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原來這麼「搶手」(上)(多圖)

1842年春天,中英鴉片戰爭正步入尾聲之際,一個「夷人」使團來到了北京。這個使團自然不是英國人,中英條約是幾個月後才在南京簽的,他們甚至和這場戰爭拉不上任何關係。不過,這次出使差點引起了一場非常嚴重的外交戰爭。這個使團就是越南(安南)使團。
 
這個越南(安南)使團到京師後,遇到了令他們忍無可忍的事情,那就是他們竟然受到了和英國人一樣的外交待遇——「夷人」。該使團一到北京的下榻賓館,就發現一面寫著「越夷會館」的大牌匾,頓時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用越南史書《國史遺編》的話來說就是「聲色俱厲」,堅決不肯入館住宿,做出一副要打道回府的樣子,最後讓人打碎了這個「夷」字後,才氣鼓鼓的住了進去。
 
大清帝國此時可能因為還在和「英夷」血戰到底中,所以在被名義上的藩屬國「越夷」莫名其妙的一頓「以下犯上」之後,忍著沒有擺出天朝氣派,也就息事寧人了。
 
問題是,越南人怎麼就讓一個「夷」字搞得如此血脈賁張。
越南順化皇宮遺址,像不像小型紫禁城(看中國配圖/網路圖片)
那個越南使團也算是師出有名,倒是給出了標準答案。使團某位重臣專門寫了一篇《辨夷論》的雄文回擊大清朝,大意就是,我們越南人本來就是神農的後代,「華也,非夷也」,學問遵循的是「孔孟程周」,法度遵循的是「周漢唐宋」,從來就沒有像孔子說的那樣淪為夷人的「被發左衽」。
越南官員(1915年),像不像明朝官服?(看中國配圖/網路圖片)
這也倒罷了,這篇雄文的最後幾句簡直就是杜鵑啼血了,認為舜和周文王都和越南人一樣未生於中原,天下人從來不敢「以夷視之」,你們大清怎麼就「敢以夷視我乎!」(詳情請見朱雲影先生著作《中國文化對日韓越的影響》)
 
好一個「華也,非夷也」。在這個「華夷之辨,夷夏之防」的時代裡,「中國」(華)是一種文化認同,越南人和你大清朝一樣都是「中國人」,尊崇的是同一個普世價值,這個「中國」的概念大約就是世界(至少是亞洲吧)的文明中心。當你用「夷」來稱呼越南人時,這麼說吧,就好比你現在污蔑某個歐洲國家不接受普世價值,是不文明的專制國家,你看人家跟不跟你急臉。
 
當然,如上所說,此時越南人的中國夢是因為文化認同而自視為「中國」,這並不表示越南就甘心被中原王朝所統治,他們對做一個政治和地域概念上的「中國人」並無興趣,事實上,越南從漢至唐曾有淵源流長的中國郡縣史,最後苦心孤詣地才搞成了獨立大業。不過,用現代觀念來看,這種「精神分裂」也不難理解,好比日本人說「脫亞入歐」,只是服膺於西方文明,並不是說要並入某個歐洲列強,要被西方統治。
 
在讚完越南人寧死也要做「中國人」的骨氣之後,也得好好批評幾句。越南版中國夢的最大問題是,他們對於正牌的中國——天朝太不當回事了,古代朝鮮也自視「中國」,不過用官方表述卻是「小中華」,意即不敢和天朝分庭抗禮,甘願「以小事大」,如果是一開始那個場景,朝鮮人被「夷」字羞辱之後,多半是默默忍受,背後寫文章抒發委屈,一定不敢像越南人那樣直接翻臉。
越南地方官員和士紳(1915年)(看中國配圖/網路圖片)
在越南人看來,恐怕他們這個「中國」才是玄門正宗。在越南人的開國傳說中,嘗百草的神農有個三世孫「帝明」,先在北方生了個兒子,日後成為了中國君主,之後又在巡遊南方時和南方的仙女生了個兒子,這就是越南的開國之主。在這個傳說中,神農的「中國」等於是被兩個兒子共同繼承了,一南一北而已。而不無巧合的是,在真實的歷史情境中,越南在背地裏一直將中原王朝稱為「北朝」,自稱「南朝」,用現代的政治語言就是,「兩個中國,各自表述」。
 
元朝時代,越南就更牛了,堅決遵循了「崖山之後無中國」的理念,在正史中第一次提出了越南為「中國」,元朝為「夷」的一個中國表述,這樣看來,一開始越南使團去大清的表現算是不錯了,至少還是「兩個中國」。
 
這還沒完,明朝立國之後,曾試圖收復越南「故土」,在越南人的歷史表述中則成了「賊在中國(越南)」,「賊奪我國家」,大明這個漢人王朝也悲催的被剝奪了「中國」的稱號。 
 
到了越南最後一個王朝——阮朝,大約是清朝中後期,據朱雲影先生的摘錄,當時的越南士大夫已經連漢唐盛世都不太瞧得上了,將阮朝直接升華到了中國文化最為景仰的三代,「與商周比隆者,蓋未有如阮朝之盛美也」。
 
對中原王朝如此,越南在對待周邊小國時更是盛氣凌人,自居「中國」,視他們為「夷」。某位越南國王在親征佔城時下詔說「自古夷狄為患中國」,還有一次的詔書更是說「我國家混一區宇,統御華夷」。在中南半島這塊土地上,越南非常熟練的山寨著中原王朝「懷柔遠人」的功夫,又是「改土歸流」,又是「以夏變夷」,又是強迫小國國王改用漢姓,在實踐中證明了自己的「華也,非夷也」。 (未完待續
(原題為《歷史上異域的中國夢》,略有刪節)
 
(責任編輯:夏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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