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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比《詩經》更古老的詩集(圖)

 2012-07-14 13:4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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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人皆以為《詩經》是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殊不知,《易經》裡隱藏著一部更古老的詩集。我們知道,成書於戰國的《易傳》是對《易經》的詮釋;卻不知道,成書於周初的《易經》本身又是對一種更古老文獻的詮釋,這文獻乃是殷周歌謠,其詮釋才是佔辭。正如《易傳》是對《易經》的哲學化解說,《易經》佔辭又是對殷周古歌的神學化解說。

《易經》裡有古歌,這並不完全是新發現。前人研究《易經》,已對其中古代歌謠有所察覺。如明夷初九:「明夷于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李鏡池《周易通義》:「爻辭前四句是一首民歌。」可惜這類發現只是偶爾、零星的,人們還壓根兒沒有察覺:《易經》裡每一卦都在徵引古歌,以至於我們可以說,《易經》隱含了一部比《詩經》時代還早的詩歌總集,它的發現和開掘,將使我們不得不改寫中國詩歌史的第一章!


開啟《易經》古歌寶庫之門的鑰匙,我以為是嚴格區分《易經》裡的引語和佔辭。從文獻成份上分析,《易經》文字來源有二:一是引語,是作《易》者所引用的既有材料,基本上是韻文,多為遠古歌謠;二是佔辭,是作《易》者所創作的文字,如「亨」、「利」、「吉」、「凶」、「悔」、「吝」、「有孚」、「無咎」之類,表示吉凶禍福判斷,並不用韻,更非古歌。
  
《易經》的編著,基本上是這樣一種體例:先引古歌,類似「比興」;再作佔辭,加以判斷。如噬嗑九四:「‘噬乾胏,得金矢。’利艱貞,吉。」賁六五:「‘賁於丘園,束帛戔戔。’吝,終吉。」無妄六二:「‘不耕獲,不菑畬。’則利有攸往。」當然,也有變體:或先佔後引,如咸九四:「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或引佔錯雜,如未濟上九:「有孚。‘於飲酒。’無咎。‘濡其首。’有孚失是。」或有引無佔,如賁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或有佔無引,如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無不利。」總之,《易經》編撰體例為古歌與佔辭相參互。

這種體例一直流傳下來,後世抽籤問命的籤文也是這種格局。如《紅樓夢》第101回王熙鳳到散花寺抽籤,簽子上是:「第三十三簽(相當於《易經》的爻題):上上大吉。」而簽簿(《易經》在周代就相當於這種簽簿)上寫道:「王熙鳳衣錦還鄉。‘去國離鄉二十年,於今衣錦返家園。蜂採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行人至,音信遲;訟宜和,婚再議。’」這種格式跟《易經》裡的完全一致,反證了《易經》確實採取的古歌與佔辭相參互的編著體例。

《易經》古歌為什麼長期湮沒無聞呢?我以為主要有以下原因:
  
一、標點符號古人標點有闕失,以至將引語和佔辭混淆。這個缺憾至今仍未消除,且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單行本、黃侃句讀《周易正義》為例,乾卦標點如下:「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九四。或躍在淵。無咎。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上九。亢龍有悔。」據筆者研究,應標點如下: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上九:亢龍有悔。

只有三句古歌:「見龍在田,或躍在淵,飛龍在天。」其餘都是佔辭,在《易經》裡反覆出現:「勿用」出現10次,「利見大人」8次,「無咎」76次,「有悔」4次。

二、古音流變由於歷史音變,後人難以感知古韻的和諧,容易誤認其為散文。如震卦辭:「震來虩虩(xì),笑言啞啞(yǎ),震驚百裡,不喪匕鬯(chàng)。」今天讀來一點兒不和諧,但當初是諧韻的:「虩」、「啞」二字同屬古韻鐸部,又與陽部「鬯」字具有「陽入對轉」關係,這就說明這三個字曾經同韻。「鬯」這個韻字,就連古音學奠基人顧炎武也在《易音》裡給漏掉了,足見發現《易經》古韻之不易。再如無妄六三:「無妄之災,或繫之牛(niú),行人之得,邑人之災(zāi)。」「牛」、「災」上古同屬之部。又如井九三:「‘井渫不食(shí),為我心惻(cè)。’可用汲。‘王明,並受其福(fú)。’」「食」、「惻」、「福」上古同屬職部。

