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彈詞主要流派(十一)

過去有人講,畫石有五決:瘦、皺、漏、透、醜也。但說小書也有五決:理、味、趣、細、技耳。有些老藝人解釋時說:「理指書理,味指書情,趣指風趣,細指語言典雅和描摩的細膩,技指說書的經驗。說書以「肉裡噱」聞名於書壇的姚蔭梅,具有以上這些特點。

姚調,彈詞演員姚蔭梅(1906—1997彈詞演員)所創江蘇吳縣人。父姚寄梅,母也是娥,均為評話演員。14歲登臺,演出評話《金臺傳》。因病改學彈詞,拜唐芝雲為師,學唱《描金鳳》。以刻畫人物,描摹世態細膩生動及語言詼諧為特點,並結合自己的嗓音條件和單檔說書的風格,形成了重在語調語意、語氣的表達的樸質、自由的唱腔——一姚調。姚調以普通的書調為基礎,受了小陽調的一定影響,以本嗓為主、偶也交入用假嗓的小腔。其特點是字多腔少,亦稱之謂「骨多肉少」。彈唱注重語言因素,吐字清楚,行腔自由,充分顯示了彈調音樂的說書性。其唱詞一般不受七字句格律的限制,接近白話,通俗易懂、因此其唱腔也靈活自如,力求對內容表達均貼切和透切。

前輩評彈老藝人曾介紹過姚蔭梅的身世,我還原當年發生的故事。那是1911年的一天,昆山陳墓一家農戶門前,有人叫門。農婦開門,見門前站一陌生後生,長衫馬褂,拖一條烏黑長辨,身材較為矮小,眉清目秀。「你是……」,「我叫也是娥,以前叫王小虹……」,「哦……」農婦頓時明白了。眼前這位是女扮男裝的評話藝人,是她在甪(lu陸)直財主姚家做保姆時侍侯的小少爺的親母親。「你……」,「請你幫我們母子團聚。」

這是一則催人淚下的真實故事。王小虹是一個品行端莊的女評話藝人,二十二歲那年到甪直鎮說書,鎮上姚姓財主家的兒子姚寄梅經常聽書,欣賞她的書藝,進而兩人相戀。姚家上下極力反對,認為牆門子弟娶江湖女藝人有辱門風。姚寄梅毅然與家庭決裂,同王小虹結婚,並在妻子指導下學會了評話,從此婦唱夫隨,寄跡江湖。第二年他們有了一個兒子,就是日後享譽書壇幾十年的彈詞名家姚蔭梅。

好日子才過了三、四年,姚寄梅在浙江新市演出時患菌痢,性命垂危,王小虹一面請醫診治,一面僱船駛回甪直,不料船至平望,姚寄梅竟絕身亡。姚家誣陷她毒死丈夫,把她用鏈條鎖在姚寄梅屍體上,要她償命。王小虹的母親哀求當地鄉董說情,姚家才把她的兒子留下,將王小虹趕出家門。

可憐王小虹連遭喪夫失子的打擊,形單影隻,鬻藝於浙江鄉村,以養活母親和一群弟妹。為了割斷與姚家的牽連,也為表明「我雖男裝,卻仍是個不幸女子」,她易名「也是娥」。

也是娥雖四處奔波,兒子卻始終牽著她的心。後來她打聽到兒子的保姆是昆山陳墓人,她趁保姆回陳墓之機,趕來找她,抽噎著向保姆訴說自己的不幸遭遇和思子之苦。保姆很同情她,於是兩個女人輕聲低語商量起來。

幾天以後,保姆趁姚父外出對姚蔭梅看管最緊的姑太太去鄰家打牌的機會,偷偷將小蔭梅抱出,急步返回陳墓,交給瞭望眼欲穿的也是娥。母子重逢,悲喜交加。也是娥給了保姆一筆酬金,連夜僱船逃走。母子倆從此開始流浪江湖、漂泊賣藝的生涯。

