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多地6000萬養老錢被吞噬(圖)
「我們都後悔了，如果從頭再來一次，我們絕對不會把錢再存到這個地方，現在可怎麼辦才好？」徐州蘇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的社員紅著眼圈說。
2012年的這個夏天，對江蘇徐州、連雲港、邳州、沭陽等地的許多人來說，注定備受煎熬。
2012年4月，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法人代表劉榮秀因涉嫌犯罪被沭陽警方逮捕。4月25日，沭陽縣公安局貼出告示：「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專業合作社現已被沭陽縣公安局查封，為保護廣大儲戶利益，敬請各位儲戶攜社員證、社員卡、身份證、相關票據及宣傳資料（宣傳冊、臺曆等）到沭陽縣公安局新河派出所‘信聯儲蓄接待室’登記。」
合作社的社員稱，當天同時被逮捕的還有劉榮秀的妹妹劉榮會。
根據21世紀網對相關工商資料進行查詢，劉榮秀同時還是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的法人代表，其妹妹也擔任著徐州蘇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的法人代表。
另有邳州當地知情人士透露，邳州市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及其分社的法人也是劉榮秀。
此前，由於這些合作社力推一種面向50歲以上老人的保險股，從而導致大量老人的養老錢被套。
據連雲港、沭陽、邳州、徐州當地的多名社員以及合作社內部員工透露，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累計涉案資金2000多萬、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及其分社涉案資金1200多萬、邳州市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及其分社涉案資金300多萬；截至2012年5月1日，徐州蘇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及其分社累計入社資金達3000餘萬，上述四地共涉案金額高達6,000多萬。
2012年8月1日，沭陽警方透露，警方現在正在查處資金的去向。在入股合作社的社員中，以五六十歲以上的老人為主，年齡最大的92歲。
沭陽案發後，諸多的疑問盤旋在他們腦中，他們想不通，明明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組織機構代碼證、社會保險登記證各證都齊全，為什麼說關就關了？合作社自稱有「金融服務功能「，到底是合法還是不合法？劉榮秀被抓，原因到底為何？那些入股的資金投到哪裡了？還有，有生之年他們還能不能拿回自己的錢？
炎熱7月，記者趕往事件發生地，解讀合作社「入股」背後的玄機。
一盤散沙 合作社陸續關門
2012年7月18日，沭陽。
江蘇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門上掛著一把大鎖，沭陽縣公安局貼的告示已經泛白，透過玻璃門，依稀能看到牆上貼著的宣傳海報以及一些內部章程，屋子裡破報紙散落在地上，連角落的綠植也已經完全枯敗，落滿灰塵，還有幾輛員工的自行車、電動車停在裡面。門旁邊兩側的玻璃上貼著大大的字「此房出租」，似乎一切都在說明，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已是昨日的舊篇章。
據此前宿遷日報發表報導稱：「江蘇農信專業合作聯社沭陽信聯合作社於2010年10月10日成立，沭陽信聯合作社是宿遷市第一家綜合性農民合作社，它既有一般金融機構的服務功能，又不同於擔保公司和其他金融機構。信聯合作社以‘生產+供銷+信用’三位一體模式，服務社員、以股金為金融紐帶、以農資統購和農產品交易為橋樑、以日用生活品為基礎、以吸收發展企業為骨幹的綜合性農民經濟合作組織。信聯合作社的成立，將為加快該縣現代農業發展，提升產業競爭能力，為促進農民增收致富注入強勁動力，對進一步推動該縣農業農村信息化發展，加快農村專業合作組織多元化、專業化、規劃化建設具有重要意義。」
在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徐州蘇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發給社員的日曆上介紹道，江蘇農信專業合作聯社於2010年初在江蘇省工商廳依據《中國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註冊成立，截至2011年底，在江蘇省有近20家聯合分社。
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就被稱為江蘇農信專業合作聯社的聯合分社。
據瞭解，位於連雲港、徐州、邳州、沭陽各地的合作社是以加盟的形式成為江蘇新農合農信專業合作聯社的分社。
在沭陽案發後，消息並未馬上傳開。
徐州蘇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社員是在五一之後發現事情不對勁，因為合作社於5月2日開始停業，於是5月3日社員選擇報案。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的社員是在5月7日下午由於合作社內部員工透露消息才得知。
