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讓我終生難忘 比國人主管強多了!

2007年的冬天,是我在加拿大過的第一個冬天。新找了份工作,每天上班打工,天不亮就出門乘坐巴士車,再換乘天車,再換巴士車,路上需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冬天早上六點多,天仍然很黑,但車上經常是人滿為患。每天乘坐巴士車通勤的都是在沿途工廠上班的人,車上每天見到的面孔都有些面熟。也許是為了節省時間,很多人直接穿著工作服提著飯盒,或端著一杯咖啡——那是他們的早點,這些人大都是社會最基層的勞動者。因為辦公室的白領上班時間不必這麼早,一般都是在九點左右(呵呵,和國內一樣是早九晚五)。

一次,我和同事坐在車上,發現在周圍一片休閑服裝加羽絨服的人群中,有個白人穿著黃色的軍大衣很是顯眼,我立刻猜想這是中國的軍大衣,旁邊的臺灣同事說不見得,外國也有軍大衣呀!我們乘這趟巴士要30分鐘,坐在車上也沒事可幹,其他人有的在聽隨身聽,有的在閒聊,我們的目光就集中在軍大衣身上。

這個穿軍大衣的白人老外背對著我們,我注意到他身後腰間的兩顆裝飾紐扣,上面赫然寫著「八一」字樣,這下我肯定地對同事說:這一定是中國的軍大衣。臺灣同事還是不解我為什麼這麼肯定。於是我就給她講,在中國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那時冬天人們一般都穿自家做的大棉襖,還沒有羽絨服等各種款式的大衣。黃色的軍大衣是非常流行時髦的著裝。最早是文工團的演員們穿著,起到了廣告和模特的作用,後來就成了大眾的選擇,而且紐扣上的「八一」標識如同今天的「耐克」標識一樣,是正宗、正版軍大衣的標誌。軍大衣的樣式也許國外也有,但帶有「八一」標識的軍大衣一定是中國的產物。問題是這老外怎麼會有中國的軍大衣呢?去過中國吧?和在中國很出名的大山一樣?不知道。

車到站了,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也不用去想了。新到一個單位上班,一切從頭開始很不容易,首先是培訓不正規,邊干邊學,上來就做正式的產品,不給練習的機會,如果做錯了,產品就廢掉了。可是新上手一件事,誰都有個摸索的過程,哪能不出錯呢,出錯就出廢品,主管可不管你是不是第一次做,馬上會惡狠狠地訓斥你做事不小心。這一來,會讓你覺得自己很笨、很沒用,自信心大受打擊。這是這個公司一貫的作法,老外的公司,中國人當主管,愛幹不幹,不干走人。每個新來的人都是精神緊張,壓力很大。但為了生存,只能加倍努力,加倍小心,隨時祈禱產品不要被檢查員NG,不要被主管訓斥。

都說人緊張過度就容易出問題。按照醫生的說法,通常人在精神緊張的時候,身體的各項機能就出現了紊亂,比如憤怒或恐懼會使人的唿吸加深,心率增快,血壓升高,血液分布從胃腸移向心臟、中樞神經系統和肌肉,消化道的各種活動過程中止,肝釋放出糖,脾收縮並放出濃縮在脾內的血細胞,並從腎上腺髓質分泌出腎上腺素…。總之,當人身的部件不能正常運轉的時候,人就不能保持自己的協調了。

有一天下班後,在天車站下面就看到一列火車要駛進站了,因為是下班時間,乘車的人特別多,把電動扶梯都擠得滿滿的,為了趕上這趟車,我隨著人群在步行樓梯上跑步向上,這樣會比等電扶梯快些。當我跑上車站跑向列車門的時候,沒注意到腳已經抬不動了,鞋刮到地面的磚縫上,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列車門前的地上。因為我跑得很快,向前的慣性使我先是膝蓋著地,然後是頭著地,整個人躺倒在地,直到車開走了我還沒緩過勁來。

我躺在地上,眼前的上方出現一個個不同膚色的面孔。見我摔倒了,許多人圍過來,不過他們絕不是來看熱鬧的。其中有我的菲律賓同事,其他都是不認識的人,他們關切地問我:「Are you ok? 」我想,這時我應該回答什麼呢?因為那時我剛來加拿大不久,還經常搞混別人說「對不起」、「謝謝」的時候我應該怎麼回答。曾經有過別人說「對不起」,我回答「You’re welcome」的時候。這時我躺在地上想了一下回答說「No problem」(這回沒說錯)。

