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殺期間的三位活菩薩

1937 年11月,上海失守,日軍隨即全力進攻國民政府當時的首都——南京。各國領事館三番四次催促國民離開,但仍然有十多位歐美人士堅持留下。在中國政府的同意下,他們成立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以美國駐華大使館、金陵女子大學、鼓樓醫院等建築物為中心,在區內設立25處難民收容所。這群外國人,將他們一生中最寶貴的時光,甚至生命奉獻給中國人。他們跟當時棲霞寺的寂然法師一樣,本著大無畏的慈悲心,扮演南京人民的守護神,為南京大屠殺這段悲慘歷史寫下人性美好的一頁。

守護神之一約翰‧拉貝:不幫日本盟友 反救南京難民
  
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的主席是德國一間跨國公司經理,亦是德國納粹黨在南京的最高代表—約翰‧拉貝,他後來被稱為」南京舒特拉」。他說:」由我出任主席,我不應再有絲毫的猶豫。我一生中最美好的青年時代都在這個國家愉快度過,我的兒孫都出生在這裡,我的事業在這裡獲得了成功,我始終得到了中國人的厚待。」
 
拉貝出生於德國漢堡,20多歲來到中國工作,一住就是30年,早以中國為家。因此,大屠殺期間,他不但沒有協助日本這個盟友,反而利用他的特殊身份,人道救援中國百姓。他甚至開放自己家裡的花園,收容600多名附近的居民。
「沒有他,我們活不了」
 
現年84歲的穆喜福曾是拉貝的鄰居。日軍進城時,他只有14歲。看見街上、馬路全是死屍,慌忙地與姊姊、舅舅、表妹等共53名家族成員,跑到拉貝家裡來逃難。
 
他說:」沒有他,我們活不了。這個門是打開的,他給進的,也不阻止我們,我們就在這裡架起帳篷,不是我一個呢,而是幾百個人。我們叫他老毛子。他有一面德國旗子,相當大,架起在草地上,日本人的飛機想投下炸彈,看見納粹旗就不敢投了。」
 
作為安全區的主席,拉貝與十幾位委員積極尋求國際援助,並募集資金,為難民購買糧食。眼見一個又一個強姦、虐殺慘劇發生,他不斷向日本領使館抗議,甚至發電報給希特拉,請求出面阻止日軍暴行,可惜都不得要領。由始至終,日軍都拒絕承認安全區,他們更不分晝夜地闖入,強姦、搶掠及殺害有可疑的難民。
 
守護神之二魏特琳:堅守金陵校園 庇護兩萬婦孺
  
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教育系主任魏特琳是美國傳教士,1912年畢業於伊利諾大學。之後,遠赴中國從事教育工作。1919年,她受聘於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矢志推動女子教育。她熱愛中國文化,更改了一個中文名字──華群。大屠殺期間,她是少數仍然留守南京的外國女人。
 
」我對華小姐的印象非常好,確實太好了,日本人來的時候,她就一直跟著他們,然後把他們送出去。」今年81歲的熊秀芳,家裡原本做生意,中日戰爭爆發,父親為了守住產業,一家留在南京,直至日軍進城,母親便帶著她和手抱的小弟,逃到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避難。事隔70年,熊秀芳仍然清楚記得魏特琳跟她講過的說話。
 
她說:」南山那邊的難民區,人又多又沒有廁所,有些女孩就在路邊小便,華小姐跟我們講,叫我們不要在那邊小便,否則被日本兵看到了,馬上就會被抓過去。」
 
」有一次,日本人用卡車把一批中國青年載過來,華小姐對我媽媽等人說,你們要下去救那些青年,怎麼救呢?你們就認作是他們的親戚,然後把他們拉過來。結果,救了差不多2,000人。」
 
和衣而睡 隨時應付日軍
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在高峰期共收容了兩萬多人,絕大部分都是婦孺。不過,由於聚集了一大批年輕婦女,反而成為日軍滋擾的目標。有許多個晚上,魏特琳都是和衣而睡以便能隨時起來應付突發事件。她還組織了巡邏隊,日夜守衛校園。此外,又到處張貼安全區告示和掛上美國國旗。可是,日軍根本視若無睹,他們甚至以一卡一卡的車輛,強行載走躲在學院內的婦女。
 
