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幾年前我做義工的經歷,但回憶起來仍是感慨萬千。
同樓的張先生問我們想不想做義工?我和妻子說想呀。他說,我聯繫一下,明早咱一塊去。他說的義工活,是一家慈善機構辦的,每週二、五兩天早上,為貧困人士準備免費早餐,地點在離我們不很遠的某教堂。
時間已是十一月初,一場小雪過後大風卻不休止,雖不滴水成冰,但也頗有寒意。大清早街燈已熄萬籟寂寞,冷清的街上車輛稀少行人渺茫,我們3人卻走街穿巷迎風而去。7點半趕到教堂餐廳,一股煎肉腸,烤麵包的香味兒扑鼻而來,可見廚師早已忙碌開來。
張先生把我和妻子琴,介紹給一位年輕的白人女士,就去忙自己的。張先生是兩位黑人廚娘的幫手。
那白人女士是負責人,對我們進行了必要的詢問,做了登記。指示我做雜工:就是搬桌椅擦地板,並為進餐者倒咖啡、茶水。叮嚀我一定小心,不要燙著來者和自己。我妻子琴當服務員,鋪桌布、收拾餐桌、餐盤刀叉等。要求我們善待進餐者,有問題由她解決。
我按要求先搬來咖啡桶、茶桶,又把一次性杯子碼好。在餐廳當中,順長擺了兩排桌子,48把椅子。琴鋪上月白桌布,每張桌上放了柳條編的小框,一框是小包鹽,一框是小包糖。還拿來餐巾紙,幾種西式瓶裝調料、黃油。在柔和的燈光下放眼望去,餐廳佈置的還挺不錯,全然是個西人聚會即將開吃的樣兒。
我們還在靠門口的地方擺了小方桌。桌上放著一堆,毛巾捲著的牙刷牙膏肥皂,還放了許多透明袋裝著的水果,每袋不多,兩個蘋果兩個橘子。餐罷有需要的,可以自取。
廚房窗口是領餐的地方。我在離窗口兩步遠的牆邊,斜放一張長條桌,琴在上面擺了幾摞餐盤、許多刀叉。
碩大的廚房窗口裡面,佈滿了一盤盤早餐。早餐可謂營養豐富,不遜於尋常百姓家。有大小香腸兩種,是不同的肉腸。雞蛋煎的很嫩,蛋清包著軟呼呼的蛋黃,還有薄薄的烤咸肉片。主食是常見的兩種麵包,有夾腸的,有麵包片。麵包片烤的黃酥脆,飄著麥香,看著就勾人食慾。當然了,還有少不了的盒裝牛奶,瓶裝果汁等,維生素應有都有了。
黑人胖廚娘是主廚,她忙了一早,現在站在廚窗裡一邊喘氣,一邊欣賞自己的傑作。她很是滿意,準備著為來者「奉獻」他們愛吃的佳餚。另一個黑人廚娘和張先生還在忙活著烤腸。天冷啦,要叫大夥吃個熱火。
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位保安,7:50他推開了大門,立即進來幾位進餐者。他們情緒不高,沒話,只是拿了盤子悄悄地走向廚窗。胖廚娘笑盈盈的與他們說話,有人點頭,有人似乎「沒聽見」。胖廚娘依然笑臉相迎,給他們餐盤裡夾食物,熱情的忙著。廚娘的好態度影響著我,我也和顏悅色地問他們:「要咖啡?茶?」
有一人顯然凍壞了,先捧著杯子晞嘍晞嘍地喝光了熱咖啡,分左右舒展了幾下胳膊,然後深深地吐出一口粗氣,彷彿這下方把身上的寒氣一吐而盡,才去領餐。由他鬍子八叉,剛才進門的架勢,甩在門口的行囊看,大概是個流浪者。
8點後進餐者增加,大廳裡空椅子已經不多。大家只是吃飯,彷彿周邊無人,誰也不看誰。好大一會,仍然是鴉雀無聲,始終聽不到交談,更沒人高聲喧嘩,只有偶爾刀叉碰餐盤的響動,以及個別人的嘆氣和咳嗽。大廳顯得沉悶,和一般聚餐的歡樂氣氛明顯不同。
也不奇怪,不管說的怎麼好聽,這裡仍是貧困人士吃「舍飯」,吃「救濟餐」的環境。來者心情壓抑,哪有情緒高談闊論?
