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支撐起奢侈消費的繁榮？

以下的敘述皆用第一人稱，但因為「我」和見聞中的人物是經過「文學修飾」過的，所以，都是真事假人，切勿「人肉」）

1.盛宴

一位在外做地方官的大學同學進京，在京的幾個喜歡張羅的同學約我一起去「搓一頓」，並且讓王同學找地方。臨下班前，王同學通過簡訊發來地址，說是在東四一家餐館（不打廣告，餐館名略去）。為了避免「高峰」時段，我決計早出門，做地鐵去赴宴。非週末的下午5點以前，地鐵一號線飽和，但不擁擠。久未乘坐地鐵，上車時就被感動了。記得過去大家上地鐵，先是爭搶入門，然後在車門堵住，結果內空門口緊，沒有「擠功」上下都很麻煩。現在大家上車很少人爭搶，上車後也多自覺的往裡走。這該算是個不小的社會進步。這個時間乘坐地鐵的年輕人（學生？）和外地口音的人佔多數，但看上去都是衣冠整潔，幾乎人人都有個手機在玩，聽音樂，讀郵件，發簡訊，講電話。。。，身邊幾個年輕男女，玩的還是蘋果4S。大家都臉上，沒有什麼苦愁，洋溢著相當程度的滿意。

順利到達目的地。王同學早到了，正在餐館門口張望。見我到了，迎過來，有點歉意的說：沒座位，全訂滿了。雖說週末餐廳滿座在北京不是什麼稀奇事，但週日間滿座更映射著北京餐飲業的火爆。緊隨我之後到達李同學，張同學建議去找經理，看看有無迴旋餘地，因為這家餐館要是滿座，周圍幾家一定也是滿的。中國一個最大的優點-當然也是缺點，就是「凡事好商量」。幾經「週旋」，我們被容許入內，但條件是必須在8點前離開，因為這個桌子的客人訂的是8點到。

這是一個很大，裝潢雅典，頗有點古色古香的餐廳，樓下約有7-80張圓和長方的桌子，可坐4-8人，靠窗和牆是「情侶」座，樓上是包間。服務員幾乎一般高，長得不如明星那麼艷美，但說「順眼」絕不為過。顯然，這是一家頗有檔次的餐館。我們被帶領到一個有6把椅子的長方桌，坐下後，服務員很快送來了白開水和菜譜。菜譜很精美，但當我翻開菜譜卻震驚不已。我知道北京有檔次的餐館菜貴，但這全本中幾乎沒有100元以下的菜，而前幾頁上每份1997元和1999元的菜譜，還是讓我「大開眼界」。

見我一臉驚愕，坐在我對面的王同學笑道：別瞪大眼，不會要你買單。這是我們「官同學」招呼了的，他帶著個他們市的企業家來北京跑項目，特意要我找個好點的餐館，俗話說，跑步「錢」進，有了錢也要花的。他的話剛落音，我們的「官同學」和他的同行就到了。由於「時間緊迫」，大家寒暄幾句後就點菜，要酒。

這是一桌「盛宴」。這裡的每道菜所以昂貴，因為它們早已超越了吃飽的理念，追求的是菜餚的視覺美。看著滿桌的多彩多姿的菜餚，一盤一碟一碗都是精美的工藝品，讓人有一種「看飽」的感覺，也讓人不忍心去下筷子去「破壞美食」。也許這才是「吃」的最高境界，也才是真正的舌尖上的中國吧。聽著我對於「巧奪天工」和「吃」的境界的感嘆，坐在我身旁的李同學開始嘲諷我道：你不在《天涯》發帖子預測經濟危機和崩潰嗎，要危機崩潰了，這裡怎麼還能人滿為患？

對座的王同學進一步高調說：當溫飽不再是問題，人們才開始追求更高的滿足，這樣的高檔餐廳爆滿，都說明大家很有錢，也願意花錢，經濟如此繁榮，要說什麼中國面臨經濟危機絕對是無中生有的事。危機了，這麼高檔的消費能爆滿？他順勢示意我們看看鄰座的客人：都是平常人呀。但我卻覺得他們不一般：左邊是一穿戴時尚，漂亮的中年女士帶著母親和兩個小孩，右邊是幾個儒雅的中年男人，。。。好像都是有些底氣的人士，桌上的菜餚都是擺得滿滿的。我沉默而沒有回應，因為這確實是不可否認的「繁榮」，一頓飯不加酒水，至少人均上千元消費的餐館，在非週末竟然會爆滿，這可的確反映出我們社會「一餐千金」的巨大購買力。在如此的繁榮之下，經濟危機和崩潰實在是無稽之談。