」上帝!請求穽阻止日軍凶殘的獸性……保護在漫長夜晚中備受威脅的年輕婦女吧!但願沒有戰爭的日子早日來臨!」
魏特琳和拉貝都是本著人道主義救助中國難民。他們把在大屠殺前後的所見所聞記錄在日記本上,這些資料成為日後考證南京大屠殺史實的重要文獻。
 
守護神之三寂然法師:毋懼佛門浩劫 開寺接濟萬人
  
除了留守南京的外國人,在南京城外的棲霞寺,亦埋藏了一段寺內法師當年救助兩萬多名南京難民的事跡。
擁有千幾年歷史的棲霞寺原是佛門清靜地,大屠殺期間,南京人誤以為日本人信佛,躲於寺廟能保存生命,結果數以萬計難民蜂擁而至。
 
」當時我師父在廟裡諗經,也不知道在城市進行了大屠殺,就發現很多難民成批的往廟裡跑……」棲霞寺現任監院傳真法師表示,雖然他未親歷大屠殺,但他的師父慧堅法師過去跟他提得最多的就是這段歷史。
他說:」第一次跑來了500多人,說日本攻打南京,在城裡進行了大屠殺,我們無家可歸,無處可跑,被日本鬼子收了物品,希望師父你慈悲收留。當時,十幾個法師意見不一致,說這麼多難民湧進來,要給他們吃和喝,如果日本人要到廟裡來,我們這個廟也保不住。然而,我們寂然法師態度非常堅決,他說我們都是緣緣眾生,我們都是出家人,要體現出家人的慈悲精神。」
 
寂然法師是當時棲霞寺的三當家,亦是日軍入城時,寺內唯一留守的當家。他本著佛家慈悲之心,救助南京難民。不過,隨著人數愈來愈多,給棲霞寺帶來的壓力亦愈來愈大。
 
200人的食物 救活2萬人
」所有房子住滿了,沒辦法,門口、廣場也住滿了人。他們冬天搭席子,就這樣人挨人,擠不下,把破涼席頂在頭上,這樣一天一天熬過去。」傳真法師說,寺內原本只有供200個出家人過冬的糧食,一下子湧進了2萬人,把食物都耗光了。
 
除了照顧難民,手無寸鐵的法師們還要應付經常到來騷擾的日本士兵。傳真法師說:」每天,日本人總共有十幾次操到我們棲霞寺來,有一次強姦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有次把小孩打死了,我們的大師也沒辦法,只有不斷地阻止他們。有些師父也犧牲了,被日本人打死。」
 
恩人晚景坎坷 受助者悲悼」菩薩」
惠澤百世 1938年元旦,日本控制的新市政府 —— 南京自治委員會成立。2月,日軍下令所有難民必須撤出難民區,於是,兩萬多個難民在棲霞寺歷時近4個月所受的庇蔭至此結束。經歷一場浩劫,心力交瘁的寂然法師,於兩年後圓寂。
由於日軍一再施壓,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被迫改名為」南京國際救濟委員會」,安全區的工作基本結束。
 
與此同時,委員會主席拉貝亦被他所屬的公司召回德國。在返回德國後,拉貝仍然致力為揭露日軍暴行而奔走,包括四出公開演說,並展出由美國傳教士馬吉牧師冒著生命危險拍攝的南京大屠殺真實記錄像片。
 
「他救活我們,自己卻受罪」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拉貝因為曾是納粹黨員身份而被捕。之後,一家人的生活陷於極度困苦。當年曾受拉貝恩惠的南京難民知道後,發起募捐救濟。其後,拉貝於1950年中風去世。
」難過呀,我們心痛。」當年在拉貝家避難得以保存性命的穆喜福知道拉貝的下場,顯得十分難過。」他把我們救活了,自己卻受罪。」他說。
 
跟拉貝一樣,魏特琳晚景亦坎坷。經歷大屠殺的洗禮,魏特琳的精神飽受困擾,在多方勸說下,她於1940年離開南京,返回美國休養。但回到美國後,魏特琳的精神狀況一直沒有好轉;一年後,她在家中開煤氣自殺,結束了55歲的生命。
 
當年受魏特琳保護的熊秀芳,看見矗立於南京師範大學的魏特琳銅像時,不禁感觸起來。」你救了我們多少中國人?要不是你,我也不能來看你。還能活到81歲嗎?老早被日本人弄去了,想想看。你是我們的恩人,我們要把你當菩薩供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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