年輕的白人女士還要做輔導工作,她用眼神、語言,主動地與來者搭訕。在餐桌的那邊,她對一成年人輕輕的說話。那男士不住地點頭,心情逐漸好轉,緊繃的臉上愁雲散開,露出白牙齒。
他們一般吃得很快,也就十來分鐘進餐完畢。一撥走了又來一撥,琴一趟一趟地送餐具,一個一個地收拾桌面,還真忙活。張先生幹完了自己的活,到我這兒來喝咖啡,緩緩勁。他說:加拿大餓不死人,多倫多這樣的供餐點很多。他說自己是過來人,一輩子誰能一帆風順?沒個坎坷?幫他一把興許關口就過去了。由他熱乎乎的話語,眼睛流露的善意,我感覺到了,他是真心實意說這番話的。
進餐的外族人居多華裔極少。我只是在第二次工作時,見到一個來吃飯的大陸青年。他個頭不高,孩子摸樣還沒退完,白嫩的書生面孔,羞答答的樣兒,一副可憐見兒。來這樣的地方,叫人看的由不得為他擔憂。他沒戴帽子,頭髮梳理過一絲不亂。著黑西服白襯衣配深紅領帶,外套是國內那種灰呢子半截短大衣,皮鞋錚亮,背一個時興的長揹帶方挎包。一眼就看得出,他是趕早去求職的。
他著一身正裝,卻到我們這兒吃救濟,按國內的老看法,顯然讓他臉面無光甚是難堪。他一直不抬頭,邁著碎步,沒有勇氣看我。向我要喝的,只說一個中文字:「茶」。
這透著苦澀的茶字,就像重錘猛擊了我一下,擊得因看他發愣的我一顫,忙為他倒了滿滿的一杯熱茶。而且我聽他說「茶」的腔調,分明和我一樣是北方人。我內心感慨:唉,娃娃呀,在國內你怕還要爹娘照顧?如此年紀就闖世界,太難為了吧?此時此地我除了亂想,空嘆息,為他倒茶,還能做什麼?
我還見過他一次。他可能是有意迴避我,沒喝茶,領了餐匆匆地走了。在我第4次5次直到第8次,也就是最後一次做義工,一直再沒見著他。我想,他定是找到了工作!我為他祈禱,慶幸,為他祝福。
我想起張先生的話,加拿大餓不死人。的確是這樣,只要肯干,總能找到工作,就是活不理想,也能餬口。就是暫時還沒工作,不久也能領到救濟金。日子就是苦點,總會過得下去。
8:50,沒人再來。保安領了餐,匆匆地走了。他也是義工,要趕著上班。
一個月做完,也就是我做完第8次義工,免費供餐點要轉移到很遠的地方。白人女士做了極簡短的總結,她對每個人都是表揚。
胖廚娘問我們去不?張先生答不去了。
「為啥?」
「沒車。」
胖廚娘先是高聲:「噢,你們沒車!?」隨後又壓低了腔調,感嘆著:「是啊,我知道,經歷過沒車之苦。越來越冷,越起越早,來回等街車,是受不了。」
她站起來望著我們,說:「喔,我還得去。你看,百十人的飯,我不去他們吃什麼?」她感到自己責任重大,必須親做親為。
回來的路上張先生說,黑人胖廚娘已經做了一年半義工,是個好人。我覺得對她僅此評價還不夠,應該為:她是個心地善良,熱情坦蕩,肯付出的實誠好人。
8次義工做完見識增加,著實見到,加拿大有著多種的完善的扶貧機構,著實見到,普通人有著樸素的,服務於社會的善良心態。怎不讓人感慨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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