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齡晚年與蔣友柏在美國的蟄居生活

「就讓孩子們到美國來吧!」就在全家人為友柏、友常無法在加拿大升學一籌莫展之時,宋美齡對著前來美國的小孫子蔣孝勇心疼地說道。

蔣孝勇這次特意從加拿大飛往紐約,是年近百歲的老祖母祝壽。宋美齡關切地問起了重孫的情況,蔣孝勇把兄弟倆因為法語無法過關而不能升學的情況實打實地告知。耄耋之年的宋美齡反應一點也不遲鈍,聽後立即給小孫子出主意說:「既然在加拿大過不習慣,可以讓孩子們來美國讀書,這樣回家近點。」

宋美齡是希望蔣孝勇帶著全家移民到美國,因為她一直以來對這個小孫子情有獨鍾。蔣孝勇小時候就很討宋美齡的歡心,是宋美齡和蔣介石的小開心果。可能是愛屋及烏,友柏和友常也自然成了老夫人的心肝寶貝。如今小孫子家裡又添丁進口,更得要一家人團聚下。當初宋美齡下決心離開臺灣,也同意蔣孝勇移居加拿大時,就想讓蔣家的子孫都遠離政事日非的臺灣,能到她身邊形成一個大家庭就再好不過了。

宋美齡早在1975年,老先生蔣介石逝世後一個星期,全臺為蔣介石舉行安厝之日的第二天,傷心欲絕的她下定決心去美國安度晚年。那年的9月17日,她和同行的20多個家眷、侍從飛往大洋彼岸,後來長期居住在紐約長島蝗蟲谷。

宋美齡在蝗蟲谷的居所是她在赴美前兩個月,私人掏錢專門修繕一新的。這幢房子原是孔祥熙家族的產業,而孔家沒有後代在紐約。房子坐落在僻臨郊區的地方,四周都是參天大樹,年久失修而顯得破敗,經過宋美齡一番精心裝修後,終於顯現出它的華貴原貌。

不過,宋美齡在蝗蟲谷的生活一直不是很安定。在後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她曾數次往返於臺灣與美國之間,其間除了治病外,最主要的還是陸陸續續地搬東西。絕大多數都是她的私人用品,來來回回總共搬了3次才算搬完。

到1991年9月宋美齡再度離開臺灣,這一去真的不再復返。因為她老人家在臺灣飽受了親族的凋零,首先長孫蔣孝文的去世給她很大打擊,禍不單行的是緊接著非常能幹的蔣孝武又突然離世。老干猶存,新枝卻一個個凋零,尤其是蔣孝武的去世,彷彿向世人宣布蔣氏家族正式退出政治舞臺。雖然歷經人生坎坷的宋美齡表面很平靜,但是她內心還是猶如波濤般洶湧,最後她決定遠走美國。

宋美齡來到美國後,沒過多久因為蝗蟲谷老房子的條件所限,不得不搬到紐約84大街的葛萊西官邸。

著名的紐約84大街在美國幾乎無人不知,但坐落在84大街東河的宋美齡寓所卻很難找。蔣孝勇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是在周圍轉悠了半天也沒找到,最後還是被侍從們下樓接進去。

從宋美齡寓所大樓的外表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一棟15層高的普通公寓,宋美齡和她的侍從們分別住在9、10兩層。房內裝飾以紅色為主色調,大量運用了錦緞修飾,地上鋪滿了地毯。公寓的正面對著風景秀麗的公園,緊鄰寬闊平靜的紐約東河,距離紐約市中心的各大醫院也很近。大隱隱於市,比較適合宋美齡退隱而居。

宋美齡在蔣孝勇眼裡一直就像位哲人,他有什麼不解的人生難題一貫都喜歡找她請教。這次蔣孝勇來到祖母寓所收穫頗大。經過宋美齡這麼一點撥,蔣孝勇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動了向美國移民的心思。

蔣孝勇回到加拿大,立即召集全家人一起商議移民。蔣友柏想到告別令人痛苦的法語,自然是歡呼雀躍,舉雙手錶示贊成。再說到美國這樣世界最發達的國家,又可以經常見到親愛的曾祖母,這是多麼讓人嚮往的生活。