這些例子表明,缺乏古音知識,很難發現《易經》古歌。但古音學較之易學已是很晚近的事了,它發軔於南宋,成立於明代,奠定於明清之際,成熟於乾嘉時期。即使此後,易學家也往往不大懂古音學;或者懂,也沒有意識到有引語和佔辭的文獻差別。如最早用古音學方法系統研究《易經》用韻問題的顧炎武,其《易音》不僅混同了古歌和佔辭,而且連《易傳》的用韻也跟《易經》的混為一談。他不明白,《易經》並非韻文,《易傳》才是韻文;《易傳》雖是韻文,卻非詩歌;《易經》雖非韻文,卻又引用了大量詩歌。
  

三、《易傳》影響《易傳》是現存最早對《易經》的系統解說,影響極大,而其旨趣又是政治、哲學的,而非文學、詩學的。《易傳》已將引語和佔辭視為一體,不加區分。如《像傳》釋漸九三:「‘夫征不復’,離群醜也;‘婦孕不育’,失其道也;‘利用禦寇’,順相保也。」這就將古歌「鴻漸於陸,夫征不復,婦孕不育」與佔辭「利禦寇」等量齊觀了。再如《文言》釋乾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這就將引語「見龍在田」跟佔辭「利見大人」混為一談了。又如《系辭下》釋鼎九四:「《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勝其任也。」這是將古歌「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跟佔辭「凶」視為一律了。這種將古歌與佔辭混而不分的做法,一直影響至今。

以上討論表明,關鍵在於分辨《易經》裡的引語和佔辭。如何分辨?我以為應綜合考察以下幾點:
  
一、古歌有韻,佔辭無韻只要有古音學知識,古歌韻字不難判定。如坤卦就隱含一首古歌:「履霜,至堅冰。直方,含章。括囊,黃裳。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考釋詳後)除「冰」字屬蒸部,其他韻字均屬陽部,而上古陽、蒸二部是合韻的,《詩經》可證。「至堅冰」,經文原作「堅冰至」,但據《像傳》「‘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可知應以「冰」字結句。「直方」,經文原作「直方大」,但據《像傳》「六二之動,‘直’以‘方’也」,又據《文言》「直,其正也;方,其義也。君子敬以直內,方以義外」,均無「大」字,可知「大」為衍文。再如中孚六三:「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上古「罷」、「歌」同屬歌韻。又如困六三:「‘困於石,據於蒺藜,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凶。」上古「藜」、「妻」同屬脂韻。是否合乎古韻,應為判定是否古歌的尺度之一。

二、古歌形象,佔辭抽象古歌一般是對人、物、事的描寫、記敘,是形象化的;而佔辭則是吉凶禍福判斷,通常是抽象而籠統的。如大過九二:「‘枯楊生稊,老夫得其女妻。’無不利。」九五:「‘枯楊生華,老婦得其士夫。’無咎無譽。」睽六三:「‘見輿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無初有終。」這裡的古歌是形象化的賦、比、興,而佔辭則普遍適用,屬於全稱判斷。形象與否,應為判定是否古歌的尺度之一。

三、古歌獨創,佔辭習用古歌是一種文學創造,其獨創的藝術形象在《易經》裡很少重複;而佔辭作為卜筮術語是習用的,在《易經》裡反覆出現,少則幾次,多至數十上百次。如「龍」的形象,僅出現於乾坤兩卦,而且出現的情形很不相同,應屬兩首不同的古歌。再如咸卦:
  
初六:「咸其拇。」
六二:「咸其腓。」凶。居吉。
九三:「咸其股,執其隨。」往吝。
九四: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
九五:「咸其脢。」無悔。
上六:「咸其輔頰舌。」

引號中的古歌都是獨特的藝術形象,僅見於此卦。引號外的佔辭在《易經》裡頻繁出現:「凶」49次,「吉」95次,「吝」16次,「貞吉」35次,「悔亡」18次,「無悔」6次。

