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譯文:
我年輕的時候,不知愁是什麼滋味,就喜歡登到高樓上去。喜歡登上高樓,是為了想寫出新詞來,於是就勉強地說愁呀愁的。
現在我已經嘗遍了愁的滋味,所以想說愁時反而不說了。想說愁而不說,卻只說天氣真涼快,好一個秋天啊!
賞析:
這首詞是辛棄疾被彈劾去職、閑居帶湖時所作的一首詞。博山:在江西永豐縣西。此詞寫在博山路上驛站的牆壁上。博山道是他常常往來經過的地方,這從他另有詞作擬題為「獨宿博山王氏庵」、「博山道中效李易安」等可知。
詞調《醜奴兒》,亦即通常用的《採桑子》的別名,只是這一詞調的上下片中的間的兩個四字句,多數並不用疊句形式。通過「少年」時與「而今」的對比,表現了作者受壓抑、遭排擠、報國無路的心境。上片寫少年不識愁滋味。下片寫而今嘗盡艱辛。濃愁淡寫,重語輕說。寓激情於婉約之中。含蓄蘊藉,語淺意深。別具一種耐人尋味的情韻。
上片,「少年不識愁滋味」,先明白說出。接以「愛上層樓」四字,由「不識」生出。歷來詩文中,寫登樓而興慨生愁者,多不勝舉,所以怕觸景生情的人,又往往怯於登樓。此種心情,少年人並無體驗,所以總喜歡登高遠眺,一覽景物。後面「愛上層樓」四字屬下,為說明其目的在於「為賦新詞強說愁」。但那時倒是一片天真,無憂無慮,回想起來,又不免令人神往而眷戀,恨不能重新再回到少年時代。
下片,「而今識盡愁滋味」,有意與開頭句對應。「識盡」二字,概括了一切,幾多困苦、艱險、挫折、失望、屈辱、憤恨,以至無奈等等,盡在其中。「欲說還休」,是想說而不知從何說起,也是不必再說,說了又有何用,還不如保持沉默好了。後一個「欲說還休」仍連下,心中有愁可以不說,但不能總緘口不語。時值秋天,反而倒稱道秋天「天涼」正「好」!
辛棄疾生長在中原淪陷區。他不僅自己有抗金復國的膽識和才略,而且認為中原是可以收復的。作者懷著捐軀報國的志願投奔南宋,本想與南宋政權同心協力,共建恢復大業。誰知,南宋政權對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他不僅報國無門,而且還落得被削職閑居的境地,「一腔忠憤,無處發泄」,其心中的愁悶痛楚可以想見。
詩人生平:
辛棄疾(1140年5月28日-1207年10月3日),字幼安,號稼軒,山東東路濟南府歷城縣人。南宋豪放派詞人、將領,有「詞中之龍」之稱。與蘇軾合稱「蘇辛」,與李清照並稱「濟南二安」。
辛棄疾出生時北方就已淪陷於金人之手。當他出生的那年,正是岳飛領軍向北反攻,北宋人民群起響應,金人節節敗退的年代。然而,過了兩年,岳飛被害死了,只求偏安江南的南宋政府,居然屈辱的和金人談和,從此中原落入金人殘暴的統治。
辛棄疾的祖父辛讚雖在金國任職,卻一直希望有機會能夠拿起武器和金人決一死戰,因為辛棄疾的先輩和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並常常帶著辛棄疾「登高望遠,指畫山河」(出自《美芹十論》),同時,辛棄疾也不斷親眼目睹漢人在金人統治下所受的屈辱與痛苦。這一切使他立下了恢復中原、報國雪恥的志向。因而他有一種燕趙奇士的俠義之氣。
起義殺賊
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金主完顏亮大舉南侵,在其後方的漢族人民由於不堪金人嚴苛的壓榨,奮起反抗。二十一歲的辛棄疾也聚集了兩千人,參加了由耿京領導的一支聲勢浩大的起義軍,並擔任掌書記。當金人內部矛盾爆發,完顏亮在前線為部下所殺,金軍向北撤退時,辛棄疾於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奉命南下與南宋朝廷聯絡。在他完成使命歸來的途中,聽到耿京被叛徒張安國所殺、義軍潰散的消息,便率領五十多人襲擊幾萬人的敵營,把叛徒擒拿帶回建康,交給南宋朝廷處決(當街遊行示眾,後砍頭)。在起義軍中的表現,以及辛棄疾驚人的勇敢和果斷,使他名重一時。宋高宗便任命他為江陰簽判,從此開始了他在南宋的仕宦生涯,這時他才二十五歲。
步入仕途