方智怡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她覺得這樣回臺灣可以縮短四五個小時的行程,探視父母和婆婆更為方便。她想著想著突然靈機一動,建議丈夫可以讓中興電機公司在美國設立分公司。如此妙計,頓時讓蔣孝勇眼前豁然一亮。

在加拿大這幾年他已經休整夠了,畢竟正當年富力強的壯年,不能再做寓公坐吃山空了。蔣孝勇雖然對從政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但對於商業經營興趣一直有增無減。他覺得設立分公司的提議非常之妙,他當即起草文件和報告,向臺灣總部提出申請。

到底把公司設立在美國哪裡呢?蔣友柏建議大家一起到紐約,這樣可以經常見到他敬愛的曾祖母。但媽媽方智怡左思右想,認為還是去舊金山比較合適。因為,這個地方距離臺灣的飛機航程比較近,便於他們回家探望祖母蔣方良;再說舊金山無論從求學和經商都比紐約更為合適。不過,最重要的一條理由是,雖然宋美齡十分希望他們全家過去,但年歲過高的她一貫行事比較低調。一大家子圍在她身邊,反而會給她帶來諸多不便。

等一家人主意拿定,蔣孝勇開辦分公司的計畫實施得也格外順利,中興電機公司多數董事贊同他的決定。經過公司董事會的研究表決,每年向蔣孝勇主持的分公司提供20萬美元投資,以後逐年累計增資到120萬美元。新成立的中興美國分公司著手考慮經營各種業務,包括物品的進出口,甚至蘭花的進出口。

在1992年一個春暖花開之日,蔣友柏跟著家人一起,搬到風景優美的舊金山。這座城市當地華人又叫它三藩市,位於加利福尼亞州西海岸聖弗朗西斯科半島,三面環水,風景如畫。同時是一座山城,氣候冬暖夏涼,一年四季陽光充足。

舊金山的華人華僑特別多,市區東北角的「中國城」是美國華人最大的聚集地。在蒙特利爾的時候,蔣友柏一家人走在街上顯得格外矚目,因為那裡很少有東方人出沒。加之他們法語又說得不地道,始終讓蔣友柏感覺到被排斥在當地社會之外。到了舊金山這種感覺就蕩然無存,街頭滿是來來去去的黃色面孔,讓蔣友柏感覺到十分親切和自在。

他們一家住進了舊金山東灣的一個社區,這裡緊鄰著一個高爾夫球場,風景優美、環境寧靜。在蔣家住宅的正後方,緊鄰著高爾夫球場的第十六洞,四周是一望無垠的綠瑩瑩的草坪,每到節假日不少人在這裡揮舞球桿,一派輕鬆悠閑的和諧景象,讓人心曠神怡。

蔣友常蔣友柏兄弟

這時蔣友柏一家離曾祖母宋美齡的居所近了,每年的聖誕節都要去她那裡歡度。在友柏的記憶裡,第一次看《星球大戰》就是在紐約。那次蔣孝勇帶著他們看電影,又帶他們到玩具城去買變形金剛。平時蔣孝勇帶他們買東西,一般約定每人只能買一樣,這是為了讓他們覺得每個禮物都來之不易,讓他們更加懂得珍惜。但是這次格外地破例,只要他們喜歡的統統買走。滿載而歸的小兄弟們,興奮得終身難忘。

在美國生活時,蔣友柏記得父親對他幫助最大的有兩個地方,一是讓他不要放鬆中文學習,除了經常讓他背誦經典文獻、瞭解基本歷史文化常識,甚至格外地開恩讓他大讀特讀金庸的武俠小說。

研讀金庸武俠小說,自然涉及到很多歷史地理知識,比如讀到華山派、峨嵋派,一定會好奇這個華山在哪裡,峨眉在哪裡,一查字典,哦!原來如此繕正因為如此有趣有效的學習方法,讓友柏雖然從小就移民海外,卻對中國傳統文化一點也不陌生。

另一方面蔣孝勇鼓勵蔣友柏融入美國的學校生活,學會和同學們交往,不要再像在加拿大那樣,做一個離群索居的孩子。蔣友柏正是這時候開始學會與人交往的,並逐漸融入到美國的生活中。

在美國這段時間,蔣孝勇的心境同樣逐漸走向平穩。因為長期移居海外,臺灣媒體偶然提到他時,往往都用「沉寂」兩字來形容。但是,對這位蔣家第三代唯一的代表而言,雖然遠離了政治重心,也不可能輕易超脫是非。此時臺灣已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國民黨派系鬥爭白熱化,「*」勢力日漸猖獗,這都讓蔣孝勇憂心忡忡。