徐州蘇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及其分社、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邳州信聯合作社及其分社接連關門。
記者試圖撥打當時宣傳資料上留給社員的客服電話4006279558，但是電話一直無法接通，只是重複著說「無法接通對方，請稍後再撥。」
2012年8月1日，記者致電江蘇新農合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聯社，接通電話後，對方稱，假冒它們牌子的很多，屬於江蘇新農合的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聯社只有一家，在南京，如果是加盟它們的合作社得有合作協議或者授權委託書，得有法律依據的東西。
一夕之間，分散在各地的合作社像是一盤散沙。
沭陽、連雲港、徐州、邳州等各地的社員在這樣的境況下除了等待外，每天互通消息，以自己的方式開始了「討債」之旅。
偷換概念 三農旗號成為行騙手段
2012年8月1日，沭陽警方透露，合作社社員報案後要等通知。現在案情複雜，涉及人數眾多，警方正在查處資金的去向。
廣盛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楊帆表示「歸根結底，這是打著三農的旗號從事非法吸收存款或者是集資詐騙的犯罪行為。」
記者調查發現，這些合作社以及法人代表劉榮秀的一些做法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並與銀監會、農業部聯合發表文件《關於做好農民專業合作社金融服務工作的意見》和《江蘇省農民專業合作社條例》相關細則相違背。
《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第三十條規定，農民專業合作社的理事長、理事、經理不得兼任業務性質相同的其他農民專業合作社的理事長、理事、監事、經理。
但是，劉榮秀本人同時擔任沭陽縣信聯合作社理事長和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理事長。
此外，廣盛律師事務所律師楊帆告訴21世紀網，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等合作社的做法涉及偷換概念。「按照它的業務範圍來說，是經濟信息服務，應該理解為‘信息’的‘信’，但它將農民專業合作社給改成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簡稱為農信專業合作社，以前有農村信用社，那是專業的金融機構，所以改變後的名稱在概念上容易給老百姓造成誤解，認為是一個合法的金融機構，所以導致老百姓願意去存款。」
根據《江蘇省農民專業合作社條例》規定，農民專業合作社為滿足成員生產、生活資金需求，可以在本社內部組織成員開展資金互助，但不得對外吸儲和放貸。
楊帆律師同時指出，沭陽信聯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等合作社的經營範圍、收益規定以及保險資質都有問題。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總則規定，農民專業合作社以其成員為主要服務對象，提供農業生產資料的購買，農產品的銷售、加工、運輸、貯藏以及與農業生產經營有關的技術、信息等服務。農民專業合作社應當遵循原則中其中有兩條：成員以農民為主體；盈餘主要按照成員與農民專業合作社的交易量（額）比例返還。
「現在，合作社的業務範圍主要是吸儲，還有，農民專業合作社作為一個合作社，它有可能是虧損也有可能是盈餘，它根據經營範圍內所獲得的收益進行分配，可分配盈餘肯定不能是固定的。另外，沭陽信聯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不具備保險的資質。涉及‘保險’兩個字得需要保監會同意。現在他們是打著保險股的名義但是明顯是非法的。」楊帆提到。
追根溯源 一場美麗騙局
那麼，這一場騙局又是如何形成？
追根溯源，這些合作社只是在最初先許了社員一份安心讓其信任，其後又許了社員一個高回報的美麗願景。
徐州、沭陽、連雲港等地合作社社員稱，首先，開業初舉行了隆重的開業典禮和剪綵儀式，國家農業部有關領導和區縣領導出席；其次，這些合作社各家店面均有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組織機構代碼證等證件，社裡入社章程、宣傳海報、理財人員以及規章制度都應有盡有，合作社也稱，存款入社退社自由；第三，社裡與農業、農村、農民合作的成果展示比比皆是，在過年過節以及入社時還送社員雞蛋、玉米、大豆油、茄子、辣椒等、合作社稱這些都是合作農業項目上自己生產的產品；還有，合作社還帶領社員去參觀劉榮秀興辦的實業：新沂的苗圃、邳州的砂礦以及市區計畫購置的酒店。
種種舉措，大大消除了社員們的疑慮。
打動人心的還是高收益。
在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的宣傳資料中，能清楚地看到，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服務項目總共分成四項：投資股、保險股、借款和其它服務。其中，投資股分為三個時間段：三個月、六個月和一年。投資股的最終受益是「銀行同期收益+合作社分紅」。如果以萬元為單位，投資股一年能拿到的股金分紅是750元，比當時同檔期銀行利息高出400元。
