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談江青害怕什麼

我只好親自向毛報告江青生病的事。這是正值赫魯曉夫秘密訪問中國。赫魯曉夫在一九五八年七月三十日抵達,毛從北戴河坐專列回北京見他。我在車上跟毛說了江青的病情。

毛詫異說:「你們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報告了嗎?又有什麼新問題?」我說:「不是新問題,是檢查結果和醫生們的意見,沒有全部寫進報告中去,所以再向主席報告。」

毛放下了煙,說:「你講清楚吧。」我說:「醫生們共同的意見是,江青同志沒有什麼病,主要有強迫觀念和雙重人格。」這時我將大家簽名寫的一張簡單診斷書,交給了毛。毛看了這張紙條,問我,強迫觀念和雙重人格說明什麼問題。

我說:「醫生們的意見是,江青同志對人對事,往往以主觀臆想代替客觀實際,而又出爾反爾。醫生們主張,盡早勸江青同志要多接觸一些社會生活,多接觸一些人,這樣對她可能會好些。」毛聽了以後,默然不語。

我又說:「別人向我談到林彪同志的病,他的病醫生很難治。可是只要周總理去看他,向他說明是主席建議的一些話,他都聽得進去。可是江青同志對誰的話都不聽,這太難辦了。甚至主席的話,她也不聽。」毛垂下眼睛,吸了幾口煙。然後毛慢慢說:「江青還是聽黨的話的。」毛說「黨」時,指的是他自己。

「這點要看清楚,你們的意思是,江青有思想問題的了。她這個人是有嚴重的資產階級思想。可是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惶惶不可終日,是怕我不要她了。我同她說,不會的。護士們照顧她,替我謝謝她們。江青的話不能全聽。她待人苛刻,告訴護士們,必要時可以頂她一下嘛。」

我說:「不要說頂了,全心全力伺候她,她還不滿意,還罵人。要頂就更壞了。稍不順心,她說護士服務態度不好,有雇佣觀念。再頂頂,豈不成了反革命。」毛笑起來,說:「我一直同江青講,百日床前無孝子,自己生病就是要諸事將就一些。」

我說:「護士們哪裡指望她將就,只希望不要責罵,不要太苛求了。」毛沉頓了一下說:「那好,替我謝謝護士他們。我看江青的病現在是過了坳了,也替我謝謝這些醫生們。」「過了坳」這句話我不太懂,後來才明白,毛是說江的病已經度過谷底,在逐漸好起來。

在北京我將毛的這些話,告訴了衛生部副部長崔義田和史書翰及黃樹則。他們都替我擔心。他們說,一旦毛將我的話告訴了江青,不但我的日子不好過,而且會牽連到保健局、衛生部和這些專家們。他們勸我,不能再講了,適可而止就行了。

當時的結果是,護士們的工作仍然困難,但無論如何江青待它們比前一段要好些了。那個夏天在北戴河還是遣走了幾位護士。

我也開始懷疑江青不滿意的不單是護士們沒有好好伺候,她擔心的是毛對年輕女人的偏愛。這一段時間由北京醫院找來不少護士,供江青挑選。江青說,見生人太緊張,最好在晚舞會上的輕鬆環境中,將護士帶給她看。

這些年輕、天真的護士自然也要介紹給毛。她們都將毛看成是一位偉大的領袖,自然對毛表現十分熱愛和親近。一次一位護士給江青送藥服用時,這位護士先向毛打了招呼,握了毛的手,問毛好以後,才將藥送給江,江很不高興。我向江解釋,我認為這事很自然,年輕人對領袖當然會流露出仰幕和熱愛的心情。

江青睜大眼睛說:「大夫,你可太不瞭解主席了。他這個人在愛情上可不專一。他是一個精神與肉體可以分離的人。有些女的也願意往上搭。你明白嗎?你對這些護士要進行道德教育,要他們注意禮貌。注意與首長接近時,應該有男女有別的概念。你可不能放任不管哪。」

我那時不瞭解江青的這番話。我對毛的性放縱仍不甚知情,而且毛跟我明說過,江青主要是怕毛拋棄她。我不知道在某些方面,江青看得要比我透徹。毛的性慾極強,而且性和愛可以是全然無關的兩回事。

一九五八年七月三十一日,赫魯曉夫秘密訪問北京。毛卻刻意羞辱了這位曾在蘇聯盛大款待他的貴賓。毛是穿著游泳褲,在中南海游泳池見的赫魯曉夫。他讓赫下池泡水。赫接受時,我們都大吃一驚。赫換上在游泳池旁換衣間內存放的游泳褲,跳進水裡。赫不會游泳,套了一個救生圈。我、幾個衛士和翻譯,都在游泳池旁。

表面上,毛和赫仍客氣的。但他倆的談話並不順利。赫的回憶錄中,對毛為這種無禮的接待方法,表示了極端的厭惡(1)。赫原本預定停留一個禮拜,但來三天後就回蘇聯了。他和毛唯一的一次談話就是在游泳池裡的那次。毛此舉,就像將赫魯曉夫視做前來稱臣納貢的蠻吏。在我們回北戴河的專列上,毛對我說,那叫使赫「如坐針氈」。

在北京到北戴河的回程火車上,他對我說:「蘇聯就是想控制中國,想捆住我們的手腳,真是痴人說夢。要和我們建立聯合艦隊及長波電臺,這簡直是妄想。赫魯曉夫為了同美國拉關係,把我們當成他的籌碼,讓我們答應不用武力進攻臺灣。還說我們搞公社,太快了。我說,搞長波電臺,可以,你把材料及技術交給我們,搞聯合艦隊,可以,你把船交來,我們有司令員,有艦長。你讓我們不用武力解決臺灣問題,難道我們自己家裡的事,你也要管嗎?至於公社,我們試一試,也不可以嗎?我最後同他說,長波電臺和聯合艦隊就照我說的辦法搞。臺灣問題,最近就可以有眉目。公社我們試定了。他碰了一鼻子灰,走了。」

這時全世界都不知道中蘇關係出痕了裂痕。在北戴河期間,毛仍氣憤異常,他又跟我說過:「赫魯曉夫自不量力。你不是要同美國拉關係嗎?好,我們放炮慶祝。這些炮彈留久了,就沒有用處了,不放炮慶祝一下,做什麼用?美國最好插手進來,在福建什麼地方放一顆原子彈,炸死一兩千萬人。看你赫魯曉夫怎麼說。」

毛的談話使我大惑不解。我對長波電臺和聯合艦隊一無所知,對臺灣更是所知甚少。我甚至期望在毛提出臺灣問題之後,海峽可以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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