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何以願做晏子的奴僕(圖)

 

    

說起晏子,早在中學時,一篇《晏子使楚》,就為他「桔生淮南則為桔,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今民生長於齊不盜,入楚則盜,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盜耶?」的辯才所傾倒。談笑風生,揮灑自如,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既不長對方的志氣,又利用對方無禮的玩笑以退為進,使辱人者自辱,這就是晏子的風采,中國式的機智。難怪孔夫子願以兄事之,司馬遷「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願為之做「執鞭」的奴僕。可見晏子風采之迷人。

司馬遷在《史記》中記敘了晏子兩件事:一是贖救越石父。越石父是當時的一個賢者,不幸淪為奴僕。一次,晏子外出,在路上碰到了正給主人幹活的越石父。晏子賣掉了駕車的馬,為他贖了身。到了家門口,晏子「弗謝,入閨」,招呼也沒打一聲,就自己進去了。越石父見晏子對他無禮,立刻要走。晏子很奇怪,問道:「我和你素不相識,你給別人做了三年奴僕,是我把你贖出來,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呢?」越石父說:「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已而信於知已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已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很虛心地接受了他的批評,「延入為上客」。

二是御者改過。晏子車伕的妻子從門間窺視其夫,只見其夫「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車伕回家,剛一進家門,她便要求離婚。車伕十分奇怪,她說:「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為人僕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車伕聽了妻子的批評,深深自責,並認真改正。晏子見車伕前後判若兩人,便問何故,車伕據實以對。晏子認為車伕勇於改過,為人誠實,就推薦他做了大夫。

第一個故事說晏子接受批評,重視賢才;第二個故事講的是車伕,實際上說晏子不拘一格選拔人才,說晏子在人們心中的崇高地位。

晏子為了國家,他富貴不淫,勤勤懇懇,威武不屈,大義凜然。魯襄公二十五年,齊莊公因荒淫無道,被崔杼誅殺。之後,崔杼為了專權,濫殺異己,一時朝臣人人自危,紛紛逃亡。只有晏子不畏強權,不怕淫威。他的手下人問他:「死嗎?」晏子說:「光是我一個人的國君嗎,我死?」手下人說:「逃走嗎?」晏子說:「是我的罪過嗎,我逃亡?」手下人說:「回去嗎?」晏子說:「君主為國家而死,我們也就為他而死;為國家逃亡,我們也就為他而逃亡。如果君主為自己而死,為自己而逃亡,不是他個人寵愛的人,誰敢承擔責任?我哪裡能為他個人死,為他個人逃亡?但我們又能回到哪裡去呢?」

正說著,崔杼的大門打開了。崔杼和慶封勾結,立年幼的杵臼(即景公)為君,為了彈壓朝臣,正設壇立盟。崔杼的家兵拿著戟劍逼迫每一個大臣宣誓服從崔、慶,氣氛十分恐怖。崔杼已經殺了七個人,輪到晏子宣誓,晏子仰天長嘆道:「嗚呼!崔子為道,而弒其君,不與公室而與崔、慶者,受此不祥。」堅決拒絕宣誓。崔杼說:「子變子言,則齊國吾與子共之;子不變子言,戟既在短,劍既在心,維子圖之。」晏子毫不畏懼,厲聲回答:「曲刃鉤之,直兵推之,嬰不革(不變)矣!」說罷枕莊公屍股而哭。崔杼迫於晏子的巨大聲譽,只好放晏子回去。


晏子,身為齊國的國相,他看到貴族荒淫奢侈,便提出了減免賦稅的主張,反對國君對百姓的過份榨取。一次,齊景公與晏子登高眺望,齊景公看到壯麗的山河,如織的遊人,便說:使我的後代世世保有這個江山該多麼好啊!晏子說:自古以來明君只有利民,百姓才會擁護,子孫才會永保江山,而陛下「處佚怠,逆政害民有日矣,而猶出若言,不亦甚乎」!齊景公問晏子有何辦法改之,晏子說:「今公之牛馬老於欄牢,不勝服也;車蠹於巨戶,不勝乘也;衣裘襦褲,朽弊於藏,不勝衣也;醯醢腐,不勝沽也;酒醴酸,不勝飲也;府粟郁而不勝食;又厚藉斂於百姓,而不以分餒民。」「夫藏財而不用,凶也。」在晏子的諫諍下,齊景公罷了大臺之役,停了路寢之臺,撤了長來之工。

