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是母親節,我想起了過世的媽媽,也想起了高瑛,想起了艾未未,想起了中國所有的母親,那些久遠而淡忘了的歲月,又清晰了起來,為什麼我們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為什麼我們的媽媽不能有一個安全的生存環境,為什麼我們一代代地無語而又無望?這不是因為我們生不逢時,而是生不逢「地」,是的,我們沒有趕上一個好的社會制度,而可悲的是,我們是如此地無奈,眼看著制度如長城,無窮地蜿蜒,許多媽媽在受苦,在倒下,我們軟弱,自私,小氣,只能說:媽媽別哭,以後會好的。
圖片:高瑛80年代給姜維平的親筆信(姜維平提供)
這就是可憐的中國人,也包括我自己。1980年,我大學二年的時候,一場重病之後,因為貧困而絕望,媽媽自殺了,留下一封遺書,她不會寫字,只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張草圖,我終於讀懂了:沒錢治療,她顯示著病情發生和發展的過程,與其無望地等待著給孩子們留下負擔,還不如一走了之。。。。。。時過三十多年,一切恍然如昨,如果她是在加拿大,既便是最貧窮的人,也不會因為看不起病而等死,是什麽東西使中國的官員成了最冷血的傢伙,他們可以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外國去讀書,自己的父母常年住在高幹病房裡,一分錢也不花,但他統治下的人民卻是如此地卑賤,如此地貧困,如此地悲涼!讓我說,是一黨專制的制度,它是吃人的惡魔,它把官員的良心掏空,放進了冷漠的石頭。
圖片:高瑛80年代給姜維平的親筆信(姜維平提供)
媽媽走遠了,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她的悲涼而渺小的身影變得模糊了,我大學畢業後當了記者,我的太太和女兒因為我而深感自豪,有了房子,有了私家車,有了醫療保險,我們想,媽媽那一代人的不幸再也別想回來了!但是,2000年12月4日,也就是在媽媽死去的二十多年後,我因言獲罪,被捕入獄了,薄熙來為了徹底地摧毀我的家庭,在2002年3月忽然拘捕了我的太太,逼她檢舉揭發我的罪行,一夜間,我十二歲的女兒沒有了媽媽,如同今天的艾未未和高瑛,沒有人能回答她在那裡,沒有人能安撫我的女兒,告訴她媽媽能否回家。。。。。。就是這樣地在一個沒有法治的國家裡,她失蹤了!後來,她回憶說,她被蒙上了眼睛,安全局的特務們用車把她拉到一個神秘的地方,二十八天之後,她又被蒙上眼睛,送回了家。。。。。。口口聲聲「依法辦事」的薄熙來及其死黨,就是這樣恐怖地對待一個母親,而她與我的文字獄根本無關,他們之所以如此地專橫和瘋狂,是因為中國沒有制衡政府權力的制度,中國人既使吃飽了肚子也是羔羊!
海外媒體的報導說,今年的母親節,大陸維權人士艾未未的母親卻在憂心中度過。高鍈表示,雖有其他兒女相伴過節,但一家人仍悶悶不樂。「沒有人可代替艾未未,我一閉起眼睛就會想到他」。另一名維權人士黃琦的母親蒲文清更是在孤獨中過節,病了也沒有人照顧,只是等候兒子下月能夠出獄。與這些媽媽相比,我個人的遭遇似乎不算什麼,問題是中國所有的不幸母親的經歷組合起來,就是一幅完整的悲慘的歷史畫卷。
我們的母親為何一代代地如此得過且過?原因還得從制度裡尋找嗎?我們不妨想一想,毛澤東的太太楊開慧是怎麽死的?她作為媽媽也曾倍受侮辱和蹂躪,但毛澤東掌權後,下令槍斃了劊子手何健了事,從此,他自己卻成了比何健更凶狠,更殘忍的人,通過一次次的政治運動,不僅殺死了革命的戰友和開國的元勛,而且殺死了無數個母親和孩子,至今許多人還沒有平反昭雪,毛澤東被釘死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而薄熙來呢?他和他的爸爸薄一波,在文革中不僅受到「四人幫」的迫害,都坐了大牢,而且,他的媽媽也不堪凌辱,懸樑自盡,按理說,他應當接受教訓,利用手中的權力去推進民主和法制,但事實恰恰相反,他在遼寧和重慶都製造了無數起冤假錯案,又把許多母親丟在悲憤的無望中,李莊案就是最新的典型的一例;而胡錦濤呢,其父親也受到歷次政治運動的迫害,本應大權在握,奮力開拓,改變中國,不應當再抓捕良心犯,不應當再搞文字獄,但是,正是他領導下的中南海領導層,下令判刑了劉曉波,使《零八憲章》成了紙片上的夢;又拘捕了艾未未,使一個熱心公益事業的藝術家,失去了自由。。。。。。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一個人當了官,就遺忘了苦難的過去,忘記了養育自己的母親?就變得是非不清,黑白顛倒?難道只有抓人和殺人才能使社會穩定,難道中國的良心母親就永遠不得安寧?
