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孩子成為公共事件

2010-04-25 19:45 作者:陳虹

真是世事難料，一向低調沉默的我，總希望隱沒的人流中過自己風平浪靜的日子，享受白開水般平淡的幸福，我以為我能掌控自己的生活，卻沒能預料到今天，我們一家人會裹挾在輿論的漩渦中任人評說。我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沒有哪個家庭和我們一樣因為第二個孩子的出生捲起如此的軒然大波？我也沒能料到我的一段文字被到處轉貼，我想當然地以為我所說的只是事實，是「人之常情」，而「人之常情」不值得被讚揚，也不該被質疑。可是在計畫生育為國策的背景下，當生孩子這樣的家庭隱私荒誕而又可悲地成為街談巷議的公共事件，當面對滾滾而來的輿論，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關於愛，關於生命，我才知道我的理由是多麼的牽強無力。

在上萬條評論中有這樣一條：「生孩子，就是為了這個孩子本身，為了這條生命，而不是為了給它的姐姐哥哥添一個玩伴，也不是為了防老，更不是為了萬一死掉一個孩子，還剩一個孩子，父母比較好挨過餘生」（來自名為艾園的境外個人網站），我被這樣的一段話折磨了很久，想忘掉卻不能。我想沒有在我們這片國土上生活過的人，一定不能理解並接受我所說的那些理由，是啊，「生孩子，就是為了這個孩子本身，為了這條生命」，多麼簡單的直接的道理啊，為什麼要說那麼多並不重要的理由為自己辯護？

我不知道沒有在這裡生活過的人是否知道在我們這樣的一個國家，「為了生命」是多麼奢侈的理由。不知道他們是否知道，在中國，資源是珍貴的，土地是珍貴的，職位是珍貴的，惟獨人是多餘的，生命不是珍貴的；不知道他們是否知道在中國即使是八九個月的胎兒只要還沒出生還不能獨立呼吸就不能稱其為生命，就可以被以國家、民族利益為理由殺戮，更不要提還是萌芽狀態的小小的一枚受精卵。那被計畫掉的少出生的4億人口也不是生命，而只是某部門30年來的偉大功績和繼續存在下去理由；而尊重、珍惜個體生命在維護國家、民族利益的旗號下顯得多麼矯情多麼自私多麼的微不足道。可是我卻感到慚愧，我為我的不被允許出生的孩子的到來找了種種理由，居然沒有一條是「就是為了這個孩子本身，為了這條生命」！

我的小小的女兒平靜地躺在她暖暖的搖籃裡，響亮地哭，無邪地笑，一家人的愛為她撐起整個的世界。北京的今年春天格外的冷，陰雨連綿，十多天見不到太陽，陰暗得讓人透不過氣來。而我在這個讓人絕望的春天裡努力的希望著：六年，剛入學的小學生也都畢業了，未來的六年裡，我們這個國家總該向前邁一步吧？希望六年以後我的女兒能和其他孩子一樣以中國人的身份進入中國的學校；希望那時候這場由她而起的爭論以及所有那些關於反對或支持計畫生育的文章、言論都成為歷史的塵埃消散在光陰的隧道裡，她不再是個特殊的「標誌性」的孩子；希望她不知道，或者即便知道了也能夠理解媽媽內心深處的膽怯和猶豫，從而原諒我為她的出生而尋找的種種牽強蒼白的理由；希望那時候所有的媽媽都不必再為自己生孩子辯護；希望每一個孩子的出生都僅僅是因為這個孩子本身，因為這是一條生命。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