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見：試看今日域中之愚蠢

蠢事幹得多了，即使是新型帝國，也會顯出氣數將盡的模樣。做一件蠢事不難，難的是，所做事情，大多都被民間質疑……

21年前，胡耀邦逝世，引發了大學生們對中共粗暴打擊「自由化」的不滿情緒。學生們仿效波蘭「團結工會」，組織起自己的自治學生會，最初更直接以「團結」 命名，無意中，塑造出一個雛形的政治反對派。時任中共總書記趙紫陽，接任之初即阻止了「反自由化」的肆意蔓延，這時則更進一步，面對政治反對派的雛形，展現出較為開明、理性的姿態。但他的作為終於觸怒了鄧小平，中共高層的權力格局為之大變，竟然不能不以一場血雨腥風的事變來結束。

眼前中國與滿清末年十分相像

到現在，不少人都看到，眼前的中國與滿清末年十分相像，然而，正是從1989年「六四」事變，這種相像越來越清晰地顯現在人們面前。

慈禧太后運用權力，有兩個特點。其一，任何人，任何事情，不得觸犯她的專制權力。她支持光緒皇帝的戊戌變法，也支持袁世凱在晚清新政改革中推動官制改革，而一旦發覺變法或改革對她的權力形成威脅，則毫不遲疑地翻臉不認人。其二，只要不觸犯她的權力，她可以表現得相當寬容、大度，甚至不乏開明。她大膽任用曾李張袁等漢人官員，依靠他們處理帝國事務，也容許相當程度的地方分權，致使清帝國擊敗太平天國而中興，一次次地度過危機。她本人垂簾聽政，在幕後掌握清帝國之實權，但她其實知道此舉之害，更因人而異，因而試圖阻止在她身後再重演類似局面。

但是，機關算盡，清帝國終究難以再次中興。慈禧一死，滿清權貴立即動手，改變漢族大員主持朝政的局面，把權力從漢人手裡收到滿人手裡，把地方權力收歸中央，終於弄得天怒人怨。清帝國擊敗了革命黨精心策劃準備的廣州黃花崗起義，半年後的武昌起義起自軍隊嘩變，又倉促又忙亂，卻全國響應，帝國瞬間崩塌。

形成對照的是，鄧小平運用權力，也有類似特點。在鄧小平看來，改革即使如同革命，也不能觸犯共產黨一黨專政，更不能觸犯他本人的實際權力地位。他順應改革開放潮流，同時，隨即規定「四項基本原則」，規定反思「文革」及批評毛澤東的限度。待到八九民運湧來，鄧小平猶如當年「反右」之幽靈附體，悍然操縱事變，繼罷黜胡耀邦之後，又罷黜趙紫陽。

然而，他把改革派打倒在地，對保守派也同樣沒有好臉色，明言中共十三大精神「一字不變」。此後，眼見李鵬、江澤民執意倒退而不肯回頭，他先是在上海引出 「皇甫平」文章，後來乾脆到南方一路走一路講話，直到中共十四大正式接受了市場經濟，方才罷休。

倒行逆施的「國進民退」

只要在政治上不直接挑戰中共一黨專政，鄧小平對改革國有經濟，對地方分權，對開放民營經濟與外國資本，對抑制軍隊及其權力，乃至對於在香港回歸之後繼續保持資本主義基本制度不變，基本上都予以支持，甚至相當積極。這樣，他在中國的改革開放進程中，刻下了他的獨特印記。

而在他身後，權貴集團以市場經濟的名義攫取財富更為肆無忌憚，鷹派軍人口出狂言而越來越無所顧忌，同時，以「國進民退」為突出表現，向中央集權的計畫經濟倒退之勢頭已明顯可見。

同時，「左派」們迫不急待地開始再次批鄧，將改革開放視為「資本主義改革」（資改）而痛責「左燈右轉」，嘲笑「貓論」貶斥「摸論」，滿懷豪情地不再「韜光養晦」，要對西方昂然「說不」，甚至組織起新的毛派「共產黨」，直接繼承毛澤東「繼續革命」的衣缽。

所幸，一個世紀之後，世界格局與先前大不相同，國際市場爭奪的弱肉強食，演化為當今的市場經濟全球化潮流。當年，民營經濟在外國資本、官僚資本的夾縫中艱難生存，第一次世界大戰，竟成為它的「黃金時期」，而今，中國歷盡坎坷，畢竟進入到市場經濟長期發展的階段，而儘管國有資本再度氣勢洶洶，三者之間，卻已初現鼎立之勢。加之，「人口紅利」、「土地紅利」潛力尚存，這樣，中國經濟增長代價高昂，但還可以支撐相當時日。

這樣，昔日的中國專制者軟弱可欺，今日的中共新型專制者，看上去，卻是一副任憑誰也奈何它不得的模樣了。

然而，如此變化，中共的狂妄之心勢必膨脹，它倒行逆施、蠻幹胡來的機率，頓時升高。

其突出表現，首推強行展開三峽工程。鄧小平支持三峽工程低壩方案，但事情還是一直拖著，而「六四」之後，為換取李鵬的政治支持，江澤民居然以該工程為交易籌碼，以身為人大代表的黨團之力，使全國人大批准該工程。

蠻幹蠢事顯出新型帝國氣數將盡

其普遍表現，乃「國進民退」，再行中央集權。金融危機席捲全球，中國以非常手段力保GDP增幅未低於8％，光鮮外表之下，流動性氾濫令人憂慮之外，眾多中小民營企業一蹶不振。同時，房市在危機衝擊下，從調控中絕處逢生，仍為GDP增長的重要支撐力量，結果房價再度發飆。天怒人怨之際，GDP增長令人欣慰地居高不下，則再次打壓房市又來了勁頭。只是，中共政府決不放棄它對土地的壟斷，對於地方政府在稅制中的屈辱地位，看來還是任由其持續下去，調控的矛頭所向，一味地專注於打擊房市投機，彷彿那些投機力量即為高房價的罪魁禍首。

最愚蠢之表現，當屬圍剿網際網路，尤其以驅逐谷歌出大陸為最輝煌的一役。滿清政府依恃義和團支持，敢於向西方列強宣戰，當今中共政府自詡「三個代表」，面對真正體現生產力之先進性的網際網路，全然不以為意。它的諸多機構，一個個氣勢洶洶地闖進這一領域，各自扯起「監管」大旗，到處築起高牆，挖得溝壑縱橫，與高速公路上林立的收費站們，可以媲美。

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中國共產黨及其政府，看上去已經使歷代王朝相形見絀，滿清帝國更不在話下。對它而言，馬克思學說實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供之高閣裝門面，也就可以了。至於所謂「科學發展觀」，其實際功能，大概只是解決「令不出中南海」之尷尬的一件政治工具而已，因為，時至今日，即使集權，其難度也相當大了。若真要在觀念上探究其「科學」涵義，或更進一步，在實踐中真要實行增長方式之轉型，那麼，中共及其政府的壟斷、控制，首當其衝就是難以逾越的障礙。

不過，蠢事幹得多了，即使是新型帝國，也會顯出氣數將盡的模樣。做一件蠢事不難，難的是，所做事情，大多都被民間質疑，更不用說，隨手把百姓一個個無端弄死，還信口編造離奇的死亡理由。若在過去，或許算是聰明，如今社會畢竟走向開放，走向公民社會，如此這般，實在蠢得不能再蠢了。

（原載《動向》雜誌2010年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