以上三條標準不是絕對的,但綜合起來運用則有相當的可靠性。如困九二:「困於酒食。朱紱方來。利用享祀。征凶。無咎。」據第一條標準,考知上古職部「食」與之部「來」、「祀」可合韻,故這三句可能是一首古歌。但據第二條標準,後三句都是較抽象的吉凶判斷,應屬佔辭;且據第三條標準,它們都是習見的術語,其中「利用某事」在《易經》裡出現10次(「利某事」出現121次),「征凶」9次(「凶」49次),「無咎」76次。綜合起來,古歌與佔辭區分如:「‘困於酒食,朱紱方來。’利用享祀。征凶。無咎。」

當然,這一切必須建立在正確的語義訓詁的基礎之上。為此,應對初步確認的古歌加以令人信服的考釋。茲舉數例,以見一斑:

例一:坤

坤:元亨,利牝馬之貞。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
  
初六:「履霜,堅冰至。」
六二:「直方大。」不習無不利。
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
六四:「括囊。」無咎無譽。
六五:「黃裳。」元吉。
上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古歌
  
履霜,至堅冰。
直方,含章。
括囊,黃裳。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考釋:高亨《周易古經今注》:「本卦履霜,直方,含章,括囊,黃裳,龍戰於野,其血玄黃,皆韻語。」「大」為衍文,「堅冰至」當為「至堅冰」或「堅冰」,詳見上文。「履霜」,踏著秋霜。「至堅冰」,來到冰封之地。兩句交代詩中行人的行蹤,當是由南而北,南方還是深秋,到北國已經是千里冰封了。「直方」,形容北方黃土高原平直方正,這是古人「天圓地方」的觀念。「含章」,充滿冰雪的光明。《離騷》「芳菲菲其彌章」註:「章,明也。」兩句描寫行人的視野所及。「括囊」,結紮的行囊。《周易集解》引虞翻:「括,結也。」「黃裳」,黃色的衣裳。《詩·東方未明》「顛倒衣裳」毛傳:「下曰裳」;疏:「裳亦稱衣也」。兩句描寫行人的裝束。「龍戰於野」,龍蛇在原野上撕咬。「其血玄黃」,它們的鮮血流淌。《周易古經今注》:「玄借為泫」;「黃疑當讀為潢」。《說文》:「泫,湝流也」;「潢,積水也」。這裡形容「其血」。兩句再寫行人的所見。這是一首遊子之詩,類似於《詩經》的「風」。
  
例二:同人
  
[同人]:「同人於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貞。
  
初九:「同人於門。」無咎。
六二:「同人於宗。」吝。
九三:「伏戎於莽,升其高陵,三歲不興。」
九四:「乘其墉,弗克攻。」吉。
九五:「同人先號咷,而後笑:大師克相遇。」
上九:「同人於郊。」無咎。
  
古歌
  
同人於野,同人於門,同人於宗。
伏戎於莽,升其高陵,三歲不興。
乘其墉,弗克攻。
同人先號咷,而後笑:
大師克相遇,同人於郊。
  
考釋:「同人於野」,會合眾人於鄉野。《說文》:「同,合會也。」此詩記敘抗擊異族來犯,始於集結軍隊。「同人於門」,會合眾人於城門。《呂覽·仲夏》「門閭無閉」註:「門,城門。」「同人於宗」,會合眾人於宗廟。《說文》:「宗,尊祖廟也。」以上記敘集結族人的三個階段,如《白虎通·宗族》所謂「大宗能率小宗,小宗能率群弟」。「伏戎於莽」,伏兵於叢林。《家語·弟子行》「材任治戎」註:「戎,軍旅也。」《經典釋文》引鄭玄:「莽,叢木也。」「升其高陵」,登上高丘。《史記·高帝紀》「堅守乘城」索隱引韋昭:「乘,登也。」「三歲不興」,堅守數年不退。《周易集解》引虞翻:「興,起也。動不失位,故三歲不興也。」以上記敘抗戰第一階段,拒敵國門之外。「乘其墉」,登上城牆。《易·解》「於高墉之上」釋文:「墉,城也。」「弗克攻」,無人能攻上。《爾雅·釋言》:「克,能也。」以上記敘抗戰第二階段,退守城池。「同人先號咷,而後笑」,將士們起初痛哭嚎咷,後來卻破涕為笑。「大師克相遇」,眾軍終能匹敵來犯者。《管子·法法》「不與大慮始」註:「大,眾也。」《國策·齊策》「以與王遇」註:「遇,敵也。」「同人於郊」,會師於城郊。以上記敘抗戰第三階段,反守為攻,反敗為勝,故將士們笑逐顏開。這是一首抗戰之歌,類似於「頌」。

