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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藝術相關的謬與誤(圖)

 2013-04-22 15:08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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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含著感情的詩和枯燥的數字,幾乎是互不沾邊的兩碼事。但是,在古代詩人的名作中,卻有不少名句中鑲嵌著數字,如:

    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李白)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杜甫)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杜牧)

    蝴蝶夢中家萬里,杜鵑枝上月三更。(崔塗)

    桃李春風-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黃庭堅)

    三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陸游)

怎樣理解這些數字呢?難道這些數字就像數學中的數那麼準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嗎?如果你這樣看待這些數字,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它們是想像的翅膀,思想的火花,纏綿的感情,深沉的詩意。詩人在吟詠中將枯燥、冰冷的數字點化成了詩,我們在閱讀中萬萬不可將它們或加或減或乘或除!

可是在實際閱讀中,卻有人硬要把詩人點化為詩的數仍然當做數學中的數,結果便不免鬧出了大笑話。

《夢溪筆談》的作者沈括,是北宋的一位著名科學家,對文學也有較深的素養。不幸的是,他有時卻以科學的眼光欣賞文學,而且顯得很執拗。沈括在書房閱讀杜甫《古柏行》中的名句:

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

杜甫用這兩句形容諸葛亮廟中一株古柏的偉岸挺拔,進而抒發自己對諸葛武侯人格的仰慕和欽佩之情。但沈括卻沒有著眼於此,他只抓住「四十圍」、「二千尺」兩組數字,說「四十圍乃是徑七尺,無乃太細長乎」?意思是說杜甫把這株古柏的粗和高弄錯了,使古柏顯得太細太高。後來有個叫黃朝英的人為杜甫辯護,認為弄錯了的不是杜甫而是沈括。黃朝英一邊撥著算盤珠,一邊責問沈括——你精通九章算術,怎麼連「古制以圍三徑一,四十圍即百二十尺」都不懂呢?「圍有百二十尺,即徑四十尺矣,安得雲七尺也?若以人兩手大拇指合為一圍,則是一小尺,即徑一丈三尺三寸,又安得雲七尺也?武侯廟古柏,當從古制為定。則徑四十尺,其長二千尺宜矣,豈得以細長譏之乎?老杜號為詩史,何肯妄為云云也!」  這位黃朝英用嘲笑的口吻教訓沈括,也是以數學的眼光論詩,而不是以藝術的眼光論詩,他和沈括所犯的錯誤是完全相同的。

事實上,鬧這種笑話並不限於瀋黃二人。據說宋代有個叫王祈的人,寫過一首《竹詩》,其中有「葉攢千口劍,莖聳萬條槍」之句,後來竟有人以葉數(一千)除以莖數(一萬),對王祈作了「十竿共一葉」的諷刺(見《王直方詩話》),絲毫沒有考慮作者以「千萬」比竹林的繁茂,以「劍槍」喻竹葉竹竿勁拔鋒銳的寫作本意,這豈不更可笑嗎?

魯迅在《詩歌之敵》中曾說:「詩歌不能憑仗了哲學和智力來認識,所以感情冰結的思想家,即對於詩人往往有謬誤的判斷和隔膜的揶揄。」可惜魯迅的話說得太晚了,沈括和黃朝英都沒有讀到,難怪他們在讀詩的時候,要撥動無情的算盤珠呢!

錯了反而對了

文學作品為了有效地表現主題和產生強烈的藝術效果,常常使用一種別出心裁的「謬誤」手法。通俗地說,這種手法是先有意地把話說錯,然後讓讀者感到錯了反而對了,以便收到更強烈的藝術表達效果。如南朝的江淹曾寫過一篇有名的《別賦》,其中有這樣幾句:

是以別方不定,別理千名。有別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

這是說各種各樣的離情別緒,都會給人帶來難以名狀的痛苦。其中「心折骨驚」一句,顯然於情於理都說不通。人的心靈不是硬而脆的東西,怎麼會折斷呢?人的骨頭沒有知覺,怎麼會有驚懼之感呢?所以如果把「折」「驚」二字調換一下位置,寫作「心驚骨折」,那就順理成章了。

再如歐陽修的《醉翁亭記》中有這樣兩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冽。

「泉香而酒冽」,有的本子作「泉冽而酒香」。從字面和事實看,「泉冽而酒香」應該說是絕對準確的,因為泉水可以說清冽,但卻絕不會有什麼香氣,酒是香的,這也是人所共知的常識。可是歐陽修的原作卻分明寫作「泉香而酒冽」,這難道是他自己鬧錯了嗎?我們以為,像歐陽修這樣的大家,是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的。

對以上二例,後來不少人都不以為作者犯了常識性的錯誤,或者是出於偶然的疏忽。人們認為,歐陽修這樣寫,正是使用了一種別出心裁的「謬誤」之法,以期產生不同凡響的效果。別出心裁的「謬誤」,是藝術反映生活的一種正常的也是必然的要求。如此看問題的人,其欣賞水準無疑是高明的。他們發現,連心靈也會感到有折斷之痛的離情別緒,連無知的骨頭也會感到震驚的離情別緒,必然是最強烈、最震撼人心的,如果把這樣的痛苦寫成「心驚骨折」,字面上通雖通了,但卻會失之泛泛,顯得太一般了。所以「心折骨驚」,錯雖錯了,但無理而有理,反而對了。至於「泉香而酒冽」,不僅不是作者弄錯了,而且有「互文互見」效應,使泉和酒,色香兼而有之,可使讀者由泉水的清冽,聯想到酒的清冽,由酒的芳香,聯想到泉水的芳香,顯露出作者獨特的感受和藝術聯想。所以說「泉香酒冽」,與其說是作者的錯覺,不如說是作者真情實感的流露。

以上二例看來似乎瑣碎,所談不過一字一句的細微末節,但蘊藏在細微末節中的卻是一條重要的藝術創作規律。運用這樣的規律,目的不在呈現一字之奇,一句之妙,其最終目的則是為了表現內容的真實和效果的強烈。所以對這種有意為之的製造「謬誤」的藝術創作規律,我們不能不有所認識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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