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小學校的食堂
上個月看到一則新聞，說是貴州遵義一所小學的學生家長攔下學生食堂的送菜車，發現一堆已經開始腐爛變質的都是屬於垃圾的老菜桿蔬菜，被用來給小學生午餐時食用。於是憤怒的家長們和圍觀群眾上千人堵塞了道路，致使交通癱瘓。。。看後不禁感觸良多。
時下我正在日本的一個「學校給食中心」打工。這個中心每天要供應四所中學和六所小學全部師生的午餐，近五千人的量。
我是十月初開始上班，在面試後的第二天就讓我做了檢便（大便化驗檢查）和健康體檢診斷，其中健康體檢裡最關鍵的是我有無「肺結核」，四天後的檢便結果OK我就上班了。我以為也就這樣了。沒想到十來天後又給了我一個檢便的容器，才知道在這裡打工的人每個月必須要檢便兩次，以徹底杜絕孩子們的午餐不被細菌污染。
接下來我就是在工作中不厭其煩地洗手，不停地噴酒精（當然是那種可以食用的酒精），灑消毒水。。。日本人仔細到什麼程度？如果你去了洗手間，出來時除了洗完手噴酒精後，還要在洗手間靠外邊的門把上噴上酒精後才能離開。第三次檢便時有個新人便秘，在要交上去的最後一天中午拚命地吃，還喝了兩盒牛奶仍然不行，我看見她著急的樣子便問那些先輩們，要是還出不來怎麼辦？回答是停止工作什麼時候有了再驗再看結果了。好在那個新人很努力地在那天終於交了上去。而我在每月衛生研修中所拿到的資料中得知，假如你不幸被染上了感染性胃腸炎的話，必須在治癒後大約兩週再檢便，確認陰性後才能繼續工作。諸如此類的防護措施不勝枚舉，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還可以再講一點。在開始配缸（就是將食物按量裝在食缸裡）的時候，所有有關的器具都要噴酒精，如電子枰，臺車，作業臺，杓子等等，配缸人員又要換上另一種顏色的圍裙，而且必須要戴著一次性的透明手套，如果發現有一根頭髮從帽子裡露出來，馬上就得脫下圍裙手套出去處理好了之後再進來，當然再進來時免不了又要洗手消毒，再重新戴上手套圍裙。。。在接食缸的過程中我不慎將用來擦食缸上潑濺出來的污漬毛巾掉在了地上，出於條件反射我不假思索地俯身要撿，就讓一片不約而同的驚呼嚇住了，店長一陣小跑將消毒水中浸泡的一塊毛巾擰乾遞給我。同時很嚴肅地告訴我，因為我手上是戴著透明手套而且是消過毒的，如果撿起了地上掉的毛巾後再繼續幹活的話就等於是把細菌帶得到處都是，所以一旦發生了這種情況只能是讓沒有配缸的人員去撿。隔天我又不小心在從電子秤上將食缸提到臺車上時缸底蹭了一下地面，出於動作的連慣性我自然是準備就此提上臺車，依舊被一片不約而同的驚呼定格住，還是一陣小跑的店長將消毒毛巾仔細擦過缸底後再提上臺車。同樣又是一番告誡令我汗顏不已。
剛才我舉的只不過是防護方面的措施，其精細程度我想以後去搞生化研究秘密武器肯定能適應。
接下來想要說的就是日本學校午餐的清潔度。所有的蔬果要洗四次。在這四次當中，要挑出蟲子，雜草，泥土及清除腐爛的部分，蔬果的新鮮度就不用講了，就說在洗橘子時那麼一點細如指甲縫的葉子也要摘下來。完了之後大大小小近一百個紙箱子要拆平扔掉，這裡面也有講究，凡是要拆屬於裝生肉類的紙箱子或要洗裝生肉類的器具時，必須換上專門作這類作業的圍裙和戴著一次性的透明手套才行。袋裝食物拆開倒出後必須要把袋子展平檢查拆口的上下部分是否吻合，如不吻合就有可能有一小片掉在了食物中，就得在拆開倒入的食物中找出來。另外有人因為手上有傷口要戴橡膠手套作業時，要注意及時發現手套破了之後有沒有掉下來的部分，得盡量找到掉的那部分交給負責人才行。雖然日本人很喜歡吃生食，但學校的午餐是不允許有生食的，無論是魚肉海鮮還是蔬菜沙拉，這些都是禁止的。似乎他們怕生食要是處理不得當會有病菌什麼的吧，反正在這裡只要是生肉類的東西都是很小心謹慎處理的，每當裝有生肉類的臺車通過時，老遠就會聽到推車的人不停的高呼「生肉過來了，生肉過來了」，接著沿途的人都會快速讓開一條通道，並且及時清除一些障礙物，生怕自己或別的障礙物被碰到的樣子，生肉車每經過一處，那一處的人也要高呼「生肉來了，生肉來了」以警示他人。