讓蔣孝勇感到一絲欣慰的是,他在美國的事業已日見起色了。自己一手創辦的中興分公司平穩發展,業務內容日漸增多。該分公司除了擔任中興總公司的海外採購,還負責出售臺灣生產的筆記本電腦。整個公司只有20多名員工,一切都處於起步階段。雖說是如此不起眼的小公司,但蔣孝勇對公司的經營管理是非常認真的。

對蔣孝勇來說,這是個耕耘的過程。他的家在異域已然生根發芽,現在他希望在此地能夠澆灌出一番事業來。

蔣友柏對曾祖母宋美齡有著天然的感情,他的英文名字Demos就是曾祖母給取的,此語出自希臘文,意思是「人民、群眾」。宋美齡取這個寓意深刻的名字,無疑帶有濃厚的政治寄託。

在舊金山的時候,蔣友柏和弟弟每年聖誕都在曾祖母那裡度過。在友柏眼裡,曾祖母是位始終穿戴整齊、令人尊敬的偉大女性。她的頭髮近百歲還沒有全白,儘管比當年稀疏了一些,但黑髮仍能長到腰際。每天都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地盤在頭上,顯得雍容華貴,風采不失當年。

友柏印象中,曾祖母絕大多數時間都在10樓,很少會下到9樓來,因為她每下樓一次都很麻煩,必須化妝、梳頭,至少要花去一兩個小時。友柏十分清楚,這與她的生活習慣不無關係,她一生始終堅守兩個著裝原則:沒化好妝、梳好頭,她是絕對不會下樓或是出門見任何人的,包括像友柏這樣的小重孫子;她只要起身出門,一定要穿著長及腳踝的中式旗袍,帶著珠寶首飾。連經常親近她的友柏這樣的晚輩,在紐約的6年的時間裏,一次也沒見過她沒有化過妝的樣子。這對宋美齡來說是一種禮儀,所以蔣友柏每次看曾祖母一定會穿西裝。

關於這條特殊的規矩,蔣友柏清晰地記得,曾經跟隨過他們家多年的一位老侍從,有一年農曆春節前夕來到紐約,提著兩罐曾祖母最愛喝的烏龍茶去公寓探望,卻被曾祖母拒之門外。這並不是曾祖母心高氣傲或目中無人,瞭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不方便見客人,因為她每次見客都得又是化妝又是梳頭的,年紀這麼一大把了,為了見一位侍從這麼來回折騰,真的沒有這個必要。

宋美齡年紀大了也喜歡兒孫繞膝,一大家子一起熱熱鬧鬧的。每年到宋美齡的生日或者聖誕節,蔣友柏一家人都會到紐約去聚會。那時宋美齡已步入風雨飄搖的晚年,但友柏每次見到曾祖母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先是親昵地抱住她。每當這個時候,在一旁的母親方智怡總會連忙提醒,生怕兒子無意間會傷著老態龍鐘的老太太,畢竟老太太已是年近百歲。但宋美齡每次都毫不介意地笑道:「沒關係,抱緊點才好,越緊越好。」

在曾祖母宋美齡那裡,無論是聖誕節還是祝壽,吃飯前是必須禱告的,宋美齡會指定一位帶著大家一同禱告。以前在臺灣則是輪流擔任,小孩子們也得中規中矩地感謝上帝、感謝農人。不過友柏這時候並不懂什麼上帝,只覺得比較有意思。每當大人在虔誠禱告時,他也睜著眼閉著眼裝模作樣地裝作禱告,其實都是在胡思亂想。

此時的宋美齡雖然廉頗老矣,但童心未泯的她還像往日一樣,喜歡駕車外出兜風,有時候也叫小友柏作伴,陪著她一起到外面兜風。儘管宋美齡自己會開車,但卻很少親自把握方向盤,當然年紀也不允許了。

她一般讓司機把車開到很遠的地方,把大家帶到郊外的公園,這時她便掏錢請大家吃冰淇凌。說是請「大家吃」,其實因為她本人很喜歡吃冰淇凌。友柏這隻小饞鬼每次也能跟著大飽口福,像只跌到米缸的小老鼠一般。