例三:噬嗑

噬嗑:亨,利用獄。
  
初九:「屨校,滅趾。」無咎。
六二:「噬膚,滅鼻。」無咎。
六三:「噬臘肉,遇毒。」小吝,無咎。
九四:「噬乾胏,得金矢。」利艱貞,吉。
六五:「噬乾肉,得黃金。」貞厲,無咎。
上九:「何校,滅耳。」凶。
  
古歌
  
屨校,滅趾。
噬膚,滅鼻。
噬臘肉,遇毒。
噬乾胏,得金矢。
噬乾肉,得黃金。
何校,滅耳。
  
考釋:「屨校」,腳穿枷木。《周易集解》引虞翻:「屨,貫」;又引干寶:「屨校,貫械也」。《一切經音義》引《通俗文》:「拘罪人曰桁械,謂穿木加足曰械。」主人翁顯然是囚徒,故卦辭稱「利用獄」。「滅趾」,掩沒雙足。《小爾雅·廣詁》:「滅,沒也。」《經典釋文》:「趾,足也。」「噬膚」,吃獸皮。《周易集解》:「噬,食也。」《儀禮·少牢饋食禮》「雍人倫膚」註:「膚,脅革肉。」「脅革」即腋下皮,既無肉可食,又不可制革。「滅鼻」,口鼻掩沒於土盆中。「噬臘肉」,吃陳久的乾肉,即下文「噬乾肉」。《禮記·郊特牲》「臘毒」釋文:「臘,久也。」《周易正義》:「臘是堅剛之肉也。」「遇毒」,遇到肉中的箭毒。《周易集解》引虞翻:「毒謂矢毒也。」「噬乾胏」,啃吃乾肉骨頭。《經典釋文》引馬融:「肉有骨,謂之胏。」「得金矢」,咬到了黃銅箭鏃。下文「黃金」也指銅鏃。「何校」,肩扛木枷。「何」為「荷」(負荷)的本字,《說文》:「何,但(擔)也。」「滅耳」,掩沒耳朵。這是一首囚徒之歌,沉痛感人。

例四:蹇

蹇:利西南,不利東北。利見大人。貞吉。
  
初六:「往蹇,來譽。」
六二:「王臣蹇蹇,匪躬之故。」
九三:「往蹇,來反。」
六四:「往蹇,來連。」
九五:「大蹇,朋來。」
上六:「往蹇,來碩。」吉,利見大人。
  
古歌
  
往蹇,來譽。
王臣蹇蹇,匪躬之故。
往蹇,來反。
往蹇,來連。
大蹇,朋來。
往蹇,來碩。
  
考釋:「往蹇」,去時艱難。《周易集解》引虞翻:「蹇,難也。」「來譽」,歸來時則快樂。「譽」通「愉」。《呂覽·孝行》「天下譽」註:「譽,樂也。」「王臣蹇蹇」,天子之臣倍感艱難。主人翁顯然是貴族,「往」指侍於朝廷,「來」指返於封邑。「匪躬之故」,並非自身的緣故。《禮記·樂記》「不能反躬」註:「躬猶己也。」這裡似乎是在怨刺天子昏昧,臣子勉為其難。「來反」,返回。《經籍纂詁》:「返古作反。」「來連」,歸來也難。《經典釋文》引馬融:「連亦難也。」「大蹇」,太難,難到極點。「朋來」,眾人皆歸。《書·益稷》「朋淫於家」傳:「朋,群也。」這是形容天子眾叛親離。「來碩」,疑原文作「碩來」,意思與「朋來」同。《周易正義》:「碩,大也。」這是一首諷喻之詩,類似《詩經》的「變雅」。
  
