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自焚抗議——李代榮、邱緒林。
■「終於」公開發布《應戰決鬥書》,要代官員應戰開發商決鬥——李繼超。
■如果那晚在「家」,人們再見到的就是一具燒焦的殘骸——吳老太。
■在持續的驚恐中被活活逼死——李開文、李俊文兄弟倆。
■在被斷水、斷電、斷生路的幾百個灰暗的日子裡,靠四方乞水、屋檐下借光度日,掙扎於瓦礫堆中,頑強地求著生——謝老太。
……
這些是持續發生在川北中江縣僅彈丸之地的一條小街上的事。雖是彈丸之地,原也住著不下百戶居民。上述「故事」,就是近十年裡這百多戶居民「濃縮」後形成的一個特殊群體中的幾個「剪影」。
一、鬧市自焚者
2007年4月12日,成都春熙路上,邱緒林、李代榮剛要往身上澆汽油自焚,警察來了。
事情緣起德陽萬世達(下稱「萬世達」)一系列非法強拆及主管官員的「重視」。
2007年4月10日下午6時許,被拆遷人邱緒林祖業房被萬世達偷拆。此後幾天,邱找遍了相關部門,但被推來支去,無任何結果。
此前的幾年中,鄰居李代榮家也反覆遭遇萬世達行凶強拆,多次投訴於主管官員,但均被「我們會處理,回去等通知」之類應付。於是,兩個遭遇相同的受害人,走到了一起。絕望的李代榮聽了邱緒林約他去成都抗議的話後,如同絕境中的迷路人被生路上的嚮導牽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那天,邱、李二人早早出發。到達成都後,兩人身挂寫著「被非法強拆,求告無門。民不聊生,自焚抗議」的牌子,拎著幾十斤汽油到了春熙路。就在他們要往身上澆汽油的一剎那,警察控制了他們。
事後,獲悉消息的鄰居們怎麼也想不通:李代榮這麼老實本分的人也會以自焚這樣極端的方式抗議強拆??
「我們都是被逼成這樣的」。三年後,李代榮對記者回憶起那次「壯舉」,仍是悲憤難抑。
此後,邱家的問題又經許多波折得到解決。而李代榮卻還在等待、等待……他不知道:「會不會哪天失控,再跑去自焚」。
二、代官員應戰決鬥
「本人李繼超,現五十歲余,是多次遭遇德陽萬世達置業公司侵權,非法強拆,致家毀人亡,無數次泣血請求你主持公道,解決問題,卻歷近九年而無果的受害人之一。」
2009年正月初一,李繼超向社會公開發布一篇以死為終結的《應戰決鬥書》。這是繼「決鬥老爹」彭北京之後的第二起「決鬥門」事件。
《決鬥書》是寫給主管全縣拆遷,提前被拆遷人尊為「劉剛局長」的官員的。《決鬥書》希望「劉剛局長」憑著公權,接受萬世達蔑視政府,向他這位代表政府處理拆遷問題的領導的挑戰,和萬世達決鬥。如果不能,則由李代其與萬世達決鬥。
《決鬥書》中,李繼超特別強調:「當今文明社會,此類事理應由行使公權者干預解決。但是,作惡者確實太強勢,連手擁公權的官家也奈他不何。」所以, 「只有我們自己解決。我,李繼超,一個也算知書識禮,懂得一些相關法律,憎惡、鄙視叢林法則,卻求告無門,不得不‘回到’現實,從經歷中痛苦、艱難、漸進地認可、遵從叢林法則,近於老邁,絕不容忍任何欺人太甚者的血性男人,決意順個‘天意’,與作惡者一決生死!」 決鬥的結果則是,「以決出生死為最終結論,完全遵從叢林法則」。
「都是他們逼成這樣的。」2010年2月18日,決鬥書發布一年之後,李繼超接受影響力週刊記者採訪時說。
當年年初,李繼超先後將《應戰決鬥書》和《主持、觀評決鬥邀請信》呈交中江縣縣委、縣政府、縣規劃和建設局等,同時向社會公開發布。
至今,《決鬥書》發出去一年有餘。李繼超告訴記者:「只有在諸如‘兩會’、‘十、一’,及其他幾個社會上所謂‘敏感日’時期,相關部門才表現出少有的重視和關心——一次又一次,週而復始地‘瞭解’一番我家的情況。但這些日子一過,就再沒有下文。」
