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專欄】西漢代秦和文景之治的真實意義
撥開唯物史觀給秦漢皇朝的紅霧（二）

2010-12-10 21:49 作者:唐子

紅霧還須給西漢也罩上。秦朝的紅霧是：「秦朝速亡並非暴政，而是軍事鎮壓沒及時，不奏效……」西漢的紅霧是：「西漢比秦朝更壞，黃老政治比苛政酷刑壞，獨尊儒術比焚書坑儒壞……」今天以中共為紅朝批判的人，大都這麼看。

唯物史觀解釋中國歷史到了窮途末路時必然這樣。郭沫若、翦伯讚、范文瀾等老馬列們沒這麼淺薄，他們不會全盤否定中國歷史上的定論，卻會竭力證明中國歷史在生產力和階級鬥爭推動下前進，人民在1940年代選擇中國共產黨創建社會主義新中國。問題在於，這些用學富三車的知識巧言如簧地編造的理論，在中共走過「文革」和「六四」之後這樣說全沒人聽了。於是就有了全盤翻轉整個中國歷史的思維，這樣拿中共紅朝現代化又可以比「贏」古代了。這就是黨文化。

黨文化看中國歷史，說白了，就是「綁架和姦污歷史」，如同綁匪姦污婦女，強加私慾給施暴對象，最後還要污蔑被暴力侵犯者。此情此景下，解救歷史，即正本清源地還中國皇朝歷史真相——誰是綁匪，誰被綁架和被姦污——至關重要。跳出黨文化思維看中國西漢歷史，不是簡單地以西漢批評秦朝，而是真實呈現：中國從秦朝到西漢，西漢從文景之治到獨尊儒術的歷程，評判基於史實。

秦朝被迅雷不及掩耳就被不到三年的民變「雷倒」。之後又是四年楚漢戰爭。

項羽在巨鹿之戰接受秦將章邯投降，率兵在劉邦之後進入咸陽。劉邦入咸陽即廢除秦朝苛政，只保留三條秦朝法律：「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按照原來與楚懷王的約言，劉邦理應封關中王。但項羽自恃功高，惱怒劉邦先他入關，接受謀士范增建議設鴻門宴，欲害劉邦，因項伯說情和樊噲救護，項羽又放棄了殺心。前206年，項羽挾軍功撇開各路義軍尊奉的聯盟領袖（後）楚懷王，隨心所欲地分封了19個諸侯：楚義帝羋心統治江南，漢王劉邦統治漢中、巴、蜀之地，雍王章邯、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分治關中，田市、田都、英布、張耳等14王分治各地。項羽自封西楚霸王，統佔梁楚九郡，分封后罷兵回歸西楚彭城。

兩個月後，沒被封王的田榮滋事：先殺田市，趕跑田都，自立為齊王；後擊敗常山王張耳，重迎趙王，恢復趙國。項羽率軍鎮壓獲勝，卻因大殺齊地民眾，被戰死的田榮之弟田橫的游擊戰術纏住，疲於奔命。前205年，劉邦趁機拜韓信為大將軍，暗渡陳倉，進攻秦舊將章邯、司馬欣、董翳之地，佔關中之地；接著為義帝發喪，並號召各方諸侯討伐項羽隨心所欲的無道統治。楚漢戰爭開始。

劉邦在項羽被田榮牽著走的時候，領諸侯兵攻入西楚王國都城彭城。項羽率軍離開齊國回楚，在彭城大敗漢軍，驅趕10多萬漢軍入睢水淹死。劉邦父母及妻子被活捉做人質。各路諸侯重新投奔項羽，一直對抗楚的齊、趙也與楚議和。劉邦重收潰敗士卒撤退到虞，成功遊說英布反抗西楚。西楚攻打英布之際，劉邦漢軍攻下廢丘，逼死章邯，收取英布士卒，會合蕭何派來的關中援軍，與韓信會合於中原河南「京縣」、「索亭」之地區擊敗楚軍到滎陽以東，戰局逐漸好轉。

