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雲飛:一頭咬人兼自噬的制度怪獸
冉按:我一直認為我們國家的制度是許多災難的根源,因此我用各種事實來證明中國是個互害社會,制度是頭咬人兼自噬的怪獸,沒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像這樣缺陷多多的制度,不加以改進,實在是對人之尊嚴和權利的侵犯。2010年11月4日6:46分於成都
我一直認為比較好的制度演進——亦即是哈耶克意義上的制度演進和發展,而非誰有天大的本事來「設計」一套完美的制度供人們馬上享用——是人類對大自然的模仿,即仿生學意義上的制度演進。眾所周知,生物界的生物鏈就是大家互為依靠、互相制約,沒有誰有免於制約的權力,即使是百獸之王也不行。換言之,比較好的社會政治制度的演進,那就是它吸收了大自然生物鏈對人類的啟示,意即權力再大的個人或者機構,都沒有免受制衡的絕對權力。進一步說,如果制度是專制獨裁製度,總有人和機構成為免受制衡的漏網之魚,這個制度就是在打破人人必受制衡和監督的社會「生物鏈」,其無法公正、公平、公開、透明運轉就是必然的,最終會導致任何人的權利都因同受捆綁而受損。
繞了這麼一大圈,我是想說目下中國人所生活的社會制度,就是一個失衡和破壞社會「生物鏈」的專制獨裁製度。這個專制獨裁製度,使得上至黨的總書記和國家主席,下至普通人同受捆綁,同樣失卻尊嚴和自由,也就是我常說的「中國是個互害社會」。六十一年來,不僅百姓無辜死亡幾千萬,就是中共高層的親人朋友包括自己,無不遭受諸種虐待,有的甚至慘死。劉項之爭中,項羽將劉邦的父親當作人質,以作為與劉邦爭鬥的砝碼,哪知「革命家「劉邦竟說你要剁我父親的話, 「幸分我一杯羹」,還以「為天下者不顧家」為己任。這樣的事,並不只是中國古代才有,到了中共得鼎後,可謂變本加厲。如鄧小平不顧其妻兄蒲承統的死活,被關押到獄中服毒自盡;周恩來不顧其弟之岳父馬雋卿之死活(周之母長期居住在馬家),使他在烈日下被批鬥而斃命;毛澤東更是直接說他父親幸好死得早,否則會被劃成富農而遭鎮壓。一個制度糟糕到自己親人都保護不了的地步,可能還不算最壞的,最壞的是連所有人都必然受害,咬人兼自噬。
大家都知道,利己而不損人,是人與人之間最佳的博弈狀態,亦即多贏。其次是損人利己,這雖然在道德上有可議之處,但在良好的法律制度許可範圍內,依舊是可以被人們接受的。你損人利己也就罷了,最不可解的是,不少人玩損人不利己這類「負和遊戲」。這就是說,在社會生活中,你咬人自然不對,但還有個冷血的利己理由,但你自噬就令人匪夷所思了。事實上,四九年後的獨裁專制制度,不僅無度地咬人,而且有無所不在的自噬傾向。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整人者,人恆整之,固然是普遍現象。但問題在於,專制獨裁的「制度設計」,使得所有人同受捆綁不說,也沒有任何人能逃脫專制獨裁的巨大黑洞,對於人之肉體和靈魂的吞噬。從遠的來說,許多地下黨不辭千辛萬苦奔赴延安,到頭來都被誣為「紅旗黨」,四川省工委主要負責人鄒風平被打成「紅旗黨」特務,絕命自盡詩是:「冤死慈親手,淚眼望飛雪;委屈並無怨,忍痛護高節。」至死都不明白,是他們所為之奮鬥的專制獨裁製度,必然置人於死地的宿命——南京剛一解放,毛澤東就批示對地下黨的「十六字」方針:「降級安排、控制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可見這個制度的咬人兼自噬是一慣的,不是什麼「慈親」——而「冤死慈親手」的想法,和上個世紀八十年許多人平反後,感激整自己的這個制度一樣,只有用患了愚昧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來解釋了。
從中期的事實來說,獨裁專制制度,沒有任何人有安全感,沒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劉少奇、林彪的慘死,並非是獨裁製度下的例外,而是此種制度的必然。就像毛澤東死後,不管官方把他包裝得多麼光鮮,但有一個不為大家所注意的身份是「反革命家屬」——打倒「四人幫」後,江青到死都是個「反革命」——也就是說,天安門所謂的「毛主席紀念堂」,你如果說它是「反革命家屬紀念堂」,也是有事實依據和道理的。你想一想,一個為建立獨裁製度立下「殊勛」的最高領導人,到頭來也被他參與創建的這個獨裁製度弔詭地戲耍了一把,而許多人去參觀「反革命家屬紀念堂」而不自知,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連毛澤東這樣擁有絕對權威的人,其下場也竟是個「反革命家屬」,還不能向那些「沉睡不醒」的官員們透露一點獨裁製度的真正實質嗎?