在我看來,不完全是制度,還在於人心,第一,中國人太自私而短視,歷代的統治者都認為自己的母親是聖母,誰也動不得,別人的媽媽都是螻蟻,死了也白死;第二,中國人太健忘,好了傷疤忘了疼,今天我有權,我就抓緊時間整死你,反之亦然,沒有華盛頓式的大智大勇者,在人生事業頂峰之時,功成身退,致力於遊戲規則的建設,用制度保護後代子孫。所以,六十年代,沒有拘捕文書,不明不白地害死了國家主席劉少奇,四十年後,中共遺忘了過去,又在沒有判決書的情況下,軟禁了總書記趙紫陽十三年,使其鬱鬱而終,死前才悟出蔣經國的偉大,但悔之晚矣!而如今的胡錦濤,溫家寶等人呢,又在健忘症中昏昏然,悻悻然,將成為下一個犧牲品;第三,中國人太重視仇殺,太遠離寬容,你死我活,怨怨相報是不停流動的血水,週而復始地湧不完,淌不盡,彷彿坐下來討論,沒有必要,彷彿不同的意見,就是死咒,彷彿治世的良藥,就是鎮壓。「六四」時,白髮蒼蒼的耄耋之年的老頭子殺了黑髮的孩子和學生,還把自己的骨灰埋進了八寶山革命公墓呢;九九年,年輕的警察殺死了煉功的學員母親,卻還沾沾自喜呢,自認為立了大功;去年,四川成都的官員逼死了動遷戶唐福珍,還誣陷她的家人是暴力抗法呢;現在,北京警方抓捕了艾未未,還冷眼蔑視中國的詩壇泰斗艾青的遺孀呢!
無疑地,這是一個冷酷的沒有詩意的時代,這是一群健忘而沒有責任感的人,媽媽們被踐踏後生下和長大了的孩子,成了共產黨的官員之後,就只會騎在別人的肩膀上耀武揚威,好像楊開慧的故事,胡明的故事,林昭的故事,張志新的故事,唐福珍的故事,等等,全部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而他們一旦成了弱者就繼續被他人侮辱,忍氣吞聲,自認倒霉,只是說,媽媽,以後會好的!可是,以後在哪裡呢?如同漫漫的無盡的長夜,只是聽到了哭泣和吶喊,卻看不到星光和月圓!總之,不論是誰,都無法走出政治制度的怪圈,一代代地自相殘殺,一代代地跌宕起伏,一代代地漸次凋零,何年何月才是個盡頭?
因此,發生了這樣的令人落淚的一幕:「母親節,我都忘掉了,」高鍈在電話中對《明報》記者說,艾未未從4月3日被帶走後,她一直都在鬱悶中度過,「孩子們都圍在我身邊,但是沒有人可以代替艾未未,我閉上眼睛就想兒子,我很想門鈴一響,就是艾未未回來了,但是這不太可能。」是啊,只要不變革中國的制度,就不能約束官員的專制行為,而變革社會制度,就刺痛了統治者敏感的神經,一切都會在令人窒息的高壓之中顫慄,我們還得靠中國母親養育的孩子,而正是當了官的孩子泯滅了母親節!這就是中國的現實。
2011年5月7日於多倫多。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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