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見識大劫難之後的東京(圖)

東京塔

因大地震,筆者原定三月的日本商務之旅,一再推遲。到了五月,終於覺得不能再推,硬著頭皮踏上行程。行前,耳邊都是朋友們的驚訝和忠告:此時去日本?那裡(尤其東京一代)餘震不斷,核輻射陰影籠罩,危國險地,何苦冒死前往?中國人迷信一句古語,曰:「危邦不入。」

外國人逃離的東京,一切如常

抵埗成田機場,辦理入境手續。聽見地勤人員招呼:日本國民到那邊,外國人到這邊。於是停下腳步,走向外國人入境窗口。心底立即咯噔了一下:眼見得,日本國民那邊,依然像從前那樣,大排長龍;但從前同樣大排長龍、人頭攢攢的外國人入境處,此時,在我前面,竟只有四個人,分別立在四個窗口,我是第五個。根本不用排隊,一、兩分鐘之後就入了境,創下平生最快入關記錄。

進入東京,卻一切如常。一樣的人流滾滾,一樣的行色匆匆,一樣的衣著考究。上班族的快節奏,依然如故。街頭,廣告依然五彩繽紛;居酒屋,人們依舊歡聲笑語;地鐵裡,繼續保持擁擠中的秩序與安靜。

櫻花剛剛彫謝。但這接在櫻花季節之後、趕在雨季之前的五月,仍然是一個優美的時節,陽光明媚,空氣清新,和風拂面。擡望眼,到處有燦爛的花卉,盛開在路邊或水邊;處處有綠色的長春籐,爬滿堅實而瀋穩的建築。便難以想像,兩個月前,這座超級大城市,曾隨著東北大地震而猛烈搖晃,之後一段時間,又在持續不斷的餘震中,繼續搖晃。

經濟受創,日本危機被誇大

往細處看,仍可以察覺這場大劫難對日本經濟的影響。由於外國人不多,那些通常有外國人入住的高級賓館,紛紛降價,等同從前的中等賓館。賓館外,等客的出租車,沿街擺出長蛇陣。坐在車內而長久候客的司機,百無聊賴,形態各異,有的看報紙,有的查手機,有的打瞌睡,無奈於生意清淡。報紙上發布經濟數據,產值大幅下降,第一季度,降幅達3.7%(其中,還僅包括災後三週)。

據說有節電措施,於是留意到,有些時段,地鐵車次減少;與從前相比,夜間燈火較弱。「飲用必須瓶裝水」的現象,並沒有見到。物質供應充足,市面上應有盡有。核輻射已經不是東京的話題,原來,核輻射只侷限於福島核電廠周圍約二十公里範圍,遠在二百二十公里之外的東京,並無大礙。

我分明感到,東京,並沒有因為大劫難而大傷元氣;或者說,東京已經恢復了元氣。作為一個外國人,我不得不承認,這多少有些始料不及。看來,日本的危機被誇大了,尤其在外國的媒體上。

黃金週,日本人爭當災區義工

外國人紛紛逃離日本,然而,在海外留學或工作的日本人,卻背道而馳,返國者不少。一名中斷在紐約學業的日本學生告訴我,他匆匆回國,是為了到災區當義工。我抵達日本前,正值日本重要假期「黃金週」。往年,素有濃厚消費文化的日本人,會紛紛外出旅遊。然而,今年,他們大都取消了旅遊計畫,一個主要的念頭是,兩、三萬國人死於地震和海嘯,活著的人,如果還盡興遊玩,似乎是對死者的不敬。藉此「黃金週」,許多日本人報名到災區當義工,然而,五千個義工名額,很快就報滿,大多數報名者,只能望東北而興嘆。

也去了東京旁邊的另一個大城市橫濱,那裡有日本最大的「中華街」(中國城),處處牌樓,燈籠高挂,行人如織。據當地人說,中華街逐漸開始恢復往日榮景,這意味著,當初如驚弓之鳥而大批逃離的旅日中國人,已經逐漸回流。

