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到了公司,遠遠看見一幫人圍在樓下,鬧哄哄的。
「看,是我的粉絲團。」我對阿文說。
「咦,怎麼都是男的啊?」
我定神一看,果然都是三四十歲的漢子,「嗨,這有什麼希奇,我倆是中年男人的偶像。」
「應該這麼說,我們是大眾的偶像,包括中年男人。」阿文補充。
我施施然下了車,走進公司大樓,中年男人們的眼睛齊刷刷的看著我。我對其中一個笑了一下,但發現他目露凶光,便趕緊收回笑臉,低頭上樓。
到了公司門口,問前臺小章:「門口怎麼都是人?」
小章的回答令我大跌眼鏡,「樓上一家公司欠包工頭錢,包工頭召集了一大批民工來討債。」
之後又從同事口中得知:「欠錢公司的員工見這架勢早已經溜之大吉,討債的在這堵門呢!」
我將謎底告訴阿文,想將她從幻想中徹底拉出來,結果她嘆了一口氣說:「作為一個大腕,最大的理想是什麼呢?就是當個普通人!」
(125)
老爸老媽終於要來看我了,為了迎接她們的到來,我又去買了一張地毯放在書房充當床。下班以後,想到自己還有條薄被在以前的房子裡,就跑去拿。
天已經黑了,以往經常有老頭老太太坐在單元門旁邊聊天的,那天也沒見著。一隻貓,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裡,發出淒厲的哀號。
樓道燈壞了,接著手機的微弱光亮,上了樓。敲了半天,門開裂開一條縫,縫裡是一雙細長的眼睛,充
滿戒備。我疑心自己走錯門了,抬眼看看房號,問道:「請問鼕鼕在嗎?」
「不在。」門依然只開了那麼一點,傳出的聲音瓮聲瓮氣。
「還沒有回來嗎?」我又問。
「恩。」對方吝嗇每一字,卻彷彿在黑暗中窺視我。
我頭皮發麻,覺得這一切好像恐怖片裡的場景,按照電影裡的情節,如果我繼續追問或者推門進去,將會招至殺身之禍。
正準備轉身離開,鼕鼕回來了。
她見到我好高興,「你怎麼來了?」
我鬆了一口氣,說:「我想過來拿點東西,還以為你在呢!」
「進來說吧!」鼕鼕把我拉進屋。開了燈,眼前突然一亮,有點眩暈。
過了片刻,我才發現,這套房子已經大大變了樣:我的房間擺了兩張高低床,大衣櫃上貼滿了掛鉤,鉤了若干長褲和襯衫,書桌上堆滿了雜物,沙發則被挪到了客廳。
屋子裡,充滿了腥甜的人的氣息。
鼕鼕進屋幫我找箱子,找了一圈沒找著,後來發現竟然在客廳,上面鋪了報紙就成了飯桌,油膩膩的泡麵碗就摞在上面。
七手八腳把我的箱子解救出來,上面蓋滿灰塵並且印上了一塊油漬,暗乎乎的。
這個箱子不是什麼名牌,剛進大學時買的,箱口用白雪修正液寫著「99中文 藍」,至今字跡依然清晰。之後的七年裡,我換宿舍、搬家、去上海、回南京,它一直陪伴著我,如同一個長久的夥伴,忠貞不移。所以我一直很寶貝。
看著那塊刺眼的污漬,我特別生氣,看著鼕鼕抱歉的站在一邊,這股火又不知道沖誰發。正巧,剛才在門內窺視我的細眼睛男生將門重重的關上,我的火氣終於爆發出來:「你幹嗎呢!」
這個傢伙看起來頂多二十歲,被我沖了這麼一下,做了一個鬼臉,回到原來我的房間,對,現在是他們的房間,關上門,不再出來。不一會,房間裡傳來勁爆的槍戰聲,應該是在打遊戲,一片嘈雜中,男孩嘶啞著嗓子唱:「我不想、不想長大……」
(126)
不一會,又有人用鑰匙開門進來,是一對小情侶,女的背只小包,男的提了幾個饅頭,一包熟菜。
我與他們,彼此都沒有打招呼。女的放下包半躺在沙發上,旁若無人的開始脫鞋,男的發現充當飯桌的箱子不見了,氣呼呼的將吃食往電視櫃上一放,解開塑料袋,拎出隻雞爪子,空氣中又瀰漫了食物的味道。
正和鼕鼕聊著家常,男的發話了,「餵,箱子是你的嗎?」
我鼻子裡發出「恩」的一聲。