這時候西魏王脫離反項聯盟，重新歸屬楚並起兵反對劉邦。之後劉邦派韓信攻打魏國、代國等。韓信用兵如神，生擒西魏國王、代國丞相。這時候韓信主力被劉邦收回，韓信與張耳率領輕軍攻打趙國，以背水一陣詐敗之術，大破趙軍，俘虜趙王，繼而接納李左車的建議招降燕國，在齊國打敗齊楚聯軍，以濰水大淹楚軍，俘虜大批楚兵。前203年，韓信平定齊地，要求劉邦封齊王，被接受之後拒絕了項羽要他自立門戶的遊說，率軍南下攻擊項羽。公元前202年，項羽、劉邦談判，以鴻溝為界停戰。項羽率兵東歸途中，被劉邦、韓信、彭越圍在垓下。夜晚四面楚歌響起，楚軍作戰意志崩潰，霸王別姬之後率騎兵突圍，至烏江只有20幾人，覺得無顏見江東父老而自殺。楚漢戰爭終結，劉邦建立漢朝取代秦朝。

改朝換代在中國從來都被視為天意安排。生產力發展決定和階級鬥爭推動是西方的邪說。《史記》記載黃帝姓公孫氏姬名軒轅，有巨大的先天神通，神龍氏衰不能征伐蚩尤卻侵犯弱勢諸侯時，黃帝修德振兵而替代，征不順者，平者去之。顓瑣、嚳、堯、舜四帝繼承黃帝事業，修道治國，制男女、父子、長幼、朋友、君臣之禮。大禹以治水的賢才功業為帝，以法輔禮平天下，中華國家轉型。夏嬴伯益，是禹的禪讓繼承人，但啟卻以武力奪其位，建立世襲成定制的夏朝。嬴政棄周朝禮制，以嚴刑峻法治國、征天下，建立以軍功為德業的贏姓「皇帝」秦朝，使800年前伯益被暴力奪去的帝位，仍然以暴力回歸，也因此給漢朝當了工兵。

上蒼其實給了贏政同樣的機遇。他可以拒絕儒家博士的分封建議，卻以禮教與王法並行，將「禮教貴族、法治庶民」合併於全民，秦朝即可「大有元亨」。如果真能這樣，今天中國人就是秦族。遺憾的是秦始皇缺乏仁義情懷，難懂以禮教化庶民的重要性，故而以法抗禮到底，導致秦朝短命。我們也因此成了漢族人。

秦始皇缺的情懷，劉邦不缺。《史記》記載：劉邦「仁而愛人」。故而劉邦在做亭長的時候，能放去修驪山墓的人逃亡，能安撫關中人，廢除秦朝苛政酷刑。只看軍功業績，項羽比劉邦強得太多，破釜沉舟之巨鹿戰績劉邦是創造不來的。但項羽就像個穿衣的猴子，霸王封義帝和18王全無禮法，任憑心情；又在男兒豪情中夾帶婦道之仁，設了鴻門宴又當斷不斷，僅僅成了錘煉劉邦當皇帝的爐火。

項羽沿襲秦始皇的焚書暴政愚蠢行為，燒阿房宮時連帶燒了秦朝王宮和博士的全部藏書，以至於後世的儒、道、法、墨等諸子百家之學都殘缺不全。贏政、項羽是中國最後的貴族，他們親手用暴力斷送貴族文化的斯文。漢朝開始，中國文化走上平民以君主制承傳的小道，只是火燒過後殘留的諸子百家的星光點點。

四年楚漢戰爭最後固然是劉邦勝利的安排，過程中卻是秦朝繁華城市的毀滅和人口的銳減，使增加人口和生產成了漢朝初期的最大政治。於是以道治國復興。西漢劉邦以道治國，是以春秋戰國老莊道術與黃帝文化攪和，以老莊「無為不爭」思想推行黃帝2400多年前身體力行的「無為治國」實踐。三皇五帝時代，中國人以炎黃子孫的華夏部族聯邦為天下，百姓貴族修道，以德治國。那時候中國平民心智未開，普遍都是無名氏，全是尊奉姓氏貴族指示行事。西漢時代則不是這樣了。雖然張良是貴族制傳統中的修道隱士，但他只運籌帷幄。在前臺盡顯風光的則是劉邦、蕭何、韓信這些無卿大夫領地和文化遺產的平民。蕭何在漢初以輕徭薄賦的法律、政策治國：儘可能少的干預人民的生產生活，使之休養生息，承傳秦朝重農抑商的政策，使中國經濟從此主要向秦、楚、巴、蜀的經濟發展傳統看齊，魯、晉、宋的士商傳統受抑制。