所居賓館內外,不時能見到中國遊客。通常三五成群,毫無顧忌地喧嘩;或者在大廳裡、走廊間,大聲講手機;有的甚至把住電梯門,僅僅因為要趕著對同伴說完幾句話,而全然不顧電梯內還有其他人。在世界各地見到的中國遊客,表現出的「國民素質」,大抵如此,他們似乎都沒有顧及,由此留給各國何等的中國人形象。早已司空見慣的我,此刻,更多的,不是反感,而是對東京終於能夠再次吸引中國遊客而感到欣慰。

經濟不景氣,然而,不受影響的是,東京,依然展現世界一流的服務;東京人,依然展示世界一流的微笑。見到的朋友,很少有談到地震、海嘯或者核輻射之類的,除非我刻意詢問。東京人,彷彿以他們堅韌的意志,「鎮住」了那不安分的地殼衝動。

舉世稱讚,日本人卻反省

出生在宮城縣、任教於國立橫濱大學的及川小姐,老家有八人遇難(還有一人失蹤)。她回老家尋找親人時,曾拍下一組震後災區相片。當她向我展示這組相片時,臉上並無哀傷,而繼續保持淡淡的微笑。或許,兩個月的時間,已經洗去了她的哀傷?或許,面對外國客人,仍須保持日本人禮貌的微笑?

在這組相片中,給我印象最深的一張是,海邊,大面積的房屋因海嘯重擊而倒塌成廢墟,僅有一棟三層樓房,兀自挺立。及川小姐告訴我,那是一所小學,當時,海水蔓湧到三樓,孩子們都撤退到了房頂,得以倖免。

整個世界都在稱讚日本國民在大災大難面前的鎮定表現,然而,與及川小姐同來、任職籐原書店的西先生,卻對我說,當他聽到「國家危急,日本人要團結起來」這類口號時,竟然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彷彿又回到當年的「法西斯」。我聞言吃驚。接下來,西先生又向我敘述了日本東北地區與中央地區的歷史關係,為東北地區遭受的歷史歧視感到不平。如此細微的日本知識,在我聽來,別開生面。頓時慚愧地覺到,被朋友們稱為「知日派」的我,並不知日。

聯想到著名右翼人物石原慎太郎,他的「天譴論」(稱大地震和大海嘯是「天譴」,日本人應該據此反省),並沒有妨礙他贏得東京市長四連任,足見日本民眾的寬容、以及對反省意識的認同。西先生的話,讓我再次為日本人的反省精神而震撼。

核爆炸,中國北川滅城之謎

日本經濟受創,還在於日本如實通報世界,關於核爆炸與核泄露的信息,不惜由此令外國人紛紛走避或裹足不往。聯想到2008年的四川大地震,我不禁再度起疑,關於北川。

當時,震中在汶川,然而,遠在汶川一百五十公里之外的北川,卻傾城覆滅,甚至出現兩座山體對撞的罕見異象。當時就有傳言,那裡發生了核爆炸,因為,當地人都知道,隸屬綿陽市的北川縣及其周圍地區,存放有數目不詳的核武器。如果當真因為地震引發核爆炸,以中共政權的本性,定會捂死不報。北川滅城,至今成謎。

在我入住的賓館對面,是巍然聳立的五星級賓館——大王子賓館(Grand Prince Hotel),《產經新聞》的資深記者山本先生指著這家賓館告訴我,目前住在那裡的,都是來自地震災區的災民。我不禁發出「啊」的一聲驚嘆,一則為日本災民的幸運,二則為中國災民的不幸。痛失愛子的中國災民,連因控訴豆腐渣工程都橫遭迫害,又何曾有被安排到五星級飯店避難的福氣?兩種國民,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至於山本先生及其《產經新聞》,連連痛批菅直人政府判斷失誤、救災不力、對核危機處置無方,又豈是中國記者或中國媒體所能言、所能為?

筆者逗留一週,超出預定時間,竟沒有領略到任何餘震。離開時,不免帶著些許「遺憾」,還以為,這回到日本走一趟,至少感受餘震,獲取難得的人生體驗。想到行前,好生猶豫不決,又好生躊躇再三,彷彿下了多大決心、冒了多大風險,才登上飛機。如今看來,不免好笑。揮別東京時刻,真想對世界招呼一聲:東京一切如常,外國人大可放心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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