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像(網路圖片)
望都之戰
宋遼戰爭再掀高潮,調兵遣將打得不亦樂乎,瀛莫之戰遼軍稍佔優勢,而威虜軍一役宋軍卻揚眉吐氣。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遼國南京統軍使蕭達凜和南府宰相耶律奴瓜統領數萬精銳,沿長城口一帶再度大規模入侵,殺向定州以北的望都,準備再決雌雄。宋朝方面王顯已經辭去鎮、定、高陽關三路都部署兼定州都部署,改由王超接替,並由宋真宗的密友王繼忠擔任定州副都部署。鎮州都部署由桑讚擔任,在瀛莫戰役中贏得信任的李福為副都部署,高陽關都部署則由真宗親信周瑩承擔。
威虜軍一戰的勝利,多少給宋軍統帥部帶來了盲目樂觀的情緒,新任河北主將王超決定鎮、定唐河大陣會同高陽關路人馬,三路主力全線出擊,迎戰進犯望都的遼軍。不過也有人反對,開國元勛吳廷祚之子吳元扆提出全軍應該繼續列陣唐河,穩健應敵。王超考慮到望都作為定州屏障較為重要,拒絕了吳元扆的建議。唐河大軍出師不久,就接到了一個不利消息,早先按宋真宗決定「王超兼總北面三路兵(鎮、定、高陽關),諸將皆受節度」,但是高陽關都部署周瑩怯懦無能,又仗著自己是宋真宗藩邸出身的身份,拒絕了王超會戰的指令,聲稱「本路甲馬,非詔旨不可興發」,高陽關主力只是開到寧邊軍一帶策應待命,緊接著第二個不利消息傳來,望都要塞已經被遼軍攻克。然而此時龐大的宋帝國唐河兵團已經無法迅速停下腳步了,宋軍在四月丙子辰時一千五百名步兵組成的先頭部隊抵達望都南六里。大宋先鋒部隊還沒來得及下寨,遼軍就發動了第一波攻勢,宋軍奮勇作戰,擊退遼軍。次日中午一過,宋遼兩軍主力猶如疾馳的列車迎頭撞在了一起,一場天昏地暗的血腥鏖戰開始了,宋軍大將張旻一馬當先奮勇殺敵,身被數創仍堅持作戰,陣斬一名遼軍的將領,受到鼓舞的宋軍將士也奮不顧身,殺敵報國。大戰持續了五個時辰,遼軍進攻受挫,損失慘重,被迫暫時後退。宋軍成果豐碩,田敏一軍就斬首約二千餘級。不過此時的宋軍已經非常疲憊了,據王繼忠書信記載的宋軍情況「軍不解甲,馬不芻秣,二日矣……士卒渴乏,冒刃爭汲。」次日遼軍再次發動進攻,他們改變了戰術,不再正面衝擊宋軍陣地,改由耶律奴瓜從背後包抄,焚燒宋軍輜重,並集中力量攻打大陣東側,定州副都部署王繼忠見形勢有變,遂帶領一部分輕騎兵前去攔截遼軍一支偏師。一番激戰,死傷相當,但是遼軍援兵不斷到來,越殺越多,而宋軍王超的援兵卻遲遲不到,身穿官服的王繼忠格外引人注目,遼軍看到有一個宋朝大官就在跟前,紛紛衝了過來,包圍達數十重。王繼忠率兵死戰,向西山撤退,到了白城一帶,終被契丹人俘虜。此時的王超主力也已經焦頭爛額,補給被斷、輜重被焚,高陽關部隊還在寧邊軍觀望,現在王繼忠又被俘虜,鎮州副都部署李福也領兵臨陣先跑了,宋軍情況糟糕,據王超戰後的奏章描述「人馬渴乏,將士被重創……眾寡不敵。」最後王超無奈下令全軍向定州撤退。
