣,從來不刷牙。圖為毛澤東與林彪在一起。(來源:網路圖片)
一九五五年六月中旬,差不多是我與毛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六個禮拜後,汪東興突然要我火速趕往北戴河。北戴河原是渤海灣內的一個小漁村。一九五零年以後,中共中央辦公廳中直管理局在海濱給每位「中央領導人」預備了房子,就是將接收下來的別墅重新翻修,作為避暑之所。毛和他的隨從幾天前就去了北戴河。這次由原來的周澤昭醫生陪毛同行。當時我還兼任中南海門診部主任,仍未曾隨毛澤東出巡。我想這麼緊急的召我去,一定是有很嚴重的事。
好在每天有一列由北京直開北戴河運送公文往返和政府官員的專車,我當天就到了。我到了北戴河後才知道,當天凌晨時,一次寒潮引來狂風暴雨,湧起的海浪有一層樓高。毛一夜失眠,沒有睡覺,要下海去游泳,風浪太大,衛士阻擋不住,打電話給汪東興。汪匆忙趕到海灘,毛已要下海。汪勸阻毛不要下海,毛沒有理汪,走入浪中游向深處。衛士、警衛員和一中隊隊員紛紛向毛周圍游去。
汪看風浪太大恐怕出危險,焦急之下打電話給周恩來和羅瑞卿、周、羅二人趕到海灘,毛已游到遠處。周感覺責任過大,又無可奈何,於是報告了中央書記處的劉少奇。周希望劉出面阻止毛冒險,但被劉拒絕了。劉少奇也許只是識時務,不願犯上大不韙的罪名來阻撓毛的一意孤行。
就在毛下海游泳的時候,江青也趕到海灘。她叫當時在場的周澤昭醫生下海照顧毛。無奈周醫生已經五十多歲,年事已高,不會游泳,不敢下海。江斥責他說:「主席游到風浪裡去了。萬一出事,你站在這邊有什麼用處。」於是周醫生坐上一條小船追上去,可是風浪太大,顛簸之下,在船上根本坐不穩,他又暈船。等到毛回到海灘,周醫生由警衛人員抬扶到岸上,只能躺在沙灘上嘔吐。這更使江青大不滿意。原來這就是要我立即趕到的原因。
毛游了一個多小時以後,回到海灘,對汪東興極不滿意說:「你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游泳。你自己橫加阻撓還不算,還想用中央來管我。」
汪東興和羅瑞卿負責毛的安全工作,是毛忠心耿耿的追隨者。但他們面臨了棘手的難題。如果毛出了事,不管他們有多忠心,也不管這是不是毛本人的意思,下場不但是被撤職,還會送命。
但毛卻認為汪、羅兩人想限制他的行動自由。毛進一步覺得政治局委員想控制他。毛總是我行我素,誰想阻撓、拂逆他,誰就挨一頓臭罵。這次的北戴河事件在毛與汪、羅兩人關係上投下一道陰影。他的憤怒隱藏了許多年才終於爆發。
北戴河事件也是我生活的轉折點。夏季將盡,周醫生被悄悄撤了職。周離開中南海,前往北京醫院任院長,我成了毛的專任保健醫生。我的工作一來是替毛治病,二來是維持毛的健康。如果他生了不該生的病,或是有任何病痛,我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我的工作與身家性命緊密相連,我必須小心毛身體上的任何細微變化。因此我得先行接近他,才能深入的瞭解他。自毛從北戴河回中南海開始,我每天都去見他。此後,我也隨同他出巡北京或外地。
我不斷翻閱毛的病歷時發現,近兩年毛每次檢查血液中的白血球,總數都高,其中的中性白血球計數也高。但是一九五零年以前查,白血球總數和中性白血球計數都很正常。這表明在毛的體內某處,有慢性炎症存在,但是沒有檢查,我確定不下來。
我不知應該如何說服毛接受檢查,他覺得自己很健康。一九五一年有幾位蘇聯醫生來幫他作身體檢查,查了大半天,搞得毛大發脾氣。自此後他就很討厭醫生。
一次他同我讀英文版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中間他談到戰爭,由此我談到人體的抵抗力,談到白血球是人類抵抗細菌的「戰鬥部隊」。我告訴他,這兩年他檢查出來,白血球比過去高,表示身體某處有慢性炎症。他說:「為什麼?」我說:「如果沒有慢性的細菌增殖,身體不會有增加抵抗的表現。但是白血球並不太高,又沒有別的不舒服症狀,可見這炎症不嚴重,可能是在什麼地方有窩藏細菌。」他問我有沒有辦法弄清楚。我告訴他先將容易藏細菌的副鼻竇、牙齒、喉嚨和前列腺幾個部位查一查就可以。他問我要多長時間。估計半個小時就完了。他要我立刻檢查。
