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上的避諱,從先秦一直避到清末,不但要為歷朝數百帝王諱,還得為州郡長官諱,為自己的先輩諱;不但姓名與帝王尊長相同得諱,地名、事件犯上了也得諱一下。避諱方法有缺筆、空字、改字等,真可謂源遠流長,花樣百出。這種避諱,不但給後人讀史造成很多誤會、增加很大麻煩,而且鬧出了很多使人哭笑不得的「笑話」。
避帝王諱
一般的帝王,都是為自己的名字諱的,如漢高祖劉邦諱「邦」為「國」,漢武帝劉徹諱「徹」為「通」,漢光武帝劉秀諱「秀」為「茂」,唐高宗李治諱「治」為「理」等。但是有的帝王,避諱卻別拘一格,如十六國時的前秦國主苻生,是個獨眼龍,因此諱「不足」「不具」「少」「無」「缺」「傷」「殘」「毀」「偏」「只」等字眼。手下人無意犯了諱,就要受到剁腿、破肚、拉肋、鋸頸等種種酷刑。有一次他叫太醫令程延合藥時,問及所需人參的好惡與多少,程延回答:「雖小小不具,自可堪用。」這「不具」可是犯了大諱,苻生勃然大怒,先將程延的雙眼鑿出,再將他殺死(《晉書•苻生載記》)。
北周宣帝宇文贇認為「高」「大」二字乃帝王所專有,臣下百姓如何能妄加使用?於是命令國中,凡姓「高」者,改姓為「姜」,九族改稱「高祖父」為「長祖父」,官稱名位,凡有稱為「上」或「大」者,一律以「長」代替。幸好周宣帝在位時間極短,這種避諱法未能推行多久,影響不大(《北史•周本紀下》)。
南朝蕭齊時有個小官姓皇名太子,齊武帝蕭賾說:「皇太子怎能用作人的姓名!」命將「太」字的一點移了出來。皇帝是金口御言,臣下如何敢違拗?於是那個小官的姓名就從「皇太子」變成了「皇犬子」(《南史•齊本紀下》)。
不但字同得諱,有時音同也得諱。大家知道,「依樣畫葫蘆」的典故出自北宋的陶谷。其實,陶谷本姓唐,生於五代,由於得避後晉高祖石敬瑭的音諱,只得改姓為陶(《宋史•陶谷傳》)。甚至連偏旁犯了諱,也得改過來。五代後唐時,唐明宗李嗣源改名李亶,於是有個叫楊檀的人,因「檀」字犯了偏旁諱,只得改名為楊光遠(《舊五代史•晉書•楊光遠傳》《新五代史•雜傳》)。
避州郡長官諱
不但皇帝的名要避諱,地方長官、朝廷諸臣的大名也得避諱。關漢卿寫了個劇本,叫作《錢大尹智寵謝天香》,說的是北宋時杭州才子柳永與開封官府歌妓謝天香相戀,柳永臨去趕考前,關照他的同窗好友、新任開封府尹錢可「好覷謝氏」。錢大尹認為柳永輕才好色,大為惱火,搶白了他一頓。柳永就作了首《定風波》的詞,頭一句是「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原來錢可字可道,這個疊詞「可可」就是有意犯他的名諱,加以譏刺的。柳永走後,錢大尹靈機一動,傳來謝天香,要她演唱這首《定風波》,有意引她在犯了自己的名諱後,將她責打一頓。哪知謝天香警覺,臨時將「可可」改為「已已」,而且將此詞由「可」的「歌戈」韻改為「已」的「齊微」韻,從頭至尾,不失韻腳,不差平仄,不亂宮商。錢大尹大為嘆服,於是將謝天香從樂籍裡除了名,巧妙地保護起來,待柳永考中狀元回來後,成就了這段美滿姻緣。
也許有人說,這是劇本,不足為證。那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典故可謂家喻戶曉了,它就是由宋朝的州官田登自諱「dēng」音而引起的(南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五)。
五代時有個宰相名叫馮道,對一個舉子李導說:「老夫名道,其來久矣,加以累在相府,秀才不可謂不知,然亦名道,於禮可乎?」李導大聲回答說:「相公是無寸底道字,小生乃有寸底導字,何謂不可也。」馮道這才無話可說(《舊五代史•周書•馮道傳》注引《五代史補》)。
南北朝時,後梁國有個州官名叫宗如周。一天,有個百姓對他說:「某有屈滯,故來訴如州官。」宗如周怒道:「你是何等小人,膽敢直呼我名!」那人連忙謝罪說:「隻言如州官作如州,不知如州官名如周。早知如州官名如周,不敢喚如州官作如州。」宗如周於是笑道:「叫你自責,反而見侮更深。」也不加罪,人們都佩服他寬宏大量(《周書•蕭祭列傳附宗如周列傳》)。