這時，張同學的手機響起，是他哥打來的。不知道是炫耀還是習慣於餐桌上旁若無人的通電話，所以他打完電話，我們也大致明白一切了。他的哥是個闊佬，早年改制時買下了個「國企」，現在經營著至少有幾億資產的工廠。給他打電話是要他明天去機場接他的侄女，而侄女卻是帶著兒子來北京法國大使館面試簽證。她們準備去巴黎住幾週，要讓兒子「見見世面」。這是一種新型的出國，和那種到此一遊不一樣，她們是要在巴黎住下來，體驗西方的生活。而據說申請簽證的面試排期要等將近2個月，凸顯時下出國的火爆。

王同學又接過了話頭：看看，這可是反駁中國經濟危機或崩潰的又一現實例證。這兩個人要在巴黎住得舒服，所有費用可能要近10萬人民幣，而現在越來越多的家庭出國。據報導，今年前5個月，有100萬人申請去美國。去了美國的人，人均花費3.7萬元，在美國的總消費就是370億。在人均年收入僅1.5萬元，1.2億人還受溫飽威脅的國家，這類的消費雖然有奢侈消費的嫌疑，但卻都映射出我們社會的巨大消費能力–很有錢。和我們「官同學」一起來的那個老闆很識趣，買了單後向我們告辭，說還要去見約好的朋友後便離去了。沒有了外人，我們「官同學」提議再去找個酒吧坐坐。

2．別人的錢

我們在附近的一個酒吧坐下，當然，又是「奢侈消費」，千元一瓶的紅葡萄酒佔了半本酒單，而那些調和的「洋酒」也多以百元/杯計。酒吧的環境是優美的，裝飾和情調比香港蘭桂坊的酒吧有過之而無不及。幾個碰杯過後，我重新挑起剛才未結論的話題。我問王同學：剛才的餐費是多少？答：大慨一萬多。我接著問：如果是自費，你會來這裡用餐？王同學隨口答：不會。但很快改口成「偶爾也會來的，價位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關鍵是菜很顯「品位」。」我點頭：肯定只是偶爾，一餐吃掉一般人幾個月的工資，有幾家人能天天來？所以這家餐館在週日也爆滿，一定是另有原因的。

我用《行為經濟學》中的《心理帳戶》理論，來解釋過奢侈消費，認為當在心理上「錢不是自己的錢」或「錢不值錢」時，人們就特別熱衷奢侈消費，因為不僅可以「獵奇」，而且人生的一個最大快樂是花「不值錢」的錢，花「別人的錢」。這家高檔餐館會爆滿，就是因為我們這個社會中有很多「別人的錢」和「不值錢」的錢可以花。就像我們，有老闆買單。如果今天這餐要是用我們自己的工資來付，那怕是AA制，我們一定不會到這樣的餐館來。

根據這樣的道理，促成和支撐目前中國極度火爆的高檔奢侈消費，國外旅遊奢侈消費的，該是「不值錢」的錢，和當事的消費者在花「別人的錢」。最近，有專家做了個分析，認為中國人比想像的有錢，中國家庭一般都有「灰色收入」，比如，禮金，高額獎金，等等，都不計入正式工資之內，不反映在統計局的「人均收入」中。因為有這些「額外收入」，所以高端奢侈品在中國才業非常紅火。甚至還據此推斷，「中國中產階級家庭已經超過了美國的總數，所以奢侈消費雄踞全球第一」。　　但中國家庭一般都有「灰色收入」和「灰色收入」支撐奢侈消費是個偽命題。首先，即便我們社會存在「灰色收入」，也只限於少數家庭。幾億農民，幾億農民工，幾億的城市居民都沒有「額外」收入的；其次，如果「灰色收入」可以將少數中國家庭收入提高一倍或幾倍，在北京這樣人均年收入3.3萬元這樣的進入「富裕城市」行列的家庭，灰色收入翻一番，也就只能到我們這家餐館消費1.5次，也不足去美國消費一次；而且，雖說「灰色收入」「不和工資同等值錢」，但還是「自己的錢」，很難去「一餐幾千元」的消費。所以，支撐中國奢侈消費繁榮，應該另有「冤大頭」。

3.政府才是老大

我繼續向王同學提問：「官同學」帶來的企業老闆為什麼會給我們買單？幾乎是眾口一詞：當然是「官同學」的面子。　　我搖搖頭：不全是。簡單的推理是，他們是來跑政府項目的，要沒政府項目，他們不會來，我們也沒有「一餐萬元」的消費。再有，這企業老闆也不是不算帳的主兒，要是沒有政府的項目，他也不一定那麼爽快的買單。只要能跑個上億的項目下來，他花一兩萬元算什麼？還有，我們的餐費是開了發票的，如無意外，這發票一定會進入企業的成本，成本增加，利潤減少，利潤減少，政府的稅收減少。按照上面思路，我可以稱我們剛才的消費為「政府引導的奢侈消費」。

