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瑜:韓寒和革命(圖)


韓寒

2009年韓寒當主編,籌備《獨唱團》,引發轟動,接受《南都週刊》採訪,他講了一句話;「時無英雄,讓我這樣的豎子成名。」我不認為韓寒是在自嘲,我倒以為因為韓寒,「豎子」一詞的千古貶義在減退。

2011年底,韓寒僅以三篇博文《談革命》、《說民主》、《要自由》,引發一場思想和文化的騷動,教授、學者、媒體人爭相紛說這三個大問題,誰不知道這在中國尚屬言論禁區?另外,就是選一個學富五車,泰斗級、大師級的人物也做這麼三篇文章,誰又能攪得起這麼大範圍的公共話題的討論呢?

從2011年進入2012年的中國,誰要是攤上這三個話題,誰就是在說韓寒,捧的也好,罵的也好,不知不覺都掉入他的布袋:「時無英雄,讓我這樣的豎子成名。」

韓寒究竟應該怎樣定位?

《時代週刊》連續將韓寒評選為年度世界風雲人物,博訊連續評選他是年度華人百大公共知識份子,中國官媒稱他是意見領袖,都是因為他的博客。他行文簡短,嬉笑怒罵。火炬事件他反對抵制家樂福,汶川地震反對向紅十字捐款,他替莎朗·斯通開脫,反對各種聖戰。他抨擊「釣魚執法」,抨擊安裝「綠壩」,還因炮轟春晚與劉謙對罵。他因為評電影還成為「韓寒再不寫影評我都不知道去電影院該看什麼電影了」的影評家,他評論《建國大業》「從類型上應該屬於幻燈片」;評論《孔子》是「一部完全可以抹去的電影」。他的博文每天點擊量達二十萬次,每篇閱讀量都是數十萬上百萬,評論數千條上萬條,博客的總訪問數現已超過五億。位居世界第一。《紐約時報》已經為他開設專欄。

韓寒最喜歡稱自己是「賽車手」。2011年12月11日下午,韓寒第二次奪取中國拉力汽車錦標賽車手年度總冠軍,他也是中國職業賽車史上唯一場地、拉力的「雙冠王」,媒體稱他是中國賽車第一人。年收入早已達到7位數。韓寒17歲輟學就當上作家,如今版稅每年也達7位數。2010年開始,韓寒開始成為商業品牌的代言人,2011年代言紅色背景牆的雀巢咖啡,收入超過千萬,也超過眾多娛體明星,成為中國代言第一人。

韓寒拒絕的事情也不少,幾大門戶網站邀請他開微博,開出的駐場費都在千萬以上,「每天不過兩條」。韓寒不干,理由是,「他覺得會分散注意力」。2011年還有導演請韓寒去拍電影,片酬之高足以令一線明星情感難堪,他想了幾天,還是拒絕,他說可以導,不能演。

說韓寒是中國商業社會和網路時代躍起的一顆最年輕、最耀眼的巨星,並不為過。但是對韓寒評價最高的,是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歷史學者張鳴,他說:「就公共事務而言,中國整個知識界的影響力加起來都不及一個韓寒。」另一位歷史學者洪振快表示認同。這令筆者感到悲觀,一個明星可以壓過整個知識界的影響力,這是只有全能體制推行消費文化才能造成的結果。

大爭論能給中國帶來什麼?

2011年是茉莉花革命取得勝利的一年,在北韓獨裁者金正日和歐洲天鵝絨革命的偉大領導人哈維爾相繼去世,廣東烏坎的農民土地抗爭與省委工作組達成階段性協議的當頭,中國就要進入換屆年了,韓寒連續拋出三篇博文,如果他認為中國現在就應該討論「革命」、「民主」和「自由」這樣的大問題,那是很了不起的想法。

韓寒的博文,從來都是他對現實問題很直觀的表達,這三篇政治性的博文,也保持同樣的風格。很多參與者的博文,無論贊同的還是反對的。都對韓寒從理論上進行了十分有益的補充。北京大學哲學系倫理學教研室主任何懷宏教授,讚賞韓寒"「對人性、國民性、以及文化人作用」的認識。但是對於韓寒一個斬釘截鐵的判斷「現今中國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有革命的國家,同時中國也是世界上最急需要改革的國家。」產生疑義。何懷宏說:「如果說,這是指‘天鵝絨式的革命’,這我有點相信;但如果是指白蓮教、太平天國式的‘革命’,這我相當懷疑。」何教授認為中國「社會對權力腐敗的憤怒、乃至對官員和富人的仇視;政府的公信力出現危機;利益分配的結構已經相當固化,社會兩極分化,垂直流動的正常渠道越來越被阻塞;新媒體帶來的廣泛信息使人們對政治的期望值普遍提升,甚至包括統治者自己也覺得不能完全照原樣一樣統治下去了。」「再加上哪一天突然經濟發展也開始停滯、甚至爆發全面的金融危機、或者還加上出現天災和外患,就有可能猝不及防地產生如上所述的白蓮教、太平天國式的‘革命’。」