遼軍見宋軍敗退後,一路尾追,他們似乎看到了當年耶律休哥在拒馬河畔的勝利將再次上演。好在王超總算軍陣沒有大亂,撤到了定州唐河一線,此時曾經力勸王超的吳元扆早已料到結局,因此率領部隊已經在唐河橋等待,並布下陣勢,「陣兵甚盛」。遼軍見王超宋軍渡河,就乘勢掩殺,鎮州鈐轄白守素率領弓箭手們萬箭齊發,白守素是個神箭手,僅一人就射殺幾百名遼兵,掩護王超主力得以安全渡河。死傷頗多、疲憊不堪的遼軍見宋軍已經重整旗鼓,又探得山後太原已經派遣並代副都部署張進帶領三十營一萬五千名廣銳軍將士出太行土門趕來增援,只好下令撤退。同時派出數千人劫掠威虜軍,陣於徐河一線的勇將李繼宣聽聞宋軍敗報也不敢出擊,唯有魏能依然率兵出戰,將遼軍偏師擊退。望都之戰宋軍又告失利,遼國稱此戰「俘殺甚僸」,宋方亦承認「將臣陷歿幾盡,超等僅以身免」,對於王超的輕敵致敗,宋軍上下群情鼎沸,王超無奈只好披麻戴孝,親自在軍中給陣亡將士哭喪,終於安撫了眾人情緒。宋真宗聽聞王繼忠被俘、望都戰敗,更是怒不可遏,將領李福、王聖作戰不力被流放,另二十餘名將校被按軍法斬首。當然遼軍方面損失也不小,最後寸土未得,無功而返。咸平年間的三大戰役結束,宋遼均付出巨大代價,總體上勢均力敵,遼軍略佔上風,佔據主動。經過長期的拉鋸戰,宋遼兩國最後攤牌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望都戰役宋軍的王牌鎮、定主力在會戰中被擊敗,宋廷上下產生了較大的震動。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宋真宗對河北防禦做出了一定的調整,鎮、定、高陽關三路主力會聚唐河大陣持重以待,不再盲目前突和追擊。魏能、楊延昭、張凝和田敏各率五千至六千騎兵組建數支獨立機動部隊,不受王超節制,分屯於威虜軍、保州、北平寨等前沿要塞,和唐河主力形成聲援。以石普領兵萬人守莫州,李重貴守邢州,孫全照守寧邊軍,石保吉守天雄軍,然後針對契丹的突破口威虜軍至順安軍一帶,開挖深七尺的方田,狀若連鎖,限制敵騎。如若敵軍入侵,楊六郎和石普的莫州部隊將調集到靜戎軍附近拱衛這些溝渠,並控制黑盧堤萬年橋,防備騎兵奔沖。
另外宋真宗還提出了親征進攻遼國的計畫,先發制人。定州行營為此擬定了作戰計畫,但遭到大多數臣子的反對,最後宋真宗取消了冒險的舉動。
遼國方面在多年的戰爭中雖然佔據了有限的主動,卻並沒有取得任何實質進展。隨著蕭太后一天天老去,厭戰的情緒逐漸產生,望都之戰中俘虜的王繼忠歸順遼國後,又多次從中規勸停戰,遼國逐漸有了停戰的想法。但是遼國所謂「故土」關南尚未收復,更為憂慮的是來自契丹的間諜們得到了宋真宗將要親征的消息,是戰是和兩方面的矛盾心理,使得遼國方面決心做最後的攤牌,要麼擊潰宋朝收復關南,要麼就必須以戰迫和,達成和議,結束這場殘酷而冗長的戰事。
遼國最後的南伐開始了,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九月七日,遼國使者告喻高麗人將南征伐宋,二十四日,大遼蕭太后和遼聖宗來到南京,祭祀了遼太宗廟,命楚王耶律隆佑留守京師。閏九月七日遼軍南徵啟動,他們精心挑選了日期,這一天就是宋真宗已經取消的親征之日,數天後遼軍主力到固安,俘獲了一些宋朝間諜,這些間諜被當作了征戰前「射鬼箭」儀式的靶子被射殺。
顯然這些諜報人員沒有白白犧牲,強大的宋軍情報網早就把遼軍的一舉一動送至開封,宋朝方面的備戰顯然早就開始了,當年七月主將王超就結束休假返回定州,數天後河東地區用來增援河北的預備隊廣銳軍騎兵再次從山後趕赴鎮州集結待命,並於八月調至定州。