我試著挪動一下腿,很痛。這時又是一句「Are you ok?」隨即一雙大手伸過來,我伸手拉住,並藉助這雙手的幫助站了起來。我一瘸一拐的走向車站的座椅,這時有人已經找來了車站的乘警。乘警照樣以」Are you ok?」開場,確認我沒有大問題,不需要馬上去醫院,於是手拿一個小本兒開始向我提問,我正擔心聽不懂的時候,剛才拉我起來的老外竟然用中文對我說「別擔心,我可以幫你翻譯呀」。真是國外遇到雷鋒了!而且我這時看清了,這不就是我前幾天在車上研究的穿軍大衣的那個老外嗎?難怪他有中國情結,願意穿中國的軍大衣,原來他真的跟中國有關係。不過面對他的老外面孔我還是忍不住問一句:「你可以講中文?太好了!」在「軍大衣」的幫助下,我配合乘警完成了「摔跤儀式」的下半部——事件筆錄。

因為我是在車站摔的跤,所以車站有責任對由此造成的後果負責。乘警先問我傷到哪裡了,症狀如何,我捲起褲腿看了一下膝蓋,摔破點皮,青了一塊,但活動自如,沒有骨折,我因此判定自己不缺鈣。摸摸頭頂有點痛,但沒有腫起來,神志清楚,沒有胡說八道的現象,說明沒有造成腦震盪。乘警問我用不用現在處理一下,比如用冰塊冷敷一下膝蓋?或上點藥?我說不用。然後他記錄了我的姓名地址、出生年月(別看加拿大沒戶口,每個人都是有檔案可查的)。並給了我一張名片,上面有車站相關部門的電話,告訴我,一週內如果我感到有必要就診的話,就給他們打電話,費用由他們來出。當然,這些都是由「軍大衣」翻譯的。「軍大衣」還告訴我,因為我是在車站範圍內摔倒的,是他們的地面不平造成的,因此他們要負責任。這跟國內的做法大相逕庭。在國內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沒有人會主動來找你承認是他們的錯;當你自己主動找到責任部門要個說法的時候,他們會推說管事兒的人不在,會說這是你自己不小心造成的,為什麼別人沒摔就你摔了呢?你如果非要講這個理,把事情說清楚,他們會打電話叫保安來,說你擾亂辦公秩序而把你請出去。總之是會想方設法推脫掉任何責任。沒有人會引火上身、自找麻煩的。

所幸的是我只是摔了一跤,並沒有造成任何嚴重後果。我提醒自己:以後千萬別跑那麼快趕車了,你以為你是劉翔啊?而且天車在下班高峰期間三兩分鐘就有一次,沒必要趕那麼急。人都是在吃虧以後才吸取教訓的,從那以後我不再追火車了。

我到加拿大後最讓我感動的一句英語就是」Are you ok」。當我平時做工不順情緒不佳的時候,菲律賓同事會關切的問我」Are you ok?」這次我在車站摔倒了,當我一個人倒在站台上的時候,這句來自老外的問候,讓我感到親切無比。使我受傷的身心都感受到了溫暖。我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同路的菲律賓同事還在關切的問我「膝蓋沒事吧?」而作為同是國人的主管聽說後,「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除此沒有任何表情。天下人情冷暖自不必說了。

我照常上班,每天在車上用目光尋找穿軍大衣的老外,想再次對他說聲謝謝。但是我始終沒再見過他的身影,也許是他的工作時間改換而換了車次(我們這一趟車每半小時發車一次)。

每天有規律的上班下班,埋頭做工,半月發薪,感覺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冬天過去夏天到來。有一天早上,我下車的時候,發現和我一同下車的老外長得有點像幫助過我的「軍大衣」。我努力回憶一下,避免認錯人。因為和老外分不清我們亞洲人誰是誰一樣,我們也分不清老外的面孔,起碼我從每個老外的面相上,看不準他們的實際年齡。而且夏天和冬天的著裝不同,分辨起來也不容易。接連幾次碰到這個老外都是在早晨上班時間,下了車分別急匆匆趕去上班,根本沒時間說話。我還在想,他能不能認出我呢?因為冬裝捂得挺嚴,夏天穿著T恤,差別太大了。我也不敢確定他就是我要找的。

機會終於來了。這天下班後,我發現疑似「老外」就走在我的前面,我們都趕往車站等巴士車,我緊走幾步向他打招唿,他也熱情的和我說起今天天氣很好等客氣話。我努力拼湊句子問他:你在剛過去的冬天,是不是穿著個黃色的、中國的軍大衣?他果然沒明白我的意思。回問我:「你喜歡黃色的大衣?」,我說不是,接下來我用我所會的有限的單詞,組成中國式的句子,向他描述了冬天在車站發生的事情,我說那個老外幫了我很大的忙,他當時穿的是黃大衣,我認為那個老外就是你。這次他聽明白了(也可能是根據我的表情猜的)。他說:「我不是那個人,那是個很好的人,你很幸運」。我說你們長得很像,你也是個很好的人。他說謝謝我對他的誇獎。

到今天為止,我始終沒再見到曾經幫助過我的「老外」。但我在感動之餘,已經學會了在別人遇到困難的時候問一句:「Are you ok?」我想,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來得更及時,更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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