不但小民百姓要避達官貴人的名諱,有時候連皇帝也得避大臣的名諱。有一次梁武帝蕭衍請大臣吃餅,他直呼大臣蔡撙的大名。蔡撙置若罔聞。梁武帝一連喊了幾聲,蔡撙還是只顧低頭吃餅,毫無反應。梁武帝改喚了一聲「蔡尚書」,蔡撙這才連忙扔下筷子,捧起笏板,恭恭敬敬地回答:「爾。」梁武帝問:「卿向何聾,今何聰?」蔡撙說:「臣預為右戚,職在納言,陛下不應以名垂喚。」梁武帝頗為慚愧(《南史•蔡廓傳》)。
也有一種是老百姓出自對某人的敬愛,主動為其避諱的。西晉出鎮襄陽的大將羊祜,生前勤政愛民,死後當地人們為他避諱,居室都稱門不稱戶,並改「戶曹」為「辭曹」,以表達人們對他的崇敬、愛慕之情(《晉書•羊祜傳》)。
避長輩諱
對於兒子來說,父親的大名是一定要避諱的。東晉時大將蘇峻造反,晉廷準備任命大臣王舒為會稽內史,以作外援。哪知王舒因父名王會,說是應該避諱,不肯前往。朝中諸臣都認為字同音異,於禮無嫌。王舒卻固執地認為音雖異而字相同,請求換個地方。最後,晉廷只得將郡名改成了「鄶稽」,王舒無話可說,這才勉強就任(《晉書•王舒傳》)。
南北朝時,北魏李道固出使南齊,宴會上,李道固問別人:「張融是不是原來宋國長史張暢的兒子?」在座的張融覺得受了侮辱,連忙皺著眉頭回答:「先君不幸,名達六夷。」(《南史•張邵傳》)
同輩友人之間,可以互稱其字,以示親熱,如關羽、張飛、趙雲之間互稱「雲長」「益德」「子龍」等。如果是對著朋友的下輩,哪怕是幾歲的小孩子,也不能這麼無禮了。三國時魏國有個常林,年方七歲,父親常伯先的朋友來問:「伯先在否?汝何不拜!」常林答道:「雖當下客,臨子字父,何拜之有!」於是小常林以聰明懂事而獲得了人們的稱讚(三國誌•魏書•常林傳》)。
唐代大詩人李賀才華橫溢,十九歲便考中了進士。可是有人揭發說:李賀的父親名叫李「晉」肅,李賀怎能不顧冒犯父諱,而去考「進」士呢?於是李賀不但金榜除名,而且被斷絕了此後的仕進之途,致使他正值二十七歲的豆蔻年華便鬱鬱而終。為此,大文學家韓愈憤憤地替李賀呼籲說:「父名晉肅,兒子就不准考進士;如果父親名仁,難道還不準兒子做人麼?」
避諱之奇
更有一種奇特的避諱,據說孔老夫子路過盜泉,口渴了。但是「聖人」的舉止怎能與「盜」字聯繫起來呢?無論如何得諱一下。於是他寧願忍受口乾舌燥的煎熬,也不去喝盜泉裡的水(戰國•屍佼《屍子》)。
無獨有偶,北齊有個名叫邢峙的儒生,因熟讀經書而被征入齊宮教授皇太子。有一次廚子在端給皇太子的菜餚中,有一味叫「邪蒿」。邢峙連忙命令將此菜撤掉,理由是:「此菜有不正之名,非殿下宜食。」邢峙的這一諱果然英明,齊文宣帝高洋知道後不僅大加讚賞,而且對他又封官,又賜財,真是受用不盡(《北史•儒林傳上》)。
當然,也有少數較為開明的帝王將相,對自己的名字避諱得不那麼嚴格的。漢宣帝原名劉病已,因這個「病」是常用字,老百姓觸諱犯罪者頗多,故將自己的名字改成較為冷僻的「詢」字,並傳旨赦免了以前所有的觸諱者(《漢書•宣帝紀》)。
唐太宗李世民登位之初,曾下令:依禮,二名不偏諱,但凡官號、人名、公私文籍,有「世民」二字不連續者,都不須避諱(《舊唐書•太宗本紀上》)。話雖如此,但臣民也許是出自對皇上的敬畏,也許是溺於千年的舊習,往往主動避諱,改「世」為「代」、改「民」為「人」的情況屢見不鮮,所幸的是不致因觸犯「聖諱」而被治罪了。當時,有個人名叫劉恭,他脖子上的皺紋形似「勝」字,並自言「當勝天下」。這還了得,不是大逆不道嗎?於是被關入長安獄中。唐太宗知道後說:「他如果是天命所歸,我又怎能阻擋;如果沒有天命,這‘勝’紋又有何用!」於是下令將劉恭釋放了(《資治通鑒•唐紀九》)。可是唐太宗剛一死,唐高宗就開始為其父避諱了,凡是官名觸犯「世」或「民」者,都得重改(《資治通鑒•唐紀十五》)。
「民部」改為「戶部」則一直沿用到清朝。
南宋名將韓世忠告誡家人說:「我名叫世忠,你們不必諱言‘忠’字;如諱而不言,就是忘了忠君報國之念啊。」(《宋史•韓世忠傳》)
漢宣帝、唐太宗等雖然賢明,但畢竟是封建社會的帝王,不可能根本觸動封建禮教,因此,這封建避諱便綿綿不絕地延續了二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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