蕭太后還在趕赴幽州的途中,宋朝邊境發出軍情急報已經「一夕五至」送抵開封,不過宋朝並沒有慌亂,因為他們有一位性格剛毅充滿鬥志的宰相寇准。寇准,字平仲,陝西人,在另一位重臣畢士安的竭力舉薦下被宋真宗任命為宰相,地位僅次於畢士安。寇准見急報後,不慌不忙扣住消息,談笑自如,以安定人心。次日皇帝宋真宗知道了情況,極為震驚,此時寇准站了出來,堅定地說道:「陛下,要解決此事,五天就可以了。」隨後就提出要真宗親征。宋真宗感到有些猶豫,想要暫時退朝,寇准一看急忙高聲說道:「如果陛下不見臣,那麼大勢就去了。」宋真宗只好留下來和群臣繼續討論,大臣們雖然意見各異,但是有三個人對於親征必要性意見一致,他們是畢士安、王繼英和寇准。宋朝中央架構是兩府制度,中書門下和樞密院分掌政務和軍務,畢士安、寇准為宰相,是中書的長官,王繼英為樞密使是樞密院長官,因此這三巨頭態度非常關鍵,尤其寇准更是積極支持,於是宋真宗的親征基調一開始就定了下來。宋真宗又向臣僚們詢問道:「朕決定親征,大家商議一下,何時可以進發?」寇准咄咄逼人道:「大兵在外,須勞聖駕暫幸澶州,進發之期,不可稽緩。」畢士安則老謀深算:「……如果要親征,適合駐紮在澶州,然而澶州城郭較小,不適合駐紮大軍,何況冬季未到,親征還望緩行。」謹慎著稱的王繼英附和道:「……進發之事,最好還是緩一下。突然一下子到了澶州,難以長期駐紮。」最後宋真宗聽取了兩府最高長官王繼英和畢士安的意見,決定稍遲出發。
景德元年閏九月十四日,遼軍主力依然走老路,從長城口一帶突破,毫無疑問威虜軍又是首當其衝。威虜軍保州一帶駐紮的宋朝獨立機動部隊開始率先抵抗,魏能、田敏、張凝伏擊了一支遼軍百人的分隊,活捉了一名軍官,很快蕭達凜先鋒大軍趕到,圍攻遂城,魏能戰敗率先退入城內,張凝卻依然不退,又一番激戰後兩廂收兵。順安軍一帶,石普也和遼軍交上了火,宋軍戰後繳獲了契丹人的佈陣圖。當然宋遼雙方均宣布自己獲得了初戰勝利,遼軍宣稱「遼師與宋兵戰於唐興,大破之……蕭撻凜與宋軍戰於遂城,敗之。」宋軍稱:「統軍順國王撻覽引兵掠威虜、順安軍。魏能、石普等帥兵御之,能敗其前鋒,斬偏將,獲印及旗鼓、輜重。」宋軍第一線部署的偏師和獨立騎兵部隊一般只有五千到萬人,顯然無法完全抵禦遼軍主力兵團的深入和攻勢。數天後遼軍不斷深入,抵達望都東南陽城澱至蒲陰縣一帶,逼近定州唐河大陣,王超依照宋真宗指令堅守不戰。北平寨守將田敏則夜襲了契丹人,攻破了數個營寨,把遼聖宗嚇出了一身冷汗,事後遼帝問蕭達凜:「今戰者誰?」蕭達凜如實回答:「所謂田廂使。」遼聖宗心有餘悸說:「彼鋒銳不可當。」
隨著戰事日趨激烈,宋廷之中有些大臣感到非常擔心,參知政事(大致上是助理宰相)王欽若和副樞密使陳堯叟,偷偷向真宗提出暫避金陵和成都。宋真宗馬上召見寇准商議,寇准聞聽後裝作不知道是誰說的,厲聲道:「誰為陛下劃此策者?罪可斬也……」然後寇准又仔細分析了敵我形勢,完全打消了宋真宗暫避的念頭。王欽若心中怨恨,又與寇准不和,就要求離開京師,前去天雄軍前線效力,寇准考慮到王欽若為人狡詐,在真宗身邊必然多事,也就力薦王欽若赴天雄軍大名府前線,真宗批准了二人請求。就在宋軍上下備戰之時,遼方意外地送來了一封書信,這封書信是先前望都戰役中被俘的王繼忠所寫,大致內容是遼國有和談意向。宋真宗於是再次召集輔臣商議,宰相畢士安說:「聽契丹歸順之人說契丹很是害怕我朝富強,陛下神武,唯恐我們進攻收復幽州,如今敵人大軍深入,作戰不利,自行撤軍又感到沒面子,故此來議和應該不是假的。」宋真宗聽後表示如果要給些錢財可以答應,如果求割讓土地那就唯有一戰,然後他親筆回了一封信,表達了可以考慮和談的願望。
