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級鬥爭狂想:皮鞋也可以發電報
為了忘記

文章提示:當時,1個字佔1平米見方的大字報,鋪天蓋地地糊到我家樓下:「打倒軍統狗特務貓慧珍!」因媽媽的姓和毛的姓一樣,媽媽的毛姓被改成了貓,還在名字上面劃 個紅色的大交叉。說我那嬌小的媽媽是國民黨軍統狗特務,走路的時候,皮鞋會發出嘎嘎的響聲,那響聲是在給國民黨發電報。當時人們的想像力只有在階級鬥爭的 指導下,才能得到自由的發揮。人們的思維是瘋狂的。

文化大革命開始的時候我5歲,那場浩劫給我今後的20年間都留下陰影。

起因是我那可愛的媽媽。媽媽「解放」前在唐山市做童工,是唐山郵電局的話務員,從13歲做工起。經歷了偽滿時期,國民黨時期,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媽媽一直在郵電局做話務員。國民黨撤退的時候,為了混亂共產黨的視線。把媽媽那夥童工出身的話務員名字,全部編入了國民黨特務的黑名單中,並故意放在國民黨留下的保險櫃裡。「解放」後,發現了此黑名單,當時就澄清了是國民黨的陰謀。已經給媽媽她們平反了。但是此事到了文化大革命,就像徐遲說的:文化大革命就像個篩法,任何人都要經過篩子過濾。就這樣文化大革命這個大篩子,把媽媽這粒美麗的小沙子給篩了出來。也就是勤勤懇懇為黨工作了幾十年的媽媽,一輩子聽黨的話的媽媽被紅衛兵小將揪了出來。放進了牛鬼蛇神的隊伍裡。

當時,1個字佔1平米見方的大字報,鋪天蓋地地糊到我家樓下:「打倒軍統狗特務貓慧珍!」因媽媽的姓和毛的姓一樣,媽媽的毛姓被改成了貓,還在名字上面劃個紅色的大交叉。說我那嬌小的媽媽是國民黨軍統狗特務,走路的時候,皮鞋會發出嘎嘎的響聲,那響聲是在給國民黨發電報。當時人們的想像力只有在階級鬥爭的指導下,才能得到自由的發揮。人們的思維是瘋狂的。為此我有9個月時間沒有見到媽媽,她住進了牛棚。在牛棚的日子裡,和媽媽一起住進去的牛鬼蛇神共有9個人,在短短的半年時間裏,先後就有2位媽媽的同事自殺,2個人都是跳樓死的。

當時不管是媽媽身邊的人,還是在社會上,每天都能聽到自殺事件的發生。自殺事件的頻繁發生,使我們全家都陷入警惕和恐怖之中,恐怕媽媽也會哪一天忍受不了批鬥,也步自殺的後塵,這個潛在的危險,家裡的人從沒有對此進行過任何交流,全是心照不宣地知道:不定那一天,媽媽會不夠堅強的時候,她會拋下我們。

媽媽經歷了9個月的牛棚生活後,終於可以回家了,但是需要早出晚歸的,只是睡覺的時候才被允許回家,每天我爬在2樓的窗臺向媽媽下班的必經的樓拐角的地方守望的時候,只覺得我的心情像夜晚的天空一樣地黑暗。即使心情明亮的時候也是像家裡點的15瓦電燈泡一樣的灰暗,每天終於等到媽媽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到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看不見媽媽,能聽到媽媽在廚房裡無聲無息幹活的聲音,每到此時,我躺在床上,支著耳朵,聽著媽媽幹活發出的動靜。聽不到媽媽動靜的時候,我就馬上喊:媽媽!因我怕她自殺,每間隔5分鐘我就會喊1聲:媽媽!聽到媽媽的應聲,我再繼續聽著,然後再喊,再喊....這個監視媽媽,防止媽媽自殺的行為,我持續了有好幾年的時間。每天在恐怖中,擔驚受怕中度過。

在這種痛苦的經歷下,就使我發生了重複做同一個夢的事情,這個經常重複做的夢是:媽媽自殺了!幸運的是每次醒來都能發現原來是場夢,這個惡夢持續做了十幾年。

直到上個世紀80年代初的1天早上醒來,睡眼朦朧中看到床跟前,媽媽靜靜地懸掛在房間的半空中,當時,我沒有悲傷,心裏也沒有疼痛,只是靜靜地看著吊在空中的媽媽,心裏在想:四人幫都粉碎了,她怎麼還自殺呀?慢慢地等我使勁睜開我的眼睛,再仔細看,發現空中懸掛著的媽媽原來是房間裡晾掛在繩子上的1條洗乾淨的褲子。

這段經歷今天我把它寫出來是為了永遠地忘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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