而李繼超決鬥所希望的,就是落實主管官員主持拆遷雙方協商後,根據所達成協議作出的決定安排,最終使所遭遇的非法強拆等問題能夠有個合理、合法的處理結果。
這也是李家周圍幾十戶形成的「釘子群」堅守十年的希望。
值得探究的是,在下決鬥書之前,李繼超已經為房屋拆遷問題奔波了九年。九年來,問題一直被時斷時續地「重視」「處理」著,卻至今不但舊問題未決,又生出新的矛盾。
記者在中江縣江西館居民區拆遷現場看到,廢墟和岌岌可危的老屋錯雜,已拆遷的,沒拆遷的,拆了一半的……滿眼破敗淒景。這樣的格局已持續多年。
三、「順」拆者傷,抗拆者亡
據當地多位被拆遷人反映,萬世達的十年拆遷,給中江縣的社會和諧安寧製造了難以計數的禍患。據說,相關部門接到的投訴材料如山。
浸潤血淚的「華府」
據傳,2000年萬世達開發「柳岸華府」項目,因為達不成協議,拆遷雙方衝突,發生流血死人事件。至今,該事件仍在社會上多有傳、議……
自焚——絕路中的生路
數年間,李代榮家數次被強行斷水、斷電、斷路,多方求告無門,萬般無奈提桶到縣政府乞水維生。萬世達數次行凶強拆,打傷李的妻子,致其住院治療多日。一次強拆中,致使李代榮為謀生用下崗補貼買進的70多隻珍貴種兔和50多隻仔兔命喪磚石、樑柱之下。連續多次的人禍,致使07年就臨高考衝剌的女兒備受惡性剌激,學業被嚴重影響。「那年,她沒考起」被迫復讀一年。這些不幸遭遇,使家境本就窘迫的李代榮生存狀況更是雪上加霜。
2007年4月10日傍晚,李代榮的鄰居邱緒林,經鄰居電話告知其祖屋被萬世達偷拆後幾近暈厥,當即電話質問萬世達主管拆遷的主任鐘遜。鐘十分強硬:威脅邱,要「弄」他,叫邱當晚8點多到「大十字」(縣城中心)去「說」。然而,當晚鐘、邱兩方卻約了相同的一夥朋友為自己「助威」而只好各自散去。後來的幾天,邱八方投訴求救無果,於是,邱與李相約成都自焚抗議。
12日,邱、李成都自.焚(未遂)事件發生。兩人被成都警察保護於春熙路派出所後,萬世達電話威脅兩人:「再往上面鬧」就要對他們怎樣怎樣。
邱、李自.焚事件被制止,當地警方將其接回家後,萬世達與邱協商問題的解決。邱受到對方圍攻,被嚴厲指責、羞辱。邱氣急之極,大叫:「老子的人.權都被你們侵犯了,老子還錯了?我還有啥活路?」遂以頭猛撞牆急速昏厥。邱被送醫住院。住院的七天中,萬世達甜言蜜語,對邱照顧無微不至,倍加「呵護」。邱被哄出院後,萬世達就不再理睬邱。邱被「涼拌」數日後,氣憤難禁,又到縣政府,宣稱:如在兩天內問題得不到解決,就在中江找不到他了——意即要到省上或北京……至此,邱被偷拆的問題才有了結果。
然而,由於種種原因,李代榮在主管領導「我們會依法解決,回去等通知」等的承諾、安排下,一等又是三年——「至今都沒有得到解決。」
頑強求生,向天借光
與邱、李二人不同,謝緒芳這個耄耋老人知道,自己已無力去戰鬥。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老屋「不讓他們挖」。
斷水,老人每天就趔趄著穿越瓦礫、磚石,到數百米外的工地或鄰居家要水。
「斷水還可以自己去打,斷電總不能自己去接吧。」因為斷電,老人在黑暗中一熬就是數百個日夜。為防晚上查看房屋時發生意外,老人買回個電瓶燈,常常來回跑近十公里給它充電。
為了省電,老人把灶砌到了屋檐下,以便能借屋外的光亮做飯度日。夏季好些,其餘的大半年中老人如同在魔窟中掙扎。特別是寒冬臘月,剌骨的寒風常把老人凍得徹夜不眠,早晚煮飯時,又被殘酷地撕裂著年邁的身軀……