這類的奢侈消費目前在中國非常普遍和火爆，作為官場禮品和官宴送的與消費的天價香菸，極品茶葉，純真茅台酒，最新IPHONE，iPAD，雅詩蘭黛精華素，限量GUCCI包，。。。這些價值一般人一月，幾月，甚至一年，兩年工資的消費品，多屬於「政府引導」的。因為，如果政府沒有讓人「優化」的權力，精明的企業老闆和國人，不會無端請客，送禮，進貢的。在鐵道部劉志軍案中，丁羽心因巴識劉志軍，而獲得了參與動車輪對生產的訂單，僅僅兩年，丁羽心公司資產從4億多升至45億，這可是一本萬利啊！

但倘若不是政府萬億的開銷，如此暴富是絕對不可能的。因此此事一方面證實了「要致富，找政府」的「真理」，也凸顯了「公關政府」的巨大經濟利益。在存在著如此巨大經濟利益的環境中，當然要送禮，當然要進貢，而且禮品不能不值錢，消費不能不豪華，這樣的結果，當然圍繞政府的奢侈消費要火爆了。

更大手筆的是政府的直接消費–簽單！2011年國家財政支出約10.9萬億，其中2.45萬億為「其他支出」，即不便說明出處的支出。如果再加上整個體制內（部委，省，市，縣，區，鄉鎮，村）的「灰色收入」「小金庫」的支出，總額可能達到4萬億，還不算各級政府的借貸。如此巨額的，佔GDP的10%的財力，可以買多少個IPHONE，IPAD?組織多少豪華的美國游，歐洲行，東南亞玩？什麼樣奢侈消費不能撐起？這裡的關鍵問題是：這「錢是別人的」，不花白不花，為花銷這些錢簽單的少數人，沒有經歷艱辛去獲得他們所花的金錢，也毫無「所有權」感，所以他們才敢於任意揮霍奢侈。

顯而易見，是政府支撐起中國奢侈消費的繁榮。當然，中國的頂級富豪們對於中國奢侈消費也是功不可沒，因為對他們的財富而言「一餐幾千元」的消費，送兒女出國「體驗」是「力所能及」的。以按億計算的財富為分母，千，萬，十萬為分子，比率的結果是萬分之一類的小數，就像我們張同學的闊佬哥，身家幾億，花個幾萬，十萬，小菜一碟。不過，不少富豪們財富也多多少少靠政府獲得的，所以，他們的奢侈也有「政府引導」。當然，相對於政府的財力和錢的特性（別人的錢），闊佬們對奢侈消費的「功績」也相對遜色了。

4．虛假的繁榮

我開始得理不饒人：奢侈消費火爆絕不是經濟繁榮的徵兆，因為，沒有13億人消費的增長，少數人和少數行業的「奢侈」並不是真正的經濟繁榮。奢侈消費引發攀比，導致資源畸形傾斜，資源浪費，所以，即便是「繁榮」也是非理性的繁榮。政府支撐的奢侈消費繁榮更是禍害無窮，從根本上來說，是對公眾的剝奪，對公共資源的揮霍與浪費，尤其是尚有一億多公民尚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政府引領的奢侈消費更是一種罪過。事實上，要證明這是否屬於虛假繁榮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中央政府頒發一道行政命令，對於所有政府的大小官員和職員，凡是參與任何「吃請」，接受任何「禮物」，一律就地免職。公眾，媒體監督執行，舉報有獎。一旦把政府官員的吃喝制住了，那些奢侈餐館和奢侈消費品商店還能繼續繁榮嗎？

很多年前，美國有位非常能幹的黑人被任命為農業部長，雖然上任後「政績」輝煌，但一年多後，卻因接受《泰森食品公司》去觀看全美棒球賽的門票和機票（價值2000美元左右）一事被媒體曝光，最後不得不辭職（這「吃請」還有相當的「個人成分」，因為安排他看球賽的人是他的朋友，只是此人在《泰森》做公關主管，用的是公司公關預算）。資本主義國家能做到的事，我們社會主義的人民國家應該可以做得更堅決，更好。奢侈消費的繁榮在任何時代，任何社會都是一種不祥之兆，請以人民的名義制止時下氾濫的政府支撐的奢侈消費繁榮。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