徐州蘇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和邳州市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的萬元股金分紅給的更高，能達到900元。邳州合作社的簡介顯示，以萬元為單位，三個月股息加分紅為6.5%，六個月為7%，一年為7.5%，二年為9.75%，三年為11.25%，五年為12.50%。存一萬元五年能拿到7500，而同期的銀行只能拿到2,750元。
在記者調查的過程中也發現，這些合作社的選址有一個規律，在合作社的旁邊或者不遠處都有一家正規銀行。
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旁邊是交通銀行的網點，不遠處是工商銀行的網點；沭陽新聯合作社分社緊挨著郵儲銀行的網點，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總社不遠處則是沭陽東吳村鎮銀行的網點。
正規銀行的利率與合作社允諾的高收益一對比，效果很明顯，也讓銀行的客戶流失了許多。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旁邊交通銀行的一位工作人員稱：「有很多老人從我們這裡取錢存到合作社，也不聽我們的勸。從外邊看，合作社跟銀行差不多，外面也有理財經理。我們這邊的理財客戶、沃德客戶也有存了幾十萬進去的。」
到了2011年底，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的允諾的到期收益已經很高了，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社員武女士介紹說，「按照檔次不同收益不同，我存10萬，到期所得14.4%。10萬以上好像是16%，還有更高的。」
在記者拿到的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截至3月底的社員資金入股明細名單中，共658筆，在後期允諾收益增加時，合作社入股的數量也在增加，今年1月，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入股50筆；2月數量猛增到103筆，3月的入股數量也有71筆。高收益的誘惑吸引了一大批人入股。
與投資股相比，向老人群體推銷的保險股回報就顯得立竿見影許多。
保險股的期限是三年和五年兩種。只有年齡在50歲以上才能入股，每人最多三股，每股16,800，入股後按月領取200元/月的養老費用。本金到期返還。
「許多老人覺得錢放著也暫時沒用，放到合作社每個月一股還能領200塊錢，所以就把大量的現金投進去了。」當地的一位社員介紹道。
許多社員也不是一開始就相信這種模式，就先觀察了幾個月。連雲港的萬師傅最初給自己存了三股，共50,400元，領了幾個月的養老費用，覺得不錯，就讓老伴也入了股。兩人總共投了100,800元。
合作社給員工制定的高標準任務量也成為了「吸金」的催化劑。據某信聯合作社的內部員工介紹，他一個月的任務量是二十萬，這個任務量很難完成，只要有人能來存就能有業績。他們的工資構成與績效掛鉤。
武女士的入股就純粹是為了給連雲港市東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工作的侄女完成任務。武女士清楚地記得存款那天是11年11月11日，當時就在合作社開玩笑說，「光棍節存錢，不要光光哦。」
結果，一語成讖。
混亂管理 資金去向成謎
入股的資金流向何處？
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合作社內部員工說：「社員入股的錢一部分借給當地社員，一部分存在劉榮秀指定的賬戶裡。賬上存款不夠用的時候，劉榮秀匯錢過來接著運營。」
據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的內部員工介紹，劉榮秀去沭陽縣信聯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很少，有時候去合作社就直接就把現金拿走了，有時候讓員工把錢打到她的卡上。
此外，合作社管理非常混亂。
一位徐州蘇陽農村經濟信息專業合作社的社員描述，當時她表示願意入股後，蘇陽合作社的大堂經理直接和她一起到附近農行的一個網點去取錢，當時，該大堂經理還表示，取錢出來太麻煩，所以十萬多的入股資金就這樣轉到了大堂經理的私人賬戶裡，之後，大堂經理給其開了一張入股憑證。
與當初承諾的退股自由相比，另外一位合作社社員的退股之路並不順暢，該社員去取錢的時候，合作社不同意，「他們還出主意說，可以進行借款」，自己的錢取不出來，反而用更高的利息去借款。社員感慨道。
入股資金管理的混亂其實早見端倪，但是還是有人懷著僥倖的心理沒有及時退出。
現在，劉榮秀將資金用到何處，依然成謎。坊間流傳著各種傳言，有消息稱「劉榮秀把其中一千七百多萬都投入房地產了，現在還沒盈利。」
社員最關心的是，案情什麼時候能水落石出，他們的入股資金還能否回來。
2012年8月1日，沭陽警方透露，警方現在正在查處資金的去向，報案的社員現在等通知就好，這個案子牽涉的人數很多。
而至於對劉榮秀涉嫌犯罪的定性，楊帆律師認為，「確定是否構成詐騙罪主要看劉榮秀將存款吸收進來是不是涉及非法佔有。」
一切仍需等待。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