蕭規曹隨，劉姓皇帝歷經邦、盈、恭、弘、恆、啟六代70年，在劉恆（漢文帝）、劉啟（漢景帝）時出現載入史冊的文景之治的「盛世」奇景，皇帝過著平民生活，體恤民情。漢文帝兩次「除田租稅之半」，算賦由每年120錢減至每人每年40錢，徭役則減至每3年服役一次。景帝把秦時17歲出徭役的制度改為20歲。漢文帝刑法改革，規定服刑期限，罪人服刑期滿，免為庶人；廢止連坐、黥，劓、刖等酷刑，改用笞刑代替，景文帝又減輕了笞刑。文帝廢止誹謗妖言之罪，使臣下能暢所欲言。文帝提倡儉約，從自己做起，在位23年，都沒增添宮室苑囿，車騎服御。他所寵愛的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帳不施文繡。上行下效，貴族、官僚也不敢濫搜括和奢侈。文景之世，流民還歸田園，戶口迅速繁息。漢初至武帝即位的70年間，只要不遇水旱之災，百姓總是人給家足，郡國的倉廩堆滿了糧食，以致腐爛而不可食；京師的錢財有千百萬，連串錢的繩子都朽斷了。

述評到這時候，「西漢比秦朝更壞，黃老政治比苛政酷刑壞」的紅霧自散。秦始皇從法律政治上把中國土地上的家人一視同仁地看作黔首黎民，徹底廢除百姓的貴族特權，實際上廢除了中國古代君主國有制下恆定的地主階層。秦漢中國是皇帝集權管理庶民家人私有制社會的初期，歷史經驗呈現的是：皇帝和官僚治國基點必須為民。秦朝違背而速亡，漢朝遵循而長治。中國從來就沒有地主階級。皇帝是地主階級總代表，這是個虛假命題。漢初皇帝都是好的國父。文景之治終止於皇室七國之亂。漢朝皇帝政府基本回歸秦朝體制，卻又要避免回歸秦朝暴政。

從秦到漢，春秋戰國的諸子百家都基本上政治上盡情展示了：縱橫術，長處在辯論和外交上，不能長久；墨術和平主義志在天下，不利治國；法術霸道，只能應急，不能當作治國中藥；道家政治適合改朝換代戰爭之後新皇朝的前期。現在就缺儒家展現風姿了。漢武帝劉徹繼位，儒生董仲舒倡議：治國應「罷黜百家，表章六經」，做官只用儒家思想施政，其他各家民間歇息。漢武帝採納了。此後文官皆為儒生，以修身養心、盡孝行仁之術「治國平天下」，儒家禮教逐漸成為中國社會的統治思想，兩千年承傳，直到明清時代，成為華夏家人的漢族文魂。

焚書坑儒和獨尊儒術的唯物史觀紅霧也該煙消雲散了。焚書坑儒是由秦國商鞅到秦朝李斯藉助君權實行的法家霸術，從秦國邊陲之地到長江黃河的全國：地方查禁民間的《詩》、《書》等文化典籍，活埋議論朝政的方士儒生460餘人。這是秦朝為了皇權暴政所執行的毀壞中國傳統的言論結社自由的迫害政策。秦朝焚書主要焚的是民間藏書，皇宮藏書是項羽燒阿房宮的火焚燬的。民間禁書時間不超過十年，坑儒範圍也不大，卻是思想專制的範例，迫害文人由此開始。

漢武帝尊崇儒術（學）並非思想迫害和文化專制行為，而是家人庶民社會的家政管理的必然。中國沒有西方那種哲學理性和憲政程序，沒有公民大會和法庭辯論，朝廷行政不可能跟西方國會立法混為一談。所以朝廷最終只能留下儒學。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漢朝儒家採用了兼容道家、法家、陰陽家的思想，實際上成了儒家為心和腦的雜家，偏離了孔孟之「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中庸之道，雖然實用，卻也因為父權、君權至上，人有人樣、臣有臣樣的「人臣」變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奴臣」。秦漢一體，替代西周的歷程在漢武帝時期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