更令老人氣憤的是,門鎖匙孔常被惡意塞進碎木屑等。老人有幾次因外出辦事回來開不了鎖,只能臨時投宿在鄰居家裡。
儘管如此,但老人一守就是9年。
謝緒芳說,「我的要求不高,要拆我的房子就要給我合理安置。」
然而,這點起碼的要求都被萬世達強硬地拒絕。在老人看來,萬世達的安置辦法帶有很大的欺騙性。
2005年1月17日,老人與萬世達簽訂的《私有房屋產權調換安置補償協議書》上,寫明建築面積60平方米。而記者在老人提供的國土使用證上發現,上面寫的是使用權面積67.86平方米。兩者相差 7.86平方米。正是這7.86平方米,使得老人堅持著,抗爭著……
夜半驚「雷」
游克儉和謝緒芳一樣,年逾七旬。
破敗的房屋裡,他和年幼的孫子相伴。「遇上下雨的話,都要戴上斗篷煮飯」。每到晚上,總會有人「丟石頭砸家裡的房頂、打擊房門……」 「每天都不能安心入睡」,老人說。 而最使他不能「安心入睡」的是,因為遭遇多次強拆的破壞,他家和鄰居的房屋已經成了危房。
老人早就和兒子商量,要加固修繕被強拆破壞的房子。但因萬世達的阻撓以及相關部門多年來一直的說法是:這裡「馬上就要拆遷了,不能修」。就這樣一直在驚恐中熬著、拖著。
如今老人面臨的問題,與其他幾十戶在危房中掙扎的「釘子戶」們一樣:明知自家的房子成了危房,在拆遷沒有協商好之前,既不能拆,也不能重建。他們能做的,就只有無止境承受身心的煎熬、等待。
夜半, 「莫名自燃」的大火
幾年來,同樣睡不著覺的還有白天擺煙攤維生的吳老太。她害怕某一天,自己的房子再一次「毫無緣由」地燒起來。
吳老太鄰居告訴影響力週刊記者,「如果不是吳老太那晚沒在家,那她就會被活活燒死。」那場「毫無緣由」的大火,至今都沒有查明真相。但據鄰居反映,該場「毫無緣由」的大火背後卻大有「緣由」。
不得安息的兄弟冤魂
相比李家,對吳老太來說,她已算「萬幸」——李俊文和李開文遭遇多年煎熬後,分別於2004年和2007年含恨辭世。
2006年夏天,李開文在《強遷憤》中,泣血傾訴多年積壓心中的憤懣:「悲父苦,痛母艱,不忌殘生今斗膽:泣血訴,問蒼天:苦命耄耋一世災,此生劫難還下傳?哀妻離,弟妹冤,不忌殘生今斗膽:泣血訴,問蒼天:我百姓安居樂業待何年?」
據李繼超和鄰居介紹,李開文一生康健體壯,逝前不久,還能騎自行車遠行幾十上百公里遊玩,到逝世時也未有任何不適反應。他生前沒有高血壓,沒有其他任何快速致命性疾病。但隨著「萬世達」非法強拆的加劇,日夜擔心房屋遭拆垮被埋於瓦礫樑柱之下的心理壓力劇增,時刻處於高度的精神緊張狀態。加上萬世達的多次欺騙、恐嚇,又急又氣,最終死於腦溢血(搶救醫生診斷)。他臨終的遺言是:「房子……要……垮……了……,鐘……遜……」;
李俊文,抗美援朝復原軍人。因無職業、無社會保障,全靠自己打小工、親友救濟度日。自2000年開發商野蠻拆遷始,房屋險情與日俱增,被逼迫拖著病體離家。2003年得知開發商的拆遷補償違反國家相關規定,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也就是說,因拆遷,最終可能近於完全喪失房產。從此一病不起,不吃少喝,熬了幾月後,含恨辭世。臨終逼出的遺言是:「找……‘萬……世達’……拼……」
橫臥居室的無名屍
2008年正月十一,李家人如往常一樣,查看自家房屋時發現了橫臥其中的無名屍。李趕緊報警。據出警的警察透露,屍主死亡至少在半月以上,即該年春節前數天。李家發現了無名屍,主管官員劉剛接李家電話到現場「閃」了一下,只是冷冷地拒絕李家聯繫媒體的要求,說是他們會及時處理後就不再見蹤影。而「萬世達」則始終對此保持隱身,未露一面。據鄰居等反映,該無名屍的「來頭」大有「文章」。