美國波士頓薩福克大學歷史系副教授薛湧則認為:韓寒文章基本上是為現實而辯護的。他針對韓寒「你不能天天盼著天鵝絨革命,再有你扮演哈維爾,並瞬間讓每一個中國人有一張選票。」提出:「韓寒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知識界許多人走出‘啟蒙心態’後,開始探索新的路徑。地方自治這種基層民主權利,已取代了以知識份子(文化人)為中心的啟蒙主義,成為這些人的思考核心。大家都知道,小崗村的農民開啟了整個中國的改革,乃至使韓寒有條件成為閃亮的文化明星。這並非因為他們接受了知識份子的啟蒙,而是他們通過‘群體事件’掀起了一場革命。如今的烏坎,也被當作小崗村式的‘群體事件’,大家希望由此能引起一場同樣深刻的政治革命。在這個背景下,韓寒的《談革命》,當然就成了對這些草根‘革命’的某種詆毀。」

力挺韓寒的《百家講壇》名人易中天,發表《韓寒的新衣》,他說:「某些夥計竊喜,其實竊喜是昏了頭,或自作多情。不快者,則半因誤讀,半是活該。」他認為「喜歡和不喜歡韓寒《談革命》、《說民主》的,其實有不少人是沒看懂。」

這就很麻煩了,如果大家都沒看懂,那樣爭論還有什麼意義?

韓寒的《要自由》正是政治革命的目標

確實得承認,一些看了《談革命》、《說民主》火氣很大的人,再看《要自由》,火氣就消了,認為韓寒還是韓寒。韓寒當主編,籌劃一年的《獨唱團》只出版首刊,兩天就賣出50萬本,大獲成功。但是第二期就不得不停刊了。韓寒還得歸還合作人的預付款,但是國家收走的稅款是不會退還的,韓寒哪能不窩火。

韓寒寫道:「首先,作為一個文化人,在新的一年裡,我要求更自由的創作。我一直沒有將這個寫成XX自由或者XX自由,是因為這兩個詞會讓你們下意識的覺得害怕和提防。雖然這些自由一直被寫在憲法裡。事實上,它一直沒有被很好的執行。我也替我的同行朋友--媒體人們要一些新聞的自由。新聞一直被管制的很嚴。還有我的拍電影的朋友們,你不能理解他們的痛苦。大家都像探雷一樣進行文藝工作,觸雷就炸死,不觸雷的全都走的又慢又歪。」

韓寒的要求多麼好呀!和當年哈維爾起草《七七憲章》的要求很有一致性,哈維爾寫過:「起草了《七七憲章》並收集了簽名,目的是要求我們自己的政府尊重我國的憲法、國際義務以及基本的公民權利和人權。」在無人知曉哈維爾的烏坎村,上萬名中國農民不也正在實踐這這位偉大的思想家的哲學理念嗎?

在韓寒《談革命》熱議中,作家葉匡政既無竊喜,也無不快,他平靜地寫了一篇《也談革命》。他說:「多年來,我也對革命一詞也充滿疑問。直到前幾年,讀到阿倫特對革命的論述,我才對革命的某些悲劇之源有了一些認知。在阿倫特看來,革命真正的動力是人類對自由的渴望,這種渴望催生了革命這種創新的能力。然而所有的革命都有缺陷,我們衡量革命是否成功的主要標誌,是要看它能否創造和擴展人的政治自由空間。」「革命,從本質上講是人類對自由的實踐,它的目標就是尋求免於壓制的自由,以及與自由相適應的制度。如阿倫特說的,革命意味著人類能在任何逆境下重新開始並自由行動,讓所有人能自由地進入到公共事務中。人類要獲得這種偉大的自由,希望仍然在革命。」

中國的改革自胡溫上臺已經無法進行,清華社會學教授孫立平2011年底說:「既得利益者,他要求不要往下改。走到一個真正的市場經濟,對他沒好處。倒退到計畫經濟那時候,對他也沒有好處,他最好的就是今天這個情況。今後變革的動力可能是來自於人們的一種普遍的不滿。現在各個階層生活的都不舒服。」創造一種全新秩序的政治空間,讓所有人都能自由平等地參與到公共事務中的革命,就成為必然的期待。革命有暴力和非暴力多種形式,中國當前所有的土地抗爭,選擇的都是非暴力形式。韓寒提出法治,教育,文化才是根基,非常對。中國兩位思想家李慎之、何家棟臨終都提出要建設公民社會。但是暴力維穩和嚴格限制言論出版自由,都是阻撓社會力量進入中國的變革,使得特殊利益集團綁架國家、綁架社會的局面固定化。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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