冰激淋和巧克力一直是宋美齡的最愛。有次她還親自教友柏、友常他們小孩子做巧克力。她手把手地教友柏,先將一大塊的巧克力慢慢融化,再用模型做成一顆顆巧克力糖。有時還讓友柏陪她一起打橋牌,一家老小在一起其樂融融。這些溫暖的記憶,讓友柏一輩子也忘不了。

當然也有讓蔣友柏困窘的時候。曾祖母有次居然測試他外語水平,出了個題目讓他現場寫篇英文作文。蔣友柏抓耳撓腮地憋了半天,在小本子上磕磕巴巴地寫下一篇千字文,最後畢恭畢敬地交了上去。沒想到等他戰戰兢兢地拿回來時,上面卻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紅圈圈,簡直是慘不忍睹。

友柏知道曾祖母的英文爐火純青,當年抗戰期間,她在美國國會發表即興演講,以略帶美國南方口音的英語,把中國人英勇抗戰的情況生動地介紹給美國人。她的演講多次贏得雷鳴般的掌聲,直至最後全體起立熱烈鼓掌。一位議員說,從未見過這種場面,感動得差點兒落淚。她的演講通過收音機在全美轉播,打動了千千萬萬美國人的心靈,每天有數百封來自全美各地的信寄到白宮,收件人統一都是宋美齡。美國媒體對宋美齡和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作了大量報導,1943年3 月初那一期的《時代》週刊就以她的頭像作雜誌封面。

蔣友柏親眼見識曾祖母高超的外語水平是在1995年時,她被二戰勝利50週年紀念大會邀請去演講。在父親蔣孝勇的陪同下,她在眾人的眼光中走向會場,又開始了一次充滿歷史性的演說。在二戰同仁隕歿無幾的會場之上,年近百歲的她已然佇足在歷史的過往中,再一次征服了世界。

曾祖母自小在美國就受到過良好的教育,她對英文文法要求非常嚴格,所以,小曾孫蹩腳的英文水準自然不入她老的法眼,理所當然要把友柏的作文改得面目全非。當她把他的本子遞給友柏時,上面全是紅色的叉叉和圈圈。友柏看後臉唰地紅到脖子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為了不難為老太太,友柏下決心要把英文學好。從此他一有空就記單詞、找人練口語、讀英文小說,如此日復一日地用功學習,他的英文水平因而突飛猛進,到後來連宋美齡也為之頷首。

宋美齡對這個小曾孫十分偏愛,眼看著他個頭一天天猛躥,一眨眼工夫就長到了一米八了。以前那個聰明調皮的小曾孫如今站在跟前,已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成為不折不扣的小帥哥。但宋美齡覺得友柏這孩子內向,在女孩面前比較拘束,怕這位小曾孫不解男女之情,甚至指導他如何來追女孩子。比如聊個天喝個茶,送女孩子手帕啦,寫一封熱情洋溢的情書啦繕但友柏私下卻認為曾祖母那一套做法已經大打折扣了,她那個年代的東西已經不實用了,只能姑妄聽之。

蔣友柏來到舊金山這座城市後,發現跟之前的臺北、蒙特利爾差別很大。舊金山在他的眼裡真是一個無奇不有而又非常包容的城市,在這裡,白人、黑人、黃種人都能和諧共處,唐人街連著北灘的拉丁區,日本城直通聯合廣場;在這裡,可以看到頭頂紅綠頭髮的年輕人招搖過市,公然在街頭擁吻的同性戀情侶。這裡任何的標新立異都不會招來旁人的側目,每個人都是特立獨行的楷模。

蔣友柏在舊金山再也沒有一個異鄉人的感覺,因為滿街都遊蕩著華人的面孔。這些來來往往的華人對臺灣政治默不關心,也許蔣介石和蔣經國的影子從他們的腦海裡早已漸漸淡出,所以蔣友柏再也沒遇到過任何另眼相看。遇到的再也不是對蔣家的敵視和戒備,他可以就像每一個普通的移民一樣自由自在地快樂生活。

在這裡還有一條蔣友柏最愛去的唐人街,入口處有深綠色中式牌樓和一對石獅子,上書孫中山先生的「天下為公」四個大字。街道兩旁全是中式餐館和商店,讓他彷彿置身於臺灣的街頭巷尾,一切顯得那麼熟悉和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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