四、十年漫長的煎熬
「十年,是人一生八分之一的時間。」李繼超說,「而我全部用來守護腳下的土地。」
長達十年的時間,李家在與萬世達的博弈中,互不相讓。李繼超在其博客中簡述了09年正月初一發布《決鬥書》前李家所經歷的主要煎熬:
「2005年春節,李家數十人沉浸於李俊文被‘萬世達’逼死的悲痛之中……
2006年春節,李家數十人深陷於惡商的騷擾、欺騙、恐嚇等的焦慮、恐懼等噩夢之中……
2007年春節,李家數十人再次沉浸於李開文被逼致死的悲痛之中……
2008年春節,李家遭遇惡商非法強拆造成的無名屍入侵……」
2009年春節,李繼超公開《決鬥書》。此後一些「不明身份」者更是頻繁地穿梭於李繼超老家的居住小區。常有鄰居被重複、莫名其妙地詢問:李繼超回家了沒有?什麼時候回家、行蹤?此「關心」甚至延伸到其女兒:她在哪裡讀書?什麼時候回家?09年5月20日子夜,一夥不速之客直接找到李繼超工作單位,要找領導要李繼超在成都的住址,直言:因為李為房子的事在網上發了許多帖子、圖片。他們要找李繼超「說說」。
記者瞭解到,2006年夏天,李開文在《強拆憤》裡面控訴道:「日憂強拆盜,夜驚風雨淒。狼嚎時沖耳:趕快滾遠去」;「殘生逢盛世,血淚何以泣?家破宅基在,堂春草木萋。」
老人在兒子李繼超每次回家探望時,都會啜泣哭訴:或者是萬世達哄騙、恐嚇他,逼他在拆遷協議上簽字;或者是晚上有人撞擊房門,丟磚石打房頂;或者是萬世達說哪天哪天要來強拆了;或者是夜深人靜時,聽到牆體掉泥,房樑「炸、炸、炸」地響,不知道哪天垮……然而,當李繼超等勸老人暫時離開,租房居住時,老人又表現出難抑的痛苦和堅決:「我死都要死在我的房子裡!這是你爺爺、婆婆,你姑姑他們用命換回的啊!」
持續的各種煎熬,使李繼超徹夜難眠,「已被煎熬得瀕於崩潰、瘋癲」。下定決心決鬥,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妻子和女兒。在妻子眼中,李繼超十年的維權成了「一意孤行」,還曾幾次向他提出離婚。宣布決鬥之後,妻子更是「好多天都不理我」,並流著淚寫下一份《離婚協議書》逼李繼超簽字。
而李繼超的想法是,「我不願我及我的家人被萬世達悉數白白害死。我也絕不容忍我及我的家人被萬世達慢性自殺。經多種權衡,我決定以我一人的死拚力爭救我全家——如能救的話。」
十年這樣的煎熬,在當地又何止李繼超一家!
五、「協商」試探,強拆進逼
在這個「釘子群」看來,他們與萬世達的爭議是逐年擴大,「一年比一年嚴重」。
據他們回憶,中江縣的房價已從2000年的600元每平方米上升到2010年2000多元到3000多元每平方米。這無疑加大了拆遷雙方協商的難度。
而這樣的「協商」難度,早在2000年的時候就埋下了禍根。
「那個時候房屋的市場價大概是每平方米600元,但他們只給我們每平方米300元到400元。」當地眾多被拆遷人的說法如出一轍。
在拆遷面積的測算上,萬世達從不通知任何被拆遷一方,單方測量。他說多少就是多少。最讓人不能接受的是,該片拆遷房全是老式平房。萬世達測量時只量室內有效使用面積,連牆體所佔面積都不算房主的,更不用說是房主擁有權屬的街沿等。房主的產權證,在萬世達眼中不如糞土。李繼超家房屋產權憑證上明確記載的四至界限,多個主管官員由李家帶領據此現場指認,並經社會調查核實,承認佔地範圍的面積,李家也多次要求現場實測確認的面積,萬世達就是不認。
時任萬世達協商拆遷的工作人員彭國興告訴記者,之所以至今未與李家達成協議,是因為李家「要求過高」。