例五:漸
  
漸:女歸吉。利貞。
  
初六:「鴻漸於干。」小子厲,有言。無咎。
六二:「鴻漸於磐,飲食衎衎。」吉。
九三:「鴻漸於陸,夫征不復,婦孕不育。」凶。利禦寇。
六四:「鴻漸於木,或得其桷。」無咎。
九五:「鴻漸於陵,婦三歲不孕,終莫之勝。」吉。
上九:「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吉。
  
古歌
  
鴻漸於干,鴻漸於磐,飲食衎衎。
鴻漸於陸,夫征不復,婦孕不育。
鴻漸於木,或得其桷。
鴻漸於陵,婦三歲不孕,終莫之勝。
鴻漸於阿,其羽可用為儀。
  
考釋:「鴻漸於干」,大雁登上河岸。《周易集解》引虞翻:「鴻,大雁也。」《序卦傳》:「漸者,進也。」《說文》:「進,登也。」《經典釋文》:「水畔稱干。」「鴻漸於磐」,大雁登上水中大石。《文選·海賦》注引《聲類》:「磐,大石也。」「飲食衎衎」,安然飲食。《方言》十三:「衎,定也」;註:「衎然,安定貌也」。「鴻漸於陸」,大雁登上高地。《說文》:「陸,高平地。」「夫征不復」,丈夫出征一去不回。「婦孕不育」,妻子懷孕、生子而無力養活。《爾雅·釋詁》:「育,養也。」「鴻漸於木」,大雁飛上樹木。「或得其桷」,還有的飛上了屋椽。《爾雅·釋宮》「桷謂之榱」註:「桷,屋椽。」「鴻漸於陵」,大雁登上山丘。《周易集解》引虞翻:「陵,丘。」「婦三歲不孕」,當指自第一胎生下的孩子夭折(「婦孕不育」)後,由於丈夫多年未歸,故未受第二胎。「終莫之勝」,終於不能承受這種孤苦。「莫之勝」,莫勝之。《管子·入國》「子有幼弱不勝養為累者」註:「勝,堪也。」「鴻漸於陸」,此處當作「鴻漸於阿」,大雁登上大丘。李鏡池《周易通義》:「阿:當訛為‘陸’。因‘陸’不但與九三爻犯復,且不協韻。故江永、王引之、俞樾均說是‘阿’之訛。」《說文》:「大陵曰阿。」「其羽可用為儀」,它們的羽毛可以用來打扮。《詩·烝民》「令儀令色」孔疏:「儀,容儀;色,顏色。」這是一首征夫怨婦之詩,類似《詩經》的「風」,而且善用「比興」。
  
以上各例表明,《易經》古歌基本上是每卦一首。但也偶有一卦數首、或者數卦一首的。
  
一卦數首,如歸妹:「歸妹以娣」、「歸妹以須,反歸以娣」、「歸妹愆期,遲歸有時」等為一首;「跛能履,眇能視」為一首,另見於履六三「眇能視,跛能履」;最後「女承筐,無食;士刲羊,無血」自為一首。
  
數卦一首,如屯卦「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與賁卦「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很可能出自同一首古歌。
  
判定若干條引語出自同一首古歌,可以依據以下幾點:
  
一、文字相關如需卦各爻引語為同一首古歌,在文字上就十分明顯:「需於郊」,「需於沙」;「需於泥,致寇至」;「需於血,出自穴」;「需於酒食」,「入於穴」。我們甚至無需考察它們在語音和語義上的聯繫,也可判定其為同一首古歌。再如豐卦:「豐其蔀,日中見斗」;「豐其沛,日中見沫」;「豐其蔀,日中見鬥,遇其夷主」;「豐其屋,蔀其家,闚其戶,闃其無人,三歲不覿」。同類例子還有乾、屯、蒙、師、比、履、否、同人、謙、豫、蠱、臨、觀、噬嗑、賁、剝、復、無妄、頤、大過、坎、咸、遯、大壯、晉、明夷、家人、睽、蹇、損、益、姤、萃、升、困、井、革、鼎、震、艮、漸、歸妹、旅、巽、兌、渙、節、小過、未濟諸卦。這並不奇怪,排比、反覆是民歌的一大特色。
  