姚蔭梅在母親也是娥的熏陶下,自幼聆遍名家演出,書藝博採眾長。以語言生動、描述細膩、構思新奇巧妙、說表親切自然而引人入勝,有「巧嘴」之譽。在演唱《啼笑因緣》、《方珍珠》等近現代題材書目時,借鑒方言話劇的表現手段,根據人物的籍貫、身份和性格,運用不同的鄉談,【注】表演生動。且說表以噱見長,詼諧風趣;以吐字清晰、婉轉親切,富有幽默感為特色。他的特點是社會經驗豐富,九流三教、牛鬼蛇神(不是「文革’時隨便污蔑人的那種),他隨口一提,三言兩語,就活龍活現地站到了你的眼前。《啼笑因緣》當年也是新書,有好幾種版本,說的人也不少。但最出色的還是姚蔭梅編演的,好聽就好聽在圍繞在男女主角樊家樹瀋風喜周圍的人物,形形色色,營營苟苟,出之於姚蔭梅之口,真可謂刻劃入微,出神入化。姚蔭梅的唱,另有一功,但他並不以唱出名,靠的是說。代表作品有:《描金鳳-暖鍋為媒》、《舊貨攤》、《林沖-貞娘刺姦》等。

姚蔭梅從傳統彈詞表演中的「理、味、趣、細、技」啟發下,感到說書人還有五個方面要注意到,那就是「懂、通、松、重、動」。

第一,懂。書是說給別人聽的,要別人懂,先要說書人自己要弄懂。譬如「三姑六婆」,是什麼意思?不能瞎猜,要著著實實,否則上書臺心裏會發虛。據陶宗儀《輟耕錄》卷十:「三姑者,尼姑、道姑、卦姑也;六婆者,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也。」

尼姑,比較熟悉,俗稱師姑;道姑,就是女道士,像《追舟》中的陳妙香便是;卦姑,比較陌生,通俗地說,就是女算命先生。三姑還代表「三教」,尼姑是佛教,道姑是道教、卦姑有個卦字,「八卦」從易經上來,易經是儒家的經典,因此卦姑是儒教。

牙婆,捉牙蟲的;媒婆即賣婆,做媒說親牽線的;師婆即巫婆,請神退鬼,打呵欠,哼呀哼呀請上身,俗稱師娘上身;虔婆,庵堂裡的,如《玉蜻蜓》裡的老佛婆;藥婆,會看小孩病,醫治百日咳等;穩婆,就是接生婆。這就是「六婆」。

第二,通。通就是說書要通俗。《描金鳳》老腳本中有:「烹伏雌,炊炎衣,匆忙未備五羊皮。」這麼幾句唱詞,是錢玉翠與徐蕙蘭小夫妻分別的對唱。姚蔭梅先生唱了好多遍,始終沒有弄懂是什麼意思。當時有好多人告誡他:「只要是腳本上有的,是老師教的,你就只管照唱不誤,你不懂,反正有聽客懂。」後來有位老先生告訴他說:「腳本上‘炎衣’兩字是錯寫的別字,應該是‘扊扅’,或作‘剡移’,是根門閂。這幾句是有學問的人寫的,他至少是老秀才,典雅的很。這是《東周列國誌》裡面的一個故事,有位百裡奚的大夫(後來做了秦國的宰相)在沒有做官離家求仕的時候,他妻子很賢惠,雖家貧還是百般張羅要為丈夫餞行。於是把家裡飼養的一隻小母雞宰殺了,因無燃料,就把一根門閂當柴燒掉,終於烹煮成一碗雞羹。……」當姚蔭梅弄懂了這樣的意思之後,感到這樣的典故和深奧的詞藻,恐怕錢玉翠的嘴裡是講不出來的,懂這幾句唱詞的聽客恐怕也是不多的。姚蔭梅就大膽把它改了,改成唱詞是:「跋涉長途須保重,天時寒冷早添衣,閑花野草休矚目,切記家中(有了)未婚妻。」這樣改動通俗多了,聽客也容易聽得懂了。