然而,在李繼超看來,他們的要求並不高。「我們只要求依據國家法律、法規規定來協商拆遷事宜」。李繼超希望萬世達依法公開已拆遷安置的其他被拆遷戶的相關標準,綜合參照這些標準和當時的市場行情即可接受。但萬世達予以拒絕:「沒有市場行情」!「沒有標準」!「就是有,你們也看不到!」對此,李繼超則理直氣壯地質問萬世達:「邱緒林被逼自焚,是不是因他的要求過高?邱家問題的最後解決,是不是他降低要求的結果?」
此後,李繼超堅持認為萬世達在拆遷方面「拒絕出示拆遷的法定手續,違反法定程序,實施非法強拆」;「侵犯被拆遷人的相鄰權,堅持繼續侵權,拒絕承擔非法強拆惡果的責任。」
「後來他們強拆我們房屋,我父親和叔父被逼致死,這些,他們都應該承擔責任。」李繼超說。
通過「協商」探底不能達到目的,萬世達緊接著就來硬的——實施強(偷)拆,並配合製造威脅房主繼續居住安全的危險進行逼迫。如邱家,如李代榮家,如李繼超家……
2007年3月14日,李繼超與萬世達法人李長平有了第一次的接觸。這次接觸,雙方就多年來協商中的「不愉快」交換了意見。當時因李繼超急著出差,未能協商出詳細的結果。但最後雙方約定:李繼超出差後立即回家協商。李繼超表示最遲「五.一」長假肯定可以最後確定。然而,李繼超僅出差五天,19日,萬世達就偷拆了李家的房子,並惡意留下數根四、五米,一頭懸空,一頭嵌入李家牆體,或與李家房樑銜接,硬生生撬著李家殘存房,成槓桿狀的房樑,以四兩拔千鈞之勢直接威脅李家殘存房屋的安全。萬世達此次的失信和惡意相逼,使李家本已決定作出讓步解決問題的努力化為煙塵。此後,李家不再相信萬世達的「誠意」,堅持先談好系列非法強拆問題再協商拆遷。而主管官員,也對此數次主持雙方協商,達成共識,並據此作出解決問題的決定和安排。但都因萬世達的強硬拒絕無果。
時任萬世達拆遷主任的鐘遜則說,當初,問題的關鍵是補償,雙方有一定距離。而在涉及是否強拆時,鐘遜則以「現在沒在萬世達工作」為由拒絕了採訪。
然而,鄰居們的說法卻是,補償不合理,別說是李家,隨便哪個都不會答應。李家被萬世達強(偷)拆,為眾多鄰居和過往行人親見。當時並有鄰居出面勸阻:「人家人沒在這兒,沒有協商好,你們不要拆哦!」
至於多年來為萬世達拆遷立下汗馬功勞的拆遷主任鐘遜最終為何離開,則與他近年在執行老總李長平「工作要求」中具體「操作」的「不合拍」直接相關。
六、年復一年的「敏感日」,曇花一現的「轉機」
年復一年,「釘子戶」們不停地呈遞材料,不停地登門訴求。然而,他們的訴求除在當年幾個「特殊日期」一次次地迎來曇花一現的「轉機」外,卻從未識得 「曇花」的真實面目。過了那幾天,他們便重新回到訴求的起點。週而復始的循環,使他們一次次地從新的希望回到舊的絕望。
2007年4月11日,李繼超以《非法拆遷何人管?》為主題投遞到市長信箱,兩天之後,市長信箱即作出回覆「已經轉交給中江縣人民政府辦公室瞭解處理。」
如此及時的處理給李繼超帶來一絲希望。
然而,2007年6月1日,中江縣政府辦公室卻回覆:「開發企業並未強行拆除被拆遷人的建築物。目前我縣房屋拆遷安置辦公室已要求開發企業繼續與被拆遷人協商,未達成協議,不得非法拆遷。」
從溫室被推入冰窖的李繼超又致信縣長信箱,反覆投遞證據材料到縣規劃和建設局。旋即,中江縣建設局進行了「調查」。
2009年3月10日,中江縣人民政府辦公室在回信中稱,經查,李開文在江西館12號共有房屋212.4平方米,其中經租房96.9平方米,自住房 115.5平方米。但李繼超同志認為其房屋應為502平方米,現正由地稅局核實其提供的相關依據。
同時,「調查」出萬世達公司並無非法強拆行為,目前已和李達成一致意見,待房屋總面積確定後,再認定是否有非法拆遷行為。