而遼軍方面此時仍在進一步行動,九月底契丹在另一條戰線上河東地區也發動了進攻,數萬遼軍進逼岢嵐軍,宋軍大將賈宗和高繼勛領兵迎戰,高繼勛登高望去,發現遼軍雖然人數眾多但陣列不整,就對賈宗說:「敵人雖然眾多,但隊列不整,可見指揮官無能,我們假意戰敗,然後進行伏擊,必定可以大勝。」於是宋軍就埋伏於寒光嶺,雙方一跤鋒就馬上佯敗,遼兵果然中計追來,到了山下,大宋伏兵一起殺出,遼軍敗退,自相踐踏,死傷萬人,丟下了大量軍械戰馬。河東的麟府路鈐轄韓守英見岢嵐軍受到圍攻,就帶領部下攻入契丹朔州地界,在狼水寨擊潰遼軍,俘獲四百餘人殺戮亦不少。攻入河東的遼軍見形勢不妙,只好撤退。
河東一路契丹戰事不利,但河北大軍仍然一步步在沿滹沱河東進,十月初抵達河間府。受蕭太后委託,王繼忠再次向宋真宗發來書函,而這份書函顯然要比上一封要嚴厲,寫道:「契丹已領兵攻圍瀛州,蓋關南乃其舊疆,恐難固守,乞早遣使議和好」,這封信軟硬兼施,一方面依然放出和談空氣,另一方面威脅宋方,強調關南已經風雨飄遙宋真宗接到信函,卻表現出了從容和鎮定,對輔臣們說:「瀛州素有備,非所憂也。欲先遣使,固亦無損。」
宋真宗的態度明確,軍事威脅不怕,政治和談可以考慮。樞密使王繼英推薦曹利用作為使者,前去遼營談判,宋遼和平談判的序幕逐漸拉開。這邊曹利用開始準備出發,那邊大遼帝國蕭太后和遼聖宗親自領兵,對關南重鎮瀛州開始了激烈的圍攻,而蕭達凜則負責攻擊祁州。在瀛州遼軍晝夜攻城,驅使奚人手持火把,爬上城頭,宋將李延渥會同前來增援的史普堅決抵抗,宋兵從城頭扔下滾木擂石,遼兵纍纍而墜,一連十多日,遼兵傷亡慘重。蕭太后對遼國的關南舊地誌在必得,親自擂響戰鼓,激勵遼兵攻城,大遼官兵射出的箭矢如雨一般,宋軍一塊數寸的擋箭板上箭矢多達二百多支,掉落到城池周圍溝渠中的箭矢就多達四十萬。但是宋軍眾志成城頑強抵抗,宋將陸元凱面部中箭,仍然堅持戰鬥,終於,遼軍付出了傷亡數萬人的代價後,瀛州城還是巋然不動。瀛州守住了,但是祁州還是被蕭達凜攻克,並俘獲了不少宋軍士兵。十一月初遼軍二十餘萬離開了瀛州開始南下,殺向黃河以北天雄軍大名府。貝冀都部署周瑩派遣一千五百名騎兵來援大名,遭到遼軍大將耶律課裡襲擊,損失不校天雄軍大名府此刻正由王欽若負責鎮守,他立即召開軍事會議,分配眾將防守各城門的任務。大將孫全照是五代時軍閥孫行友之子,驍勇善戰,他自信地說道:「大家先挑自己要防守的區域,挑剩下的就留給我去守。」結果挑剩下一個北門無人防禦,孫全照毫不猶豫就接下了任務。孫全照平時訓練了一批機動部隊,全是弓弩手,史載「執朱漆弩,射人馬洞徹重甲,隨所指麾,應用無常」。孫全照來到北城下令把北城門打開,還放下吊橋等著敵人來攻,沒想到大遼蕭達凜反倒被孫全照「空城計」唬住了,不敢攻打北門,便向東門殺去,激戰之後遼軍未能攻克東門。蕭達凜見攻不下大名,心生一計,帶領遼軍主力繼續南下攻打德清軍,同時在大名附近的狄相廟設伏。王欽若見遼軍南下攻打德清軍,匆忙派遣大軍出南門追擊遼軍,沒想正中遼軍埋伏,宋兵進退不能,危在旦夕,好在孫全照又站了出來,馬上帶領部下前去接應,殺傷了不少契丹伏擊部隊,把被圍人馬救出重圍,但是天雄宋軍已經損失過半,只好敗回大名防守。遼兵方面在俘獲了田逢吉等數名宋朝官員和將領後,全軍扑向了澶州右翼的德清軍。