我先查了鼻腔和上頷竇及額竇,沒有發現不正常。又查口腔,牙齒上積垢太多,成了一層綠色膜。毛保留著農村習慣,從來不刷牙,睡醒後,最多隻不過用茶水漱口,叫他看牙醫更是比登天還難。我想起,十月一日在天安門上,彭德懷走來同我說:「主席的牙齒像是塗了一層綠漆,你們要勸他刷牙。」毛有幾個牙齒,用手指稍壓齒齦,就有少量膿液排出。
我跟毛解釋牙齒是主要問題。他說:「這怎麼辦呢?你給想想法。」我建議他請個牙科醫生看看,因為一般醫生在學醫的時候,雖然也學牙科,但只是稍微涉獵,尤其在畢業以後,更是從來不接觸牙科,所以很生疏。他笑了說:「孔子說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這麼說起來,你倒不是強不知以為知。」他同意了我的建議。
隨後我檢查前列腺。他有包莖,包皮很不容易翻上去。自他遷入中南海以後,就再也沒有洗過澡。他覺得洗澡浪費時間。他的衛士每晚在他批公文、看書或閑談時,用一條濕毛巾替他擦身。毛右側的睪丸沒有降到陰囊,也不在腹股溝,所以是隱睪。這不會影響到性能力,但能導致睪癌。我得注意這個不正常現象。毛的前列腺不大,柔軟。我做了前列腺按摩,用試管裝了精液,拿回到辦公室。
隔了兩天,毛起床後,要去請牙科醫生來。我請了北京醫學院口腔醫學院的張光炎醫生。張是華西協和大學牙醫學院的畢業生,比我高兩班,在學校時就很熟識。
臨時診所就放在菊香書屋內中間那飯廳裡,理髮用的高靠背籐椅正好用做診療椅。我接來張醫生。張十分緊張,問我檢查時有什麼判斷,又問我毛的習慣與性格。我老實告訴張,毛的性格,我還不完全瞭解,因為我也初來不久,我只知道,他喜歡簡潔,不喜歡遲緩囉嗦,張擔心做不好。我說不會,他決心做一件事的時候,他會配合好。我叫張放心。
我帶著張醫生走進北屋中間的那間飯廳。毛坐在籐椅上,正拿著一本線裝書在看。毛放下了書,笑著說:「一卷在手,看得昏天黑地,你們已經來了。」同時站起來與張醫生握手,示意讓我們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衛士給我們端來茶。給毛拿一個熱手巾,毛擦了臉,又擦手,並且著意地擦一個個的手指。這時我看張已經完全放鬆,神態自如了。我說:「主席,現在檢查吧?」毛說:「那好。」
張給毛清除掉許多食物殘渣和齒垢,張提出要拔除左邊上面第四個牙齒。張說:「這個牙齒的周圍已經有膿,牙齒很鬆了,如果不拔,會牽連前後的牙齒。」毛說:「真有這麼嚴重嗎?」張正色說:「我可不敢亂說,這是真的。」毛點點頭說:「那就照你的辦。可是我很怕痛,你要多用點麻藥才行。」
張悄悄地問我:「主席對普魯卡因過敏嗎?」我說:「在他的病例記載上,肌肉內注射過很多青黴素,都加普魯卡因止痛,沒有一次過敏反應。」張又悄悄同我商量說:「這個牙只要稍一夾就可以下來,還要用麻藥嗎?」我說:「還是用一點,這樣他可以放心。」張說的對,真是輕輕一夾,就順利地拔下來。毛十分高興說:「英美派勝利了。」
過了兩天,我又給毛取了耳垂血檢查,白血球總數和中性白血球計數都恢復到正常。我將檢查結果告訴他時,他高興地說:「你解開了存在幾年的一個謎。你勝利了,英美派萬歲。」又讓我準備好牙刷牙膏,決定刷牙。但是他堅持不到幾天,就又放棄了。
往後幾年毛仍有牙痛,也仍然討厭看醫生。他的牙齒全部變黑,一顆顆掉了下來。到一九七零年初,他後上方的牙齒全掉光了。毛未曾修飾過的照片可清晰看見他微笑時露出的黝黑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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