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14日,艾未未在慕尼黑的醫院檢查出「重度挫傷後腦溢血」。此前在參加譚作人一案庭審時,被成都警察擊中頭部
4月5日傍晚時分,艾未未的母親,中國已故著名詩人艾青的夫人高瑛,與女兒高閣一起發出一份「尋人啟事」,尋找4月3日在北京機場被邊檢人員攔截後,迄今為止毫無音訊的艾未未。
這是一份手寫的「尋人啟事」,寫道:「艾未未,男,53歲,於2011年4月3日上午八點半左右,在北京國際機場前往香港登機前被兩名男子帶走,至今50多個小時下落不明。請知其下落者通知其家人。母親高瑛,姐姐,高閣。2011年4月5日17點43分於北京。「這份「尋人啟事」隨即在網上迅速傳播,在世界各國政府及國際機構呼籲中國政府盡快釋放艾未未之際,這位母親的泣血呼喚更打動人心。
德國之聲電話聯繫到艾未未的母親高瑛,以下為記者與高瑛的專訪內容:
記者:「請問您為什麼想到要用發‘尋人啟事'的方式來找艾未未?」
高瑛:「我找不到我的兒子,他被抓走後,沒有消息。我的兒子如果是被警方帶走,也超過了法定時間,24個小時沒消息,48個小時沒有消息,50多個小時還沒消息,沒有人告訴我他在哪兒,沒辦法了,我必須要發‘尋人啟事'了,所以我就發出了這個啟事,我想請大家幫忙找一找,我的兒子在哪兒?我能不著急嗎,一個人說被帶走就被帶走了,可是帶人總要和家裡打個招呼吧,他到底犯了什麼罪,也應該告訴我們,作為一個母親,我能不牽腸挂肚嗎?」
記者:「您是否就艾未未失蹤一事和北京警方直接溝通」
高瑛:「我現在發出了尋人啟事,警方肯定知道的,我們家現在整個被監視,包括我們通電話都有可能是錄音的。這個尋人啟事也是一種向他們詢問的方式。」
記者:「艾未未以前寫過文章,提到您非常擔心他,您為什麼總是那麼擔心他」
高瑛:「現在中國這麼一種混亂的狀態,我特別擔心,因為我對我的兒子瞭解得很多,我太清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了。我覺得他就是為老百姓說話的,為一些不公平的事情發出自己的聲音,他從不是為個人的利益,如果是為個人的利益,他就不會左一次右一次的被打,他上次在德國被查出腦溢血,如果不是治療及時,說不定就死了,那次也是為了四川地震時和他一樣調查豆腐渣工程的環保作家譚作人,為了給這位不認識的人去出庭,被四川警察打的。他就認為對地震中死去的那些孩子的生命得盡責任,他當時說‘豆腐渣工程'不可能只是這一處有,應該說很多地方都是這些情況,如果有些地方再發生地震,不能像汶川地震一樣,要汲取教訓,所以他衝出來調查這件事,結果他走上了一條,現在還不能說是不歸路;」
「我也認為他是一個最標準的人,他是一個很有人性的人,他考慮自己太少了,我以前和他講,你休息休息吧,他說有好多事情我不得不去做。他也確實希望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能走在健康的路上,現在這麼腐敗,他看不過去。」
「我擔心他的個性,他是不認輸的,他要是覺得他做對了,讓他低頭是不可能的,否則他也不會這麼勇敢的一次一次的抗爭,我有時候真是替他捏把汗,他說 ‘生命的價值是什麼啊,媽媽你應該知道啊,就是應該幹點好事嘛,如果大家都不發出點東西來,像腐敗就會越來越厲害,像上海的大樓,(指上海11.15大火事件中的上海膠州路教師公寓)如果你不做,還會出現,如果大家都是這樣子看見了卻不說,明哲保身,那麼這個國家和社會還怎麼向前走'」
「但是警察不相信他是這樣的人,要麼怎麼能這麼大動干戈興師動眾的抄他家,而且是以這種方式抓人。」
記者:「您是否知道世界各國都在發出聲音聲援艾未未?」
高瑛:「他們不是在為一個壞人說話,是在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一個有德性的人,有正義感的人的一種支持;我也知道現在國內的網只有‘艾'字也會掃掉,不讓發出一點聲音,包括‘艾青'兩個字也該往下掃了,有一位網友告訴我,有些人在網上寫‘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的兒子找不到了',他們用很多隱喻的方式來支持艾未未,可見人還是有人心的,今天一早就有人打來電話,說他是湖南的,說雖然艾未未並不認識我,但我太佩服艾未未了,我會永遠的支持他。也有從臺灣打來的電話,得知我的電話被監控,他們也不便多說什麼。」
「昨天也有親戚來我家,說在中國沒有多少支持艾未未的聲音,你看未未的朋友,他說的是一位在文藝界比較有名的一些人,他們為什麼不站出來為未未呼籲吶喊?我說你們不能這樣要求別人,中國社會是特別的,他們要明哲保身,他們要在這裡生存,我們要對別人理解和體諒,狼來了,不能要求別人有衝出去的勇氣,因為一旦衝出去,有可能被吃掉。但我也很欣慰我的一位親屬的孩子,他說,我不能不說話,因為這件事我不參與,我不作出一個表率,我怎麼教育我的孩子,我要在我的身上傳承艾未未身上的品質。」
記者:「您知道他當時想在德國開工作室的打算嗎?」
高瑛:「他在上海蓋工作室的事情,當時莫名奇妙的請他蓋,然後又毫無理由的讓他拆,他們想把他逼出去,他需要有一個安靜的環境來搞藝術創作,他當時和我說過‘德國是最適合我的',他說當我在這個國家失去安全感的時候,實在沒有辦法工作的時候,才動了換一個地方工作的想法,沒想到他們連讓他出去的機會都沒有,他如果去德國開工作室可不是叛逃,任何人都可以移居到其他任何的國家,這是人的權利,中國當局也可能是因為這個限制他離開,這也是有可能的;可現在他們抄走了艾未未的公司裡所有的東西,這個公司是一個空殼了,把水電也停了,電話也停了。」
記者:「您和家人是否在做法律及其他方面的打算「
高瑛:「路青(指艾未未的夫人)和我說‘媽媽我們分頭準備',包括請律師這些,我們都做了準備。我還有一個四合院呢,為了我的兒子我可以賣掉,可現在我就是不知道他在哪,他們要怎麼整他,我和朋友們說過,雞蛋裡是可以找到骨頭的,以前警察把他打成那個樣子,到現在也沒承認,全世界都知道警察在撒謊,他們還恬不知恥的說‘沒有打人',他們耍流氓有什麼辦法,為了我兒子我赴刑場都不怕,只要我做的是對的,我都不怕,我豁出來了,我就站在他的背後,我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我現在不怕被他們監聽,他們如果有監聽更好,我每天說的這些話是可以坐在天安門前去說的,我們是愛這個國家的,這沒錯,當一個國家發生一些大事情,我們參與意見有什麼不對嗎?這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也不是幾個國家領導人的事情,這是全民的事情,人人都有責任。我們說出一些意見來,也許這些意見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確,但肯定有參考價值,何況我們認為發出的聲音都是很正確的,這些意見是從全民利益出發的,看著這個國家走到這一步著急、心疼、對不起祖宗。」
整個交流過程中,高瑛數次哽咽落淚,她告訴德國之聲,她曾對兒子說:「你得哭我,別讓我為你哭,我很擔心你,你是不安全的,你如果出事,我就沒法活了。」
她說目前的自己只無法停止運轉的輪子,不能停息的擔憂和想念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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