齊景公三年(公元前545年)夏秋之交,一場大雨突襲齊國,整整下了17天。眼看著即將成熟的莊稼,頃刻間便被淹沒在一片汪洋中。山洪暴發,河水氾濫,無情的洪水淹沒了一個個村莊,沖走百姓的糧食與財物。人們紛紛扶老攜幼往高處逃命。一時間,齊國洪水滔滔,餓殍遍野。

國難當頭,齊景公卻無動於衷,依然飲酒盡歡,不理政事。晏嬰心急如焚,緊急求見景公,請求打開官倉,放糧賑災。不料連續三次都吃了「閉門羹」,這景公忙於飲酒、觀賞歌舞,竟拒絕見他。聽到景公府內傳出的樂曲與嬉笑聲,晏嬰怒不可遏。正欲離去時,只見大夫伯遽從裡面走出來,便趕緊迎上前詢問,誰知伯遽手裡居然拿著一張景公命令到民間招納歌女舞伎之手令。忍無可忍的晏嬰罵了一句:「昏君啊!」便轉身就走。

回到家裡,晏嬰命人打開自己家的糧倉,將糧食分發災民。可平日清廉節儉的晏嬰,家中積蓄實在有限,很快就分光了所有糧食。面對眾多飢餓的百姓,憂心忡忡的晏嬰只得冒死再諫齊景公。

晏嬰連車馬都不要了,急衝沖地徒步硬闖景公府。面對花天酒地的景公,晏嬰大聲疾呼:「整整十七天了!淫雨淹沒了莊稼,洪水毀壞了房屋。百姓遭災,缺衣少食。眼看秋寒即至,寒衣欠缺,秋糧無收。可憐老百姓無依無靠,整個齊國哀鴻遍野。可你身為國君,竟然不聞不問,只顧飲酒作樂。看你府上,用美味佳餚養美人,用好谷大肉餵牲口。我身為齊相,沒有幫助你治理好國家,真是失職,有罪過呀!」說罷,便脫下烏紗帽,放在景公面前。然後,整衣行禮,辭官而去。

齊景公頓時暈了頭,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想起這晏嬰是三朝元老,平素為治理國家殫精竭慮,實在有大功於齊,趕緊起身去挽留。可是,晏嬰已經拂袖遠去。景公急忙叫車馬,一路追趕晏嬰,一直追到晏嬰家中,看到那些臉呈菜色的災民,正在領取糧食、衣服,景公心生慚愧。他在後堂找到晏嬰,十分動情地說:「我有罪啊!百姓需要你這樣的官,你辭了,我像斷了左右手;你敢仗義執言說真活,你辭了,我就會更糊塗了。」齊景公最後近乎懇求道:「體恤我吧,看在社稷百姓的份上,請跟我回去吧!我願拿出國家的糧食財物,請你分發給受苦難的百姓。如何分法,全聽你的。」

心牽受災百姓的晏嬰,迅即隨景公回府處理災荒。他命令有關官員立即去百姓中巡視調查,根據不同災情發放一月或一年的賑災糧。對那些損失慘重而又毫無積蓄的災民,還發給柴禾,幫助他們度過淫雨期。對房屋倒塌者,則發給錢幣重修之。賑災人命關天,晏嬰限所有官員三日之內必須辦完這些事,否則,耽誤了賑災,將降罪嚴厲處罰。

齊景公也積極配合晏嬰賑災,府內減少酒肉,遣散舞女,簡便入餐,不鳴鐘鼓,不奏宮樂,還進行了一些順乎民意的改革。

三日後,所有官吏按規定時間賑災完畢,逐一向晏嬰匯報。這場天災,齊國受災百姓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鐘(齊國以四升為豆,四豆為區,四區為釜,十釜為鐘),柴禾三千乘,房屋損壞者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