剛上班那幾天還不知道，總是冷不丁地被先輩們一把拉開不說，還迅速推開或奪過我手中的東西搞得緊張兮兮的，待我回過神來才看見生肉車早已過去。總之現在我已習慣了這種如臨大敵般地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場面了。因為日本人的仔細，導致我的工作也很辛苦，所有的門窗臺椅，鍋碗瓢盆，櫃架池缸，溝渠地面等等等等，這麼說吧，只要是物體，那就事無鉅細地每天都要洗都要擦最後再消毒，甚至於在擦櫃架之類的東西時如果發現有一個毛巾線頭被扯在釘子上了都不行，我這裡可沒有一點誇張搞笑的成份。這裡的工作讓我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一絲不苟」！
午餐的營養豐富度以及一個月以內的種類都不重複，讓我覺得日本的小學生真是幸福。有時是中式菜，什麼麻婆豆腐，乾燒蝦仁，八寶菜等；有的時候是日本的和食，天婦羅，醬湯，納豆之類的；也有西洋料理，像漢堡，麵包，炸雞塊，以及我都叫不出名來那些糊糊的極沒看相的西洋菜，一股酸了吧嘰充滿洋蔥番茄的味道；還有別的國家料理，比方印度的咖喱，有時就著米飯吃，有時就著那種什麼味道都不帶的餅吃。總之每餐必須有一個主菜，一個副菜，湯，200毫升的盒裝牛奶，水果，沒有水果的時候就會有酸奶布丁，杏仁豆腐，蛋糕之類的甜點來代替，有時還會來點堅果類的小零食等等。以前孩子們的學校總時不時發來通知，請家長們有時間去參加學校給食的「試食會」，如有不足之處好提意見或建議什麼的，我從沒時間去過。這下好了，因為這裡提供員工的午餐，所以我等於每天都在吃「試食會」，雖然這裡所供應的學校和我家孩子們的不是同一個學校，但大體是一樣的。這麼說吧，在日本，同一市內的小，中學校和保育園的午餐種類都是市役所統一擬定好了之後再分發到各個學校和保育園，每個月的月末家長們就會收到下個月午餐的菜單表格，非常詳細，每天的菜名，並註明這個菜裡由哪些食物構成，是什麼飯，還是什麼麵包，以及標明這一天午餐含多少卡路里什麼的，結尾還要來一句先發制人的道歉，說若是由於意外原因買不到當天所要用的食材而改用了別的會另行通知，盡請諒解等等。所以你在同一市內不管去哪個保育園，那午餐都是一模一樣；去哪個小學校，午餐種類也是大同小異。
由此看來，日本政府對下一代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不過說實在的，日本人做的飯，我是不覺得好吃的，我比較在乎味道，而他們似乎更注重營養的搭配與平衡，一頓飯裡面少說也有十來種種類，在我看來就是什麼菜都要來一點，亂七八糟地都煮在一起，總少不了胡蘿蔔白蘿蔔洋蔥土豆乳酪這些。不太喜歡吃，但也不至於難以下嚥。不過他們的食材品種真的很好，在我看來都是很貴的絕不是便宜貨。在此僅舉兩例。日本人很喜歡吃杏仁豆腐這種甜點，所以在日本的很多料理店都會送這道甜點，或是在套餐裡頭配上這個，超市裡到處都有賣杏仁豆腐，沒辦法，日本人超愛這東西。所以我也在不同的地方吃過不少這道甜點，覺得很難吃，有些地方杏仁的味道很重，口感也很硬揪。只有一個地方的讓我回味無窮，那就是在橫濱中華街一家的中餐店裡，那是我吃過當中覺得最好吃的杏仁豆腐了，杏仁帶著奶香，很濃也很軟滑，還想再要時才看到價格不菲，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杏仁豆腐不好吃，而是一分錢一分貨。因為在這之後的幾年中再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了，所以在這裡第一次看見有杏仁豆腐時就盡量多盛了些水果布丁，只稍帶兩三塊杏仁豆腐。不用說吃過之後就覺得豆腐拿少了也已悔之晚矣，真沒想到會和橫濱中華街那家的味道一樣，可不能小瞧了這日本學校的午餐，用的都是高級貨啊！另一個就是紅薯，日本的紅薯都是那種干干的像板栗一樣，顏色也多是黃綠色，普通價格的根本就吃不出什麼甜味，貴點的才有點甜味，好的品種就很甜顏色也呈紅黃色，吃起來很香糯的感覺，而這裡的紅薯就是用的這種。難怪我們家孩子總說學校的紅薯比家裡的好吃，那當然了，因為我買的都是便宜貨嘛！