河北激戰正酣之際,宋真宗親征的準備工作也逐步展開了。老於邊事的何承矩被任命為澶州知州,十月下旬,宦官將領秦翰被派赴澶州做先期準備。秦翰是個宦官,某種意義上不是個真正的男人,但他的勇敢和謙遜卻又告訴世人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宋史》記載「翰性溫良謙謹,接人以誠信」,而戰場上卻「倜儻有武力,以方略自任。前後戰鬥,身被四十九創」。一次成都發生叛亂,秦翰「親督眾擊賊,中流矢不卻,五戰五捷,遂克益州」,而戰後幾乎中毒箭喪命的他卻把戰功讓給了別人。秦翰「輕財好施,與將士同休戚」,據說他病逝那天,禁軍將士中不少人都為之流淚痛哭。秦翰到了澶州以後,馬上很有遠見地挖了一道溝渠,為日後的防禦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這位認真負責的將領至戰爭結束,始終沒有脫下過鎧甲,共七十餘日。十一月十八日,在楊億的勸解之下,宋真宗又作出了一個決定,和昔日的政敵老將李繼隆冰釋前嫌,任命其為東面排陣使,和石守信之子石保吉一起擔任親征大軍的指揮官,並先期開往澶州佈防。之前老將李繼隆因和真宗不和,一直賦閑在家,望都之戰後上表要求出戰,但未獲批准,此次老將軍不顧病體和其妹去世的悲傷,毅然領命出征。十六年前他力挽狂瀾,擋住了耶律休哥的南侵,今天他要和蕭達凜這個雍熙北伐就開始較量的契丹對手做最後的了斷。就在親征迫在眉睫時,突然天上劃過一道流星北貫斗魁,照理這是正常天象,但古人迷信,於是很多人議論認為應該取消親征,否則會有大臣喪命。畢士安因病在家,聽說了外面的議論後寫信給寇准說「今大計已定,唯君勉之。士安得以身當星變而就國事,心所願也。」在寇准和畢士安力排眾議之下,十一月二十日宋真宗北巡的大軍從開封出發了。
宋真宗出發不久,德清軍在進行了悲壯的殊死抵抗後被遼軍攻克。指揮官張旦、胡福、尚祚等人寧死不屈,戰鬥到了最後,全城十五歲以上男子全部被遼人殺死。隨即遼軍鐵騎數萬來到了澶州,在那裡契丹人的老對手李繼隆大軍也已經抵達了。李繼隆到達澶州後,見此處城郭狹小無法駐紮,於是命令部隊把戰車卸下一個輪子,環列四周,又布上鹿角蒺藜等,加上憑藉秦翰早已挖好的一道深溝,宋軍迅速建立了野戰陣地。遼兵不等宋軍站穩腳跟,就用騎兵衝擊宋軍,此時宋軍另一位指揮官西面排陣使石保吉剛到,還來不及給戰馬披上鎧甲,就衝上前線「馳當其鋒」,擊退了遼軍,雙方你來我往試探性地較量了一番後,互相對峙。數日後遼軍大營裡有一位被擄掠至遼營的名叫張皓的宋朝信使將要被遼方遣返,傳達一些和談信息,就在臨行前他從內線處得到了一份情報。這份情報披露了蕭達凜次日將要督軍進攻宋營的具體情況。張皓知道這其中的份量,一到宋營馬上把情報告訴了主將李繼攏李繼隆獲悉了遼軍次日的行動計畫後馬上下令周文質做出了部署,在要害隱蔽之處布下了強弩。十一月二十四日,遼軍數萬鐵騎分三麵包圍宋軍陣地,輕騎從西北角突進,然而宋軍早就嚴陣以待,遼軍只好停下。此時蕭達凜偽裝了旗幟偷偷來偵察地形,宋朝威虎軍軍頭狙擊手張緓埋伏已久,一箭射出正中其額頭,遼兵將他搶回營寨後,因傷重當晚就去世了。蕭達凜是遼軍的主戰派,此番戰死,遼軍士氣頗受影響,不過契丹人並沒有完全停止腳步,就在蕭達凜死後第二天,他們攻克了澶州左翼的通利軍,形成了對澶州的三面合圍。