第三,松。就是輕鬆愉快,要在適當的地方安插一些笑料,或努力去找出書情裡的喜劇因素來。有時候也可以運用蘇州話裡的常言俗語、諺語、歇後語……等來「挑松」冗長的表白或沉悶的書情。最好能夠找到「肉裡噱」,即書情裡的喜劇因素。

第四,重。一是對聽客要鄭重,二是說書藝人自身要穩重。

第五,動。動作要合理,不動便罷,動必有「中」,有目的性,還要美。扇子、絹頭、三弦、琵琶的拿起、放下都要有一定之規。

以上是姚蔭梅老先生幾十年說書的經驗之談。還有很多我勿一一列舉。我聽了多年的書,姚蔭梅的許多經驗之談,對我外出上訪有很多的啟發。我利用說書人對書理、書情的處理,運用到我對上訪材料整理和加強自己口述表達的技巧。

如,2003年5月份。我被法院起訴,在沒做好充分準備前,我拒絕接受傳票。我抓緊設法去收集對我有利,有關領導的講話和法律、法規。匯攏後加以整理,成為我自己的辯護詞。然後進行背誦,背得滾瓜爛熟,對相關的法律、法規熟記在心。由於我一再拒收傳票來拖延時間,法院著急了,專門派法警守在我家門口堵我。等到法警堵到我時,我也完成了應訴前的準備,我就當場簽字接受傳票。我按傳票上規定時間去法院應訴,法院也按時開庭。原告起訴書讀完,輪到我開始審訴和自我辯護時,我就運用說書藝人的說書方式,陳述我的辯護詞,一氣呵成,二十多分鐘裡滔滔不絕。把原告起訴書中的條款逐條駁倒,述說駁拆的理由完全合情、合理、合法。陳述過程中用法律條款來鞏固我的一個「理」字,顯示出我沒有絲毫的胡攪蠻纏,連法官邊上二十多歲的女書記員,也停下手中筆,仔細地聽著我的陳述。

最後法官宣判,被告事出有因不以追究,但被告要承擔部分訴訟費。我又進行了陳述,認為我不能,也不應該承擔那部分訴訟費的理由。在我一再的堅持下,法官最後也只好免去我承擔的訴訟費。由於這次我成功地自我辯護,給法官和書記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後幾次再到法院,他們對我都比較客氣。

我在九十代的後期,就開始走上了上訪的道路。我知道自己文化程度低寫東西是弱項,而說還可以。因為我的嗓子還可以,也不卻場。另外,寫東西稍不注意,白紙黑字容易授人以柄。說就沒事,進退餘地很大。所以我盡量少寫,揀最主要寫,主要是靠嘴說。說,一定要像說書人一樣,口中要乾燥,不能吐沫星飛濺,會令人反感。說,要口齒伶俐,字、詞音要清楚,而且說話還要流暢。幾十或上百的疊句要一口氣說完(換氣要快),不能打格愣(停頓意思)想想再說。也就是說不能讓對方有思考時間,有機會來插話,不能發生對上訪者不利的情況出現。

我在述說過程中始終抓住一個「理」字,死死咬住這個「理」,用法律條款來鞏固這個「理」,有了「理」什麼都不可怕了。我有了「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勁頭也出來了。有的時侯,也要藏點拙。至於「情」就是做,有表演的成分,就看臨場怎樣發揮了。所以前文所提到學唱俞調的重要性,學唱俞調既能練嗓音,還能練吸氣、換氣的技巧。我以前多年看戲、聽說書的經歷,對我在上訪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有關我的上訪經歷,以後的文章再會提到,這兒就到此為止。下面繼續話說:蘇州彈詞主要流派。

註:鄉談是指曲藝術語。蘇州評彈中,稱方言為「鄉談」。一般在模擬書目中的人物語言時使用。如財主、客商大都說山西話,典當朝奉大都說徽州話,書僮、堂倌一般說無錫話,公差、老鴇一般說揚州話,而衙門裡的幕僚、師爺差不多都說紹興話。

(未完待續)

http://bbs.kanzhongguo.com/viewtopic.php?f=31&t=10263

本文留言

作者何奈天相關文章


近期讀者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