辛棄疾初來到南方時,對南宋朝廷的怯懦和畏縮並不瞭解,加上宋高宗趙構曾讚許過他的英勇行為(洪邁《稼軒記》:「壯聲英概,懦士為之興起,聖天子一見三嘆息。」),不久後即位的宋孝宗也一度表現出想要恢復失地、報仇雪恥的銳氣,所以在他南宋任職的前一時期中,曾寫了不少有關抗金北伐的建議,像著名的《美芹十論》、《九議》等。儘管這些建議書在當時深受人們稱讚,廣為傳誦,但已經不願意再打仗的朝廷卻反應冷淡,只是對辛棄疾在建議書中所表現出的實際才幹很感興趣,於是先後把他派到江西、湖北、湖南等地擔任轉運使、安撫使一類重要的地方官職,去治理荒政、整頓治安。這顯然與辛棄疾的理想大相逕庭,雖然他幹得很出色,但由於深感歲月流馳、人生短暫而壯志難酬。他雖有出色的才幹,但他的豪邁倔強的性格和執著北伐的熱情,卻使他難以在官場上立足。
帶湖閑居
淳熙七年(1180年),四十一歲的辛棄疾再次任隆興(南昌)知府兼江西安撫使時,擬在上饒建園林式的莊園,安置家人定居。淳熙八年(1181年)春,開工興建帶湖新居和莊園。他根據帶湖四周的地形地勢,親自設計了「高處建舍,低處闢田」的莊園格局,並對家人說:「人生在勤,當以力田為先。」因此,他把帶湖莊園取名為「稼軒」,並以此自號「稼軒居士」。並且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拙自信,年來不為眾人所容」(《論盜賊札子》),所以早已做好了歸隱的準備。果然,同年十一月,由於受彈劾,官職被罷,帶湖新居正好落成,辛棄疾回到上饒,開始了他中年以後的閑居生活。
移居瓢泉
淳熙十五年(1188年)冬,其友陳亮從故鄉浙江永康專程拜訪辛棄疾,兩人於鉛山(yán shān)長歌互答,稱第二次鵝湖之會——辛陳之晤;鵝湖之會後又陸續出山兩次做官。紹熙五年(1194年)夏,辛棄疾又被罷官回上饒,住在瓢泉,動工建新居,經營瓢泉莊園,決意「便此地、結吾廬,待學淵明,更手種、門前五柳」。慶元二年(1195年)春,瓢泉園林式莊園建成。
慶元二年(1196年)夏,帶湖莊園失火,辛棄疾舉家移居瓢泉。同年秋,辛棄疾生平所有的各種名銜全部被朝廷削奪得干乾淨淨,在瓢泉過著遊山逛水、飲酒賦詩、閒雲野鶴的村居生活。瓢泉田園的恬靜和期思村民的質樸使辛棄疾深為所動,靈感翻飛而歌之,寫下了大量描寫瓢泉四時風光、世情民俗和園林風物、遣興抒懷的詩詞。《臨江仙·戲為期思詹老壽》、《浣溪沙·父老爭言雨水勻》、《玉樓春戲賦雲山》等等,都是辛詞中描寫瓢泉村居生活的代表作。「青山意氣崢嶸,似為我歸來嫵媚生」(《沁園春·再到期思卜筑》):「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賀新郎·邑中園亭》)。
壯志未酬
嘉泰三年(1203年),主張北伐的韓侂冑起用主戰派人士,已六十四歲的辛棄疾被任為紹興知府兼浙東安撫使,年邁的詞人精神為之一振。辛棄疾先後被起用為紹興知府、鎮江知府等職。第二年,他晉見宋寧宗,慷慨激昂地說了一番金國「必亂必亡」(《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乙集),並親自到前線鎮江任職。
辛棄疾任鎮江知府時,登臨北固亭,感嘆對自己報國無門的失望,憑高望遠,撫今追昔,於是寫下了《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這篇傳唱千古之作。但他又一次受到了沈重打擊,在一些諫官的攻擊下被迫離職,辛棄疾懷著滿腔憂憤回瓢泉。
開禧三年(1207年)秋,朝廷再次起用辛棄疾為樞密都承旨,令他速到臨安(杭州)赴任。但詔令到鉛山時,辛棄疾已病重臥床不起,只得上奏請辭。同年九月初十(10月3日),辛棄疾帶著憂憤的心情和愛國之心離開人世,享年六十八歲。據說他臨終時還大呼「殺賊!殺賊!」(《康熙濟南府志·人物誌》)。朝廷聞訊後,賜對衣、金帶,命其以守龍圖閣待制致仕,特贈四官。紹定六年(1233年),追贈光祿大夫。德祐元年(1275年),經謝枋得申請,宋恭帝追贈辛棄疾為少師,謚號「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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