由於晏嬰高效率的賑災,齊國的百姓安然度過了大災之年。

晏子看到「踴貴履賤」的社會現實,力勸景公省刑。一次,晏子陪景公出遊,在麥丘遇見一個八十五歲的老人。景公請老人為他祝壽,老人祝福了景公,又祝福了景公的後代,景公還要他再祝福一次,老人說:「使君無得罪於民。」景公大為不滿,說:我只聽說有老百姓得罪國君的,哪裡有國君得罪老百姓的道理呢!晏子說:「君過矣!彼疏者有罪,戚者治之;賤者有罪,貴者治之;君得罪於民,誰將治之?敢問:桀紂,君誅乎,民誅乎?」一番話說得景公大為驚恐,是呀,桀紂這樣的國君,是國君殺的哪,還是百姓推翻的?景公馬上表示:「寡人過也。」

還有一次,景公心愛的馬死了,景公大怒,要肢解養馬人。晏子深感景公殘暴,便巧妙諫諍,他問景公:堯舜肢解人從身上哪一部分開始呢?堯舜何嘗肢解過人呢?景公明白了晏子的話,便說:那就把他關起來,等著處死。晏子說:這個養馬人還不知道他犯了什麼死罪,請讓我給他說清楚。於是晏子當著景公的面對養馬人說:「國君讓你養馬,你卻把馬養死了,此為第一個死罪;你養死的馬,又是國君最心愛的馬,此為第二個死罪;而你使得國君為了一匹馬就殺人,百姓知道後一定怨狠國君殘暴,鄰近的諸侯聽到國君這樣隨便殺人,一定看不起我們。你看,你養死了國君的馬,使得百姓恨國君,使得鄰國要加兵我們,此為你的第三個死罪。你趕快進牢房等死吧!」晏子的話景公句句聽在心裏,反覆掂量,只好說:「快把他放了吧,不要損害我仁義的好名聲。」

晏子不但諫諍國君,他自己也身體力行。晏子身為相國,但住的房子還是從先人那裡繼承來的低矮的舊房。齊景公要給他換一座高大明亮的宅第。晏子不同意,說:「我的先人住在這裡,我對國家沒有什麼功勞,住在這裡已經過份了,怎麼還能住更好的房子呢?」過了不久,晏子出使晉國,齊景公利用這個機會派人遷走了晏子左右的鄰居,在原地重新蓋了一座大宅第。在出使歸來的路上,晏子聽到了這個消息,便把車停在城外,派人請求景公把新宅拆掉,請鄰居再搬回來。經多次請求,景公才勉強同意了,晏子才驅車進城。

有一天景公在晏子家喝酒,景公看到了晏子的妻子。景公說:「你的妻子又老又醜,我有一個女兒,年輕美麗,你娶她做妻子吧!」晏子聽後,離開酒席,十分鄭重地說:「如今我的妻子確實又老又難看,但過去我也曾看到她年輕美麗的模樣。何況,一個女人在年輕美麗的時候把自己托付給你,就是防備年老體弱的到來,我怎麼能違背自己的諾言呢?」十分委婉而堅決地拒絕了景公的愛女。

在晏子任國相期間,他對自己的要求都十分嚴格。景公見他的車子舊了,給他送去新車;景公見到他的馬瘦,給他送去健馬;景公見他吃的差,給他送去美味鮮貨……這一切,他都一一退回。晏子的聲譽越來越高,但他照樣勤懇謙虛。景公的寵臣梁丘據感嘆地說:「我到死怕也趕不上晏子了。」晏子說:「趕上我沒有什麼難的。俗語說為者常戒,行者常至,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只不過常為不止,常行不休罷了。」

晏子一生經歷了齊靈公、齊莊公、齊景公三世,顯名於諸侯,博得了「管晏」合稱的美譽。他主張薄斂省刑,他為政清廉,生活樸素,直言敢諫,正直無私,這是可貴的。晏子死於公元前500年,距今已二千五百年了,但他為百姓做的好事,他的美德,他的風采,依然動人,依然讓人懷念。

本文留言

近期讀者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