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妙玉論茶」看清代文人茶文化 (圖)

中國是茶的故鄉。魏晉南北朝的「以茶養廉」,到唐代的「茶道大行」,從宋代茶文化的深入發展,到深邃淡雅的明清茶文化……這些都與文士茶人對古代茶文化的大力弘揚密切相關。茶似乎專為文人而生。又因為文人而成為一種文化、一種藝術。清代以來。隨著小說創作的繁榮,茶文化在小說裡的反映也有著相當的深廣度,對研究清代的茶文化來說,這些小說也是可運用的資料,不但是最為真實與直接的資料,也是當時社會生活最為生動與形象的寫照。在這裡,筆者只就《紅樓夢》裡妙玉鑒水、論器、擇境和品茶這幾個方面作點探討。

一、鑒水:講究「水輕」「茶淡」

陸羽《茶經》中曰:「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撿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即「泉水」、「江水」、「井水」,這三種水最為常見,曹雪芹在運用烹茶用水時不多言陸羽的「三水」。而唯獨在雨雪上下工夫呢?筆者認為主要是因為雨雪水是「天泉」,是純軟水。而用軟水泡茶其湯色清明。香氣高雅,滋味鮮爽,自然可貴。況且古代的自然環境比現代好,食用雨雪水更是生活中的常識現象。

《紅樓夢》中寫到了妙玉煎茶用水的情節,她煎茶時非常講究水質,請看第41回:

——賈母接了,又問是什麼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賈母便吃了半盞,便笑著遞與劉姥姥說:「你嚐嚐這個茶。」劉姥姥便一口吃盡,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賈母眾人都笑起來。」

在《紅樓夢》中,曹雪芹特意突出妙玉烹茶是用「隔年蠲的雨水」和「梅花上的雪」,其意當然是為了讓妙玉顯示自己的高沽和不同流俗。同時也借妙玉表達自己在鑒水上的主張。劉姥姥認為雨水茶「淡」,寶玉則讚雪水烹茶「輕浮無比」。這裡的「淡」和「輕」都是品茶中所追求的一種精神境界,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這不但需要味覺上的細膩,而且也需要精神上的契合,否則就不能體會。曹雪芹對水的見解代表著清代文人鑒水的傾向。 

二、論器:崇尚古道(以古為美) 

受「美食不如美器」思想的影響,我國自古以來無論是飲、還是食。都極看重器具之美。在傳統茶文化裡,器與道是相通的,因此,歷代的茶人對茶具都有很高的要求。

在《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除了煎茶用水用了一番心思外,那就要算寫茶具了。妙玉一口氣拿出數種並不常見的珍貴茶具,有「成窯五彩小蓋鐘」、「官窯脫胎填白蓋碗」、「綠玉斗」、「蟠虯整雕竹根的大海」,以及「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秘府」的「晉王愷珍玩」的「ban(左分右瓜)瓟斝」和鐫著三個垂珠篆字的「點犀qiao(上喬下皿)」。翻遍古今中外的茶具譜,我們還找不到一件茶具能與妙玉所用的茶具相媲美。賈府是國公爺的後代,寶釵是皇商的後代,見識廣博,然而在妙玉面前論起茶具來,則顯得知識貧乏得很。在《紅樓夢》中,妙玉究竟給賈寶玉等三人泡了什麼茶並沒有說,可見作者的本意並不在茶而在器。在作者的審美世界裡,古就是一種美,用古器就是行古道。這正代表了清代文人對茶具的審美傾向。同時,它也表示著陸羽所創立的「因茶擇器」原則到了清代已經走到了它的盡頭了。 

三、擇境:注重美感 

馮正卿在他的《芥茶箋·茶宜》提出了適宜品茶的十三項條件,如無事,俗務去身,悠閑自得;嘉客,志趣相投。主客兩洽;幽坐,心地安逸,環境幽雅;吟詩,激發詩思等。

妙玉可以說是條條具備,四十一回中緊接著賈母飲茶後的著力描寫:「那妙玉便把寶釵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隨他出去。寶玉悄悄的隨後跟了來。只見妙玉讓他二人在耳房內,寶釵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蒲團上。妙玉自向風爐上扇滾了水,另泡一壺茶。寶玉便走進來,笑道,‘偏你們吃梯已茶呢……」’於是四人一併邊說笑一邊飲茶。因為是「知己」,妙玉不惜拿出了珍藏了五年的玄墓蟠香寺前,梅花上的雪水來招待。外邊的賈母、劉姥姥等人均不在其列。而且因為劉姥姥的到來。妙玉甚至要打水洗地,還要叫提水的小斯將水放在門外。茶是至清至潔之靈物,當然講究潔淨。但妙玉的「潔」實際上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而這恰恰是清代文人茶文化的最為主要的特徵。 

四、品茗:追求幽趣(以茶示雅) 

古人講品茗,總是把飲茶提高到一種典雅清和的意境中,展現出生活的享受、生活的情趣和生活的藝術化。所以,歷代文人把「品」字作為茶道的真功夫,甚至有了「功夫茶」之謂。真正的茶人品茶,最好是山堂夜坐,親自動手,觀水火相戰之狀。聽壺中沸水發出像松濤一般的聲音,香茗人杯,茶煙裊裊,恍若置身於雲光縹渺之仙境。茶湯要徐徐啜咽,細細品味,不能一飲而盡。品茶人先灌漱幾下,再慢慢下嚥,讓舌上的味蕾充分接觸茶湯,感受茶中的各種滋味,此時會出現滿口甘津。齒頰生香,才算嘗到茶的真味,才是真正的「品」,才是真正的幽人雅趣。品茶講究「幽趣」,以茶示雅,是清代文人在品茗活動中所追求的藝術情趣。

總之,從茶文化史的角度看,曹雪芹的這一段描寫,從不同側面反映了清代文人茶文化的主要特徵,文人茶在審美上雖說達到了極致,但難免流於纖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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