宋真宗此刻正駐紮於開封附近的韋城。面對遼軍的攻勢,宋朝內部又不斷有人勸說宋真宗南避金陵,而原定此時應該南下的唐河主力部隊竟然因為王超怯懦畏戰,還沒有到達指定地點,因此宋真宗也被說得有些動搖了。寇准見狀進言道:「現在河北各軍正在日夜期盼聖駕到來,如果現在回頭,勢必軍心瓦解,屆時想去金陵恐怕也不成了。」宋真宗還是未作決定,寇准走出御帳後,正好遇到了殿前都指揮使高瓊,寇准拉住高瓊問:「太尉受國厚恩,今日以何相報?」高瓊回答:「瓊武人,誠願效死。」寇准馬上和高瓊一起再次求見宋真宗,讓高瓊把話又說了一遍,高瓊又進言:「將士們家屬都在京師,如果南行勢必走到一半就會逃亡。」宋真宗聽了這才下定決心,趕赴澶州。蕭達凜死後兩天,宋真宗抵達了澶州南城,準備就此打住了,沒想到寇准還不罷休,又向真宗進言:「陛下不過河,就會人心危懼,敵人無法被震懾,而且現在四方的兵馬都已經逐漸趕來增援,為何不過河呢!」高瓊也附和道:「陛下不去北城,百姓如喪考妣。」簽書樞密院事馮拯(樞密使副手)厲聲呵斥高瓊無禮,高瓊怒氣沖沖地說道:「您以文章位至二府的地位,今天敵騎充斥,還指責我無禮,你為何不做首詩來退敵?」說完就向衛士們下令向北城進發。宋真宗車駕到了浮橋,似乎又有些猶豫,高瓊看到走上前去呵斥痛打車伕,於是宋真宗下令前進,渡過黃河來到了北岸,宋軍將士們看到皇帝的黃羅傘蓋,士氣高漲,紛紛高呼萬歲,幾十里外也能聽見,遼軍上下聽了頗為震動。
這時大宋正式和談代表曹利用到達了遼營,前文已經交代曹利用十月下旬就出發去和談了,怎麼會到現在才到呢?原來曹利用到達了天雄軍,王欽若因懷疑遼軍有詐,加上以孫全照為首的軍官們慫恿,就將其扣留。古代信息閉塞,過了一段時間,真宗才瞭解情況,再次下命令催促,曹利用才一波三折到達遼營。在大遼營帳,蕭太后和重臣韓德讓親自接見了曹利用後,派飛龍使韓杞回訪宋營進行和談,並帶去了契丹的書信,契丹人開出條件,那就是要宋朝歸還關南土地。宋真宗諮詢了輔臣後,表明瞭一貫的態度,如果求關南之地,唯有決戰,如要一些財物可以考慮,並告訴曹利用,如果形勢不得已,哪怕契丹索要一百萬貫財物也可答應。臨行前寇准把曹利用拖到一邊說:「雖然你是奉旨而往,但是所許財物不得超過三十萬,否則我一定把你斬首。」曹利用到了契丹大營,態度堅決說道:「我此次來,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如果你們肆意妄求,不要說土地得不到,而且戰爭還會繼續。」蕭太后此次南征本就有和意,加上大軍深入腹地,前有真宗京畿重兵攔截,後有唐河大陣南下包抄,勇將蕭達凜也不幸陣亡,感到對戰爭厭倦了,就放棄了求地的條款。經過激烈談判,最後雙方達成了著名的「澶淵之盟」,內容有宋朝每年向遼方提供絹二十萬匹、銀一十萬兩,各方不得藏匿對方盜賊,騷擾對方農田,只能修繕不能新建用於軍事的工程。首先要指出這個條約中宋方的財物只是送到邊境交割,而不負責送至對方京師,故性質上並非進貢。其次宋遼誓書中沒有約定為「兄弟之國」相關內容,而是遼方沒有通過誓書形式非正式提出「南北通和,實為美事。國主年少,願兄事南朝。」遼宋雙方國主互為兄弟,以後雙方國主稱呼以實際輩分而改變,比如後世宋朝就有數個皇帝和遼主為「叔侄」,當然如果宋朝方面輩分大,就倒過來稱呼。當然宋朝運氣不太好,除了宋仁宗當過一回「叔」以外,很不巧其他皇帝不是小輩就是平輩。