綜上所述，你可能忍不住想問，這麼好的午餐，那價格呢？這家給食中心所供應的學校統一收費是每月4000日元，而我家孩子們的學校以前是6000日元，隨著附近的居民增加學校的學童們也增多，現在降到4500日元，而日本所有的學校也就是在5000日元左右了，有的近郊農村就2，3000日元。每月4000日元是什麼比值？在日本做小時工每小時最低不能低於790日元，我在這裡打工每小時830日元，每天工作5個半小時，也就是一天掙4565日元。你算算吧，這家給食中心能賺多少？好像是政府是有給補助的吧，具體我也不太清楚。聽說在中國的小學校每天伙食費是人民幣8元，算算一個月有20天就得160元。我父母在中國雇著鐘點工，我們家是特大都市，那鐘點工每小時15元，160元她得干10個半小時。不過與特大都市要區別的就是，我的時給是基本上屬最低了，而在東京，普通都是1000日元，你再算算吧！
另外還想再說點兒。每天中午大家都在事務所吃飯時，如果電話響了，所有的人都會停下吃飯的動作，甚至於社員（正式工）都會從他們的休息室跑出來，大家都聚焦於接電話的場長，直到場長擺擺手示意了一下什麼大家才各就各位，如釋重負的樣子。而每每此時發現繼續吃飯的我總顯得有點特別，為了讓自己不要與眾不同有一次就問旁邊的人，為什麼來個電話大家都如此緊張飯都不吃了？回答如果是學校方面打來電話，可能分配的食物數字不對，比如應該是355個炸魚塊卻只有354個，那就是很麻煩的事情，我這裡寫是麻煩的事情，在這家給食中心看來是重大事故，要追究責任還得給本社寫報告什麼的，聽得我頭都是大的！在我們現在的中國人看來，差幾塊算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呀，有必要興師動眾小題大作嗎？難怪總是在我吃飽飯後又拿出一些炸的肉塊魚塊來吃，原來他們要等到12點40分以後確認學校那邊沒有問題了，才把預備剩餘的油炸食物拿出來分給大家享用。不過我倒記得在我應聘面試時，店長曾著重講過，除了衛生方面很注意以外，其次就是數數的問題。我當時還笑說數數誰不會啊，店長卻很鄭重地說，不能數錯特別是數少的，絕對不能發生數少的事情，你想想，如果你的孩子在學校裡因為數少了發到他時他就沒有吃的可不可憐？我馬上就想到我女兒可憐巴巴地看著別人都有炸雞塊吃的樣子，就點頭說那是，不能數錯的！當然日本人都很人性化，真發生了這種事情也絕不會是學生沒有吃的，一般教職人員都會先保證學生的那份再來酌情解決。
看到這裡，也別罵我洋奴媚日什麼的，我寫的都是實情，只不過我寫的都是日本的實情。現在中國的學校怎麼樣我也不清楚，但是若在十年前這家給食中心在中國，那肯定是被評為先進單位先進集體，勞模一大把吧！可是在日本，卻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品會社了。就因為我是中國人，在我看來覺得微不足道的事卻被他們認為是至關重要，而他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卻讓我覺得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父親聽到我在這裡上班每個月要檢便兩次時就感嘆：「唉！這是在日本。不過在我們中國做這種相關的工作當然也有檢查，不過那是一次管終生了！至於其它的就沒法比了！看看人家是怎麼培育下一代的，我們中國又是怎麼培育下一代的，過二十年兩國的小孩子一比就比出來了！。。。」可以用眼下比較時髦的一個詞來形容我父親當時的心情，「無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