從近期的事實來看,獨裁製度的咬人、互害兼自噬特性,也是非常明顯的。陝西傷殘軍人胥靈軍被餓死,廣西信訪辦退休局長上訪,湖北警察集體維權,大慶國安十年維權不果,湖南「共和國衛士」熊燦輝慘死等,都證明著這個制度除了咬人之外的自噬特性,因為這些人本身從事的工作,就有一定的「害人」特性,但弔詭的是,他們也因此成了這個制度自噬互害的犧牲品。有許多為獨裁製度添磚加瓦,甚至過度發揮其毒性的軍警人員和官員,都懷著非常僥倖的心理,以為自己永遠是吃糖的人,肯定不會倒霉,這是因為他們沒有看透專制獨裁的本質。你還沒有受害,是因為從概率上講還沒輪到你,並不表明你一定躲得過這個制度造就的普遍劫難。很多人靠著僥倖心理去害人整人,為眼前的可見利益超水平發揮,全然不為自己留點做人的後路,等到自己倒霉的時候,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比如枉法整治《南方都市報》的廣東省紀委書記王華元,其被調查整治固然是共產黨內部一慣互害甚至是政爭的思路,當他忽視法律來整治「南都」的時候,他哪裡知道自己也有這樣被走法律審判形式,卻缺少實質正義的可悲下場呢?
體制內的官員包括負責一線維穩的警官,有不少人很少想像到自己倒霉後是個什麼樣子,以為自己可以篤定地靠住這個體制發大財,以為自己永遠沒有被這個制度收拾的後顧之憂。其實這都是對這個制度的咬人、互害兼自噬認識不夠所致。從概率上講,任何人都有可能被專制獨裁製度所害;從事實上講,的確也有許多人受害的例子,但有不少總以為自己是上帝選出來的幸運者。事實上體制內官員之間的傾軋乃至互害,到了令人觸目驚心的地步,因為利益衝突太大太過直接,所以官員的互整比沒有規矩的黑社會更黑。紀委的雙規成了懸在官員頭上的利劍,當你被紀委雙規帶走的時候,你再大的官也會感到有些無助。想保你的人可能因為有所顧忌而不伸出援手(有的甚至可能趁機落井下石),傳媒不會幫你忙,輿論不會替你說話,法律對你沒有用,民眾甚至還拍手稱快,你也得不到任何一點道義支持(因為沒誰敢說自己當官而不貪,只是不查你而已),因此雙規中有不少人失蹤和自殺,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有過被雙規經歷的官員可能會說,雙規真是太無法無天了,但我要告訴你,是專制獨裁製度成全了這樣的無法無天,而且你在遭難以前也是極力成全這個作惡制度的一份子,最終你被它所收拾很難說不是咎由自取。
概而言之,獨裁專制制度既需要你與它一同犯罪,同分一杯羹,在體制內擴大利益受眾面,以利其專制統治;但另一方面它又把各個官員都當作人質,讓你腐敗,但你得聽我的話,聽我的話還不成,還要看你能否跟對人,跟對人還要看運氣好不好,否則勿謂「雙規」不來也。也就是說,在專制獨裁製度下,所有官員都在玩輪盤賭,自己哪天倒霉,沒有體面與自由,這是說不清楚的事,因此大家才會看到各級官員為什麼好風水、喜八卦、學周易(進國學班主要學這個),和不少佛、道界的掌門人往來密切。獨裁製度下的不安全感是普遍的,是互相的,變態維穩就是普遍不安的體現,維者和被維者都有恐懼。當重慶移動原總經理瀋長富在 2010年全國兩會上提交議案《關於加強網路規範管理,構建健康網路環境的建議》,建議「給所有電腦、手機都裝上監控軟體」、「網路遊戲分時開放」的時候,他哪裡知道他會成為自己變態維穩建議的犧牲品和笑柄。瀋長富這樣的國企領導,顯然對獨裁製度的理解是非常膚淺的,他想為獨裁製度出點頭、掙點表現,趁機往上爬,自然會受到民眾的強烈非議,但他哪知早有黃雀在後覬覦他這個重慶移動公司總經理的肥缺。在這個年月,要想為獨裁製度強出頭,玩絕活,到時候玩火自焚的例子,是很多的。可惜沒有多少官員在整人在維穩時,為自己留條後路,總認為自己是集各種幸運於一身的「特選者」,永遠不知道自己被點的死穴在什麼地方。
最後讓我用一個原郯城公安局黃山派出所所長、三級警督陳卓的例子,來給包括警官在內的官員們,繼續伸說一下獨裁製度的咬人兼自噬的特性。這位叫陳卓的三級警督,為自身權益上訪,我們應該支持。但我想說的是,他是否曾經想過自己也有今天,恐怕大部分包括警官在內的官員,可能都不會這麼想。但問題是,誰也不能保證你永不受傷害,哪怕你奉公守法也不行。也就是說,在獨裁製度下,你想做個十足的良民而不得,因為任何時刻你的權益都可能無辜地被非法侵犯,而得不到任何救濟和公正。由於陳卓是警察,他上訪當然還是得到了一些普通民眾沒有得到的照顧,他在接受《新世紀》週刊採訪時說:「雖然他沒有參與過截訪,但在當派出所長期間也處理過上訪問題,‘沒想到多年後我們成了上訪的。我們是警察,截訪的人才很客氣,要是老百姓,早就讓安元鼎那種公司扔進車裡,遣送回去,辦學習培訓班了。’」但他最終能否獲得公平正義,奪回自己的正當權益,那是誰也說不清楚的事。更具諷刺意味的事還在後頭,「10月9日國慶節後第二次赴京上訪期間,陳卓收到一條簡訊,稱:‘狗日的警察,你們也有今天!平時作惡、治人,現在小心你們領導弄死你們。’」看清楚了吧,民眾都知道這是個咬人、互害兼自噬的制度,包括警官在內的官員們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2010年10月29至30日於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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