曹利用帶著豐碩的和談成果回到了宋營,當時宋真宗正在吃飯。曹利用在外等候,內侍詢問到底每年給契丹的財物多少,曹利用賣了個關子說:「這是機密,我要對皇上當面說。」還神秘地伸出三個手指,內侍入內稟報去了,宋真宗以為是三百萬吃了一驚連聲說:「這麼多!」過了一會兒真宗想了想嘆了口氣「能解決一件大事也就算了。」正式召見後,曹利用還在裝模作樣,不斷稱罪說自己許得太多了。當宋真宗得知真相才只有三十萬時,非常高興,重賞了曹利用。
宋遼雙方經歷了三十年的角逐,終於以和局收常雖然宋方每年付出約三十萬貫的財物(後增至五十萬),但贏得了北方百年的和平,每年宋朝從邊境貿易中獲得利益遠遠超過了歲幣支出,中原北方能如此長時間沒有遊牧民族騷擾,更是史無前例的。澶淵之盟總體上是一個成功雙贏的盟約,其達成是宋遼雙方經過長時間政治和軍事反覆較量後,形成的必然結果。宋真宗的親征更多是政治上對契丹一種不妥協姿態的表示,多少對河北軍民的士氣可能也有點作用,但宋真宗的親征軍事上並沒有起到任何決定意義的作用。
在這場戰爭中,由於燕雲十六州已被遼國掌握,宋朝不能像歷代王朝那樣憑藉燕山山脈進行攻防,因此戰爭主要在平原地帶進行,各以萬人甚至十萬人組成的兵團進行野外會戰是其主要形式,而且常常在數條戰線上同時進行會戰,各兵團實施機動,進行互相配合牽制,往往形成錯綜複雜的戰局。戰鬥中雙方統帥部總是儘可能地利用時間、空間、部隊機動形成局部的有利條件,包括兵力、地理、士氣上的優勢。比如宋軍第一次北伐,耶律奚底的幽州野戰部隊在石主力未到的形勢下,和宋軍進行會戰,其結果無疑是慘敗,後果就是宋軍毫無顧忌地圍攻幽州。第二次宋軍北伐時,耶律休哥就要聰明得多,採取了避實就虛,打擊宋軍補給線的策略,一直等到宋軍疲憊,和本方關外主力趕到後才發動進攻,結果取得大勝。又如徐河之戰,李繼隆在完成對威虜軍的補給後,迅速適當後撤,抵達徐河及唐河兩條河流之間,背靠唐河,以孔守正部包抄至敵軍後方,尹繼倫部作為戰場機動,由於地處兩河之間,周圍又多是宋軍據點,本方可以迅速集結兵力,而遼軍則由於河流限制,機動性受到最大程度壓縮,結果宋軍取得大勝。作為遼軍,由於多為騎兵,所以機動性較強,充分利用快速機動,迅速形成兵力優勢進行打擊,也是慣用的手段,裴村戰役就是一例。宋朝具有難以克服的先天劣勢——缺少戰馬,以步兵為主,機動性差,又受到古代通訊、交通條件限制,故各兵團配合困難較大,容易被各個擊破,因此在進攻上一直沒有好的方法。而在防禦上宋朝還是總結了不少經驗,宋朝的做法是在某些關鍵區域事先集結設立大陣,比如在唐河匯聚了定州、鎮州甚至還有高陽關的三路人馬,在有利地形上構筑一個作戰集團,阻止遼軍南下。然而大陣受到補給的限制,難以長期在前沿威虜軍一線展開,而不能拒敵於國門之外。如果要較前沿佈陣,就對情報的準確性要求很高,咸平四年的羊山戰役則因為情報錯誤,大軍空等而遼軍不至,不得不因為補給困難退至唐河,而且遼軍常常繞開宋軍的大陣攻擊薄弱環節。鑒於此,充分利用戰略縱深,將主力集團設置較靠後,一來便於補給,二來可以根據敵軍變化而作出修正,是宋軍防禦的重要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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