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能否滋潤我們的人生?(圖)
以《蒙馬特遺書》為例
我們往往受到某幅畫作所感動,非得掛在屋內不可。雖對這種感覺說不出來什麼,但這都是藝術的滋養。(圖片來源:Pexels)
記得,有一段期間喜歡邱妙津的作品,覺得沒有人能夠如此探觸到自己某個領域的想法,講得如此準確,因此將她所有的作品紛紛都讀盡了。可是,隨後卻釀生了更大的問題:藝術是否能滋潤一個人?
邱妙津作品論及深刻心理
提到對華人文壇影響深遠的女同性戀作家,邱妙津絕對是不能被忽略的。因為邱妙津的作品能夠鮮明地揭示著心靈的細膩,以及受到現實衝擊後的劇烈回應,所以自然受到讀者的擁護:
我日日夜夜止不住地悲傷,不是為了世間的錯誤,不是為了身體的殘敗病痛,而是為了心靈的脆弱性及它所承受的傷害......世界總是沒有錯的,錯的是心靈的脆弱性。我們不能免除於世界的傷害,於是我們就要長期生著靈魂的病。(邱妙津《蒙馬特遺書》)
可能因為邱妙津能夠持續深述心緒,讓很多隱隱約約略有所感之人,在閱讀文本後,紛紛銜接或延展,並開始產生更多更深的共鳴。內心自有強烈感觸者就更不用說了。我想,邱妙津能夠運用文字擊中讀者,起源應該是她將求學期間的專業能力、心理輔導員與記者的職場歷練巧妙融合,具足了職業敏銳度,因此一再論及心理議題時,能夠既精準又深刻。
記得在閱讀邱妙津的《蒙馬特遺書》、《鱷魚手記》等著作時,她那些文字彷彿會爭奪地盤的重節奏音符般,就這麼擊除了本屬於我自身的節奏,充盈滿懷的只是,不!應該說只能是她的符碼。她的符碼沒有聲響,卻恍若巨雷倏忽乍響,攫住了許多人的心弦,令人不得不朝那個方向看去。那是一種只屬於她個人的極度鮮明的生命調性與思緒節奏。在諸多字裡行間裡,被那裡巨大的抑鬱、矛盾、苦痛、灰暗所吸引。這絕對是因為有共鳴,亦多少受到高於一般情緒的字眼所吸引。
其實,這種一般人少談的強悍獨白,就像是一個人總是閱讀著平淡易懂的字句組織成的文章,習慣了快速瀏覽,突然間接收到整篇都是少見的艱澀詞彙所組織的文章,以往的閱讀方式絕對會有所變化。可是,不知從何開始,不知怎麼回事,對這種強烈情緒的喜歡,開始產生出一種言說不清的抗拒思緒。依稀覺得有共鳴的那部分,似乎帶有對不斷進修、前行的拒絕。那是透過自身經歷在步步反芻時,逐漸形成的一種模糊卻強烈的拉扯。
她的符碼沒有聲響,卻恍若巨雷倏忽乍響,攫住了許多人的心弦。(圖片來源:Pexels)
《蒙馬特遺書》釀生追問
當回顧《蒙馬特遺書》時,再感受追求藝術與純粹的敘述者如此堅決又艱困的生命狀態時,會讓人漸漸明白閱讀時那些交雜的錯愕、悸動與認同。某個程度上理解她那炙熱、直截的個人獨白與情緒,無論是沉痛的控訴還是深切的愛戀。那種罕見的強烈,是會讓人心悸的,會讓人震撼到願意與她停留在某個狹窄時空中,只屬於能接受那種概念的人存在的時空,然後一起告別異己。
但是又想否決這部分的她。面對那樣的敘述者,會讓人覺得無論是誰,即使是絮本人,似乎都與敘述者認定的她有落差,那樣是沒有辦法與敘述者一同成就與建構日後眼中的真實的。
正當總論所有因素時,這句話就這樣緊緊地抓住了我:「我所要做的是去體驗生命的深度,瞭解人及生活,並且在我藝術的學習與創作裡表達出這些......」創作其實是思想與情緒很好的宣泄的出口,無論這個出口是粗糙或細膩,是不是讓人毫無顧忌或有所保留地釋放,多少都能紓壓。接著突然間,一切複雜難解的情緒與問號,全部只化為一個問題:對於藝術的追求,影響自身有多少?
追求藝術亦得反思
這種直逼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問話,偉大的古人文天祥早就已做出示範,甚至名留千古,永垂不朽。人人面對他的「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應都會說文天祥將受到聖賢書的影響,發揮到極致,已成榮耀。同樣的,這種問話放到任何領域,都可讓人一再探問。但是,應該是自問自答就好了,因為連自己對話都是萬分刺激了,怎麼好意思拿來追逼他者。
或許有讀者會說,敘述者追求的是全然高尚的愛情,文本不是一再展示,一再強調沒有什麼比絮更重要:
我也可以立刻收拾行李回到你身邊的,藝術上今生今世能達到多少並沒有關係,愛你甚至比我藝術的命運更重要,是因為你一直將我放逐在國外,一直不要我,不肯開口叫我回國,你從來沒有覺得需要我的生命......所以沒有你的召喚,我唯有循著屬於我獨特藝術的命運走下去,繼續這種放逐的生涯了。
可是,建構一個人不可能純然單向,雖說藝術不是心中首選,但畢竟在心中也佔據了一席之地,怎能斬釘截鐵地像沒有絲毫眷戀呢?況且,怎麼可能會對生命沒有影響,而一再出現灰暗的死亡預告?當藝術沒有辦法滋養生命,我們為什麼學習藝術?藝術的養分不是能夠充足地滋潤一個人嗎?看吶!多少的千千萬萬人與這些美好聯繫著!是否,我們該回過頭來反思,我們應當追尋什麼樣的藝術?看似追求藝術的我們,能否覺察生命是否有所滋潤,有無具體回饋?
有的時候,讀完一本書、觀賞完一部電影或音樂會,被感動地無以復加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很多時候,我們的生命突然萌生柔軟與潤澤,都是這樣慢慢接受薰陶而培育起來的。
參考
邱妙津《蒙馬特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