「你是房東嗎?給我們添一個飯桌啊。我們住客廳,既沒有床又沒有桌子,太不方便了。」
我吃驚不小,原來這小小的客廳竟然也被租了出去,60平米的兩居室,按床位計算,一共住了8個人,實在是不可思議。我搖搖頭說:「我不是房東。」
於是,男的繼續專心啃雞爪不再說話,女的脫了鞋後也不去洗手,用塑料袋包了手指去撕饅頭。我看得心裏那個難受哇,彷彿一萬隻螞蟻在爬,打算趕緊離開。
「藍,你先別走。」鼕鼕把我拉到她的房間,房間裡也是一片凌亂,被子沒疊,衣服胡亂的搭在椅背上,皺皺巴巴。
鼕鼕從抽屜裡拿了五百塊給我,「先還你這麼多,有了我再還你。」
「不急,你先用著吧。」我看了這屋子裡亂七八糟的情況,推測鼕鼕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不不,真的不用。」鼕鼕把錢塞到我的包裡。
「這房子怎麼住了這麼多人啊?」我忍不住問。
「多分攤點房租唄,這是我的主意。」鼕鼕無奈的笑笑。
「身體好點了嗎?」
鼕鼕還是笑著,不再說話,良久,她開口:「快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下樓時,我扭頭看了鼕鼕一眼,她正倚門站著,彷彿一尊雕塑。
(127)
回到家,把大床上的床單、被套統統給換了,鑽進被臥,有清新的香皂味道。給老爸打個電話,確定他們乘坐的車次。「我都安排好了,你們來視察吧!」
週六一早,我興沖沖去火車站接站。新建的南京火車站正朝著玄武湖,宏偉壯觀,因為太宏偉了,以至於根本找不北。東問西問,好不容易才找到出站口,遠遠看見老爸老媽提著大包小包朝外走來,一個旅行包的袋子斷了,每走幾步,老爸就要放下包,再重新提起來,看得我好心酸。
我迎上去,意圖接過包,老爸一躲:「你哪拎得動啊?」
老媽是老爸的忠實fans,連連幫腔:「是地,是地,你拎不動地!」
懶得辯解,我搶過行李,快步走在前面,老爸在身後悄悄說:「你看看,女兒長大了。」
一句話,說得我眼睛濕潤了。後來,我將這一幕說給阿文聽,阿文感慨的說:「從記事起,吃鴨蛋時,我爸一直都把蛋黃挑給我吃,有一次,我看見他把蛋黃挑到我媽碗裡,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真的長大了。」
我把他們帶到我的新房子,一進小區,老爸就開始讚不絕口,「嗯,不錯不錯,種了不少樹!」
在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裏充滿了喜悅,就好像小時候考試考了好成績,迫不及待要拿回去展示。
一開門,老媽驚呼:「哇,這麼大!」
唉,房子空空蕩蕩啥也沒有當然大。我問:「還成吧?」
老兩口東看看西看看,然後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說:「還可以!」從小到大,作為一個內斂家庭的孩子,「還可以」向來是對我的最高褒獎。
吃了午飯,帶著老爸老媽去樓下轉轉,熟悉環境,哪裡是超市、哪裡是菜場、哪裡是銀行……
「嘖嘖,生活還挺方便的哦!」
「現在肯定要升值了。」
「看,那裡還有一個市民廣場!」
「南京的市民廣場最多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你呼我應,如同要好的小學生。我心裏直樂:看來我要過上一段溫馨、舒坦的家庭生活了。…
<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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