二、音韻相關如大畜卦:「輿脫輹」,「良馬逐」;「曰閑輿衛」,「童牛之牿」;「豶豕之牙」,「何天之衢」。「輹」、「逐」、「牿」押古韻覺部,「牙」、「衢」則押魚部。再如離卦:「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出涕沱若,慼嗟若」。「離」、「歌」、「嗟」、「沱」押古韻歌部。
  
三、意旨相關如離九四:「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六五:「出涕沱若,慼嗟若」。兩條文字、音韻均不相干,但其內容一致:前者記敘一場災難,後者描寫災後悲苦之狀。因此,兩者可能是同一首古歌。
  
如果幾條引語能同時滿足以上條件中的兩個,它們是同一首古歌的可能性就很大;如果同時滿足三個條件,它們是同一首古歌便確切無疑了。例如頤卦:
  
初九:「舍爾靈龜,觀我朵頤。」凶。
六二:「顛頤,拂經於丘。」頤征凶。
六三:「拂頤。」貞凶,十年勿用,無攸利。
六四:「顛頤。」吉。「虎視眈眈,其欲逐逐。」無咎。
六五:「拂經。」居貞吉。不可涉大川。
上九:「由頤。」厲吉,利涉大川。
  
各條引語文字相關,尤其表現在「頤」字上;音韻相關,「龜」、「頤」、「丘」押古韻之部,且可與覺部「逐」合韻;語意相關,其主旨是「給養」問題(《序卦》:「頤者,養也。」)。因此,它們必出自同一首古歌。
  
最後談一下卦名、爻題跟古歌的關係。
  
《易經》卦名雖然為作《易》者所定,但都取自古歌。大致說來,包括以下兩類:
  
一、取自古歌之辭
  
(1)取自首句如「屯」取自「屯如邅如」,「蒙」取自「發蒙」,「需」取自「需於郊」,等等。這是《易經》各卦命名的基本方式。這些卦名很可能原本是卦中古歌的標題,猶如《詩經》往往摘取首句言辭為題,如《關雎》首句「關關雎鳩」,《卷耳》首句「採採卷耳」,《豐》首句「子之豐兮」。
  
(2)取自中句這種標題方式《詩經》也有,如《漢廣》取自「漢之廣矣」,並非首句;《騶虞》取自「于嗟乎騶虞」,也非首句;《桑中》取自「期我乎桑中」,仍非首句。《易經》亦然,如「隨」取自「隨有獲」,「無妄」取自「無妄之災」,「離」取自「日昃之離」,等等。這些卦名可能也都是古歌題。
  
二、取自古歌之義
  
個別卦名雖非摘自古歌字詞,但其意旨還是得自古歌的。如「乾」,意為「健」(《說卦》:「乾,健也」;漢帛書《易》「乾」即作「健」),而「健」正是作《易》者所理解的「龍」的精神:由「潛」而「見」(xiàn),而「躍」,而「飛」。作《易》者、傳《易》者旨在以龍喻人,故《易經》講:「君子終日乾乾」,志在進取;《像傳》也講:「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顯然,這最終得自乾卦裡的「龍之歌」。因此,我們不妨直接以卦名為古歌標題。
  
至於爻題,也和卦名一樣,是作《易》者所為,但與古歌無關,而是據爻性(陽爻稱為「九」,陰爻稱為「六」)和爻位(初、二、三、四、五、上)確定的。
  
人們已經研究過形形色色的《易》:有神學的,有哲學的;有像數之學的,有義理之學的;有經學的,有史學的。唯獨沒有人發現過詩學的《易》。本文旨在拋磚引玉,以求「易詩」這塊文學瑰寶得以重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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