然而,李繼超則肯定:「萬世達和李家達成‘一致意見’只有三次:一次是2007年3月14日,萬世達法人李長平與李家‘協商’後唯一明確的是,李繼超出差(約一月左右)後具體詳細協商拆遷問題。另兩次分別是2007年11月27日,2008年2月15日,由主管官員李局長和‘劉剛局長’分別主持拆遷雙方協商後達成的共識。此兩次‘一致意見’明確:一、雙方到現場依據李家房屋權產憑證記載,實測所載範圍地塊總面積,殘存房面積;二、除開經租房和殘存房,明確萬世達強拆李家房屋責任(面積)的大小;三、主管官員主持雙方協商問題的解決。」
這三次的「一致意見」和反覆的「依法解決」的承諾,都因萬世達和主管官員拒絕兌現無果,致使李繼超心中的憤懣日益沉澱,是《應戰決鬥書》最終「娩」 出的「受精卵」。
2009年初,李家向中江縣人民法院起訴萬世達。法院受理後定於3月29日開庭。但因縣規劃和建設局接《決鬥書》後「高度重視」,二十多天內,數個相關官員、數度驅車到成都與李繼超協商,承諾他們會盡快依法解決。李家遂於開庭前撤訴。
4月7日,縣規劃和建設局避開李家的主要訴求回覆李家,為萬世達開脫,逼使李繼超決定把法理和意志上的決鬥變為殊死搏鬥的行動。於是公開發布了《主持、觀評決鬥邀請信》。該信定於5月28日,在縣委、縣政府駐地之間的廣場上代主管官員與萬世達決鬥。
於是,4月9日至6月初,建設局、縣、鎮政府等多個官員,又數度驅車成都,以及通過電話與李繼超協商聯繫,承諾盡快依法解決。
於是,有了10月23日中江縣政府法制辦主任唐肇樸主持的「李繼超信訪事項聽證會」。
對該次「聽證會」,李家認為主持方違反相關法定程序等,偏袒一方,壓制一方。如臨時砍掉聽證員的評議這重要一環;如以同樣的手法迴避李家在《應戰決鬥書》和《主持、觀評決鬥邀請信》等材料中反映的主要問題;如主持人摒棄公正、中立的立場,在會上限制信訪人陳述理由,阻遏信訪人完整舉證、質證,拒絕信訪人的證人入場作證和信訪人出示很早就提交的證人證言,甚至直接代建設局與信訪人辯論;再如最關鍵的是,聽證會迴避、壓制信訪人多次要求建設局提供信訪人房地產自人民政府確認其權屬作初始登記至今的所有連續性原始檔案,現場實地測量以核實、明確信訪人房地產總面積等核心問題(要求)。因此,李繼超在忍無可忍情況下,多次要求退場表示抗議。
「我百思不得其解」,李繼超說。他不能理解、接受的是,聽證會不但沒解決李家反映的問題,卻又新增更多疑點。經過反覆的折騰,李繼超更是感到「現在不知除了通過決鬥外,是否還有其他‘正常’途徑解決這些問題?」
現在的李繼超,暫時還如往常,除了工作,偶爾會抽空來到老家,看看是否被偷拆。而他的生命,卻沒人能預測——也許……也許,隨時會因為「決鬥」的到來而結束。
七、「釘子群」的困與惑
如今,越來越多的「想不通」困擾著這個「釘子群」。這些困惑,正在發生著也許誰也難以準確預測結果的質變。他們不希望這種質變繼續,但他們無法阻止。他們希望有人能予以解答,就算要他們來世做牛做馬,他們也會願意——
萬世達何來底氣,既欺壓百姓,又蔑視政府,挑戰主管官員?真就沒誰能管嗎?
彈丸之地,竟「冒出」幾十戶被拆遷人形成的「釘子群」,並堅持十年之久。這中間的深層原因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同一家開發商,會面對如此「巨型釘子」的抵制,併發展到持續、系列性的以死抗爭——自焚、決鬥等?
「釘子戶」反映的同一個問題,為什麼需要年復一年,週而復始地「瞭解」?無窮無盡地「等待處理」?
「釘子戶」們的訴求為什麼總是只在幾個 「特殊」日子被想起,被「重視」?為什麼不能得到主管官員所承諾的結果?
十年,應該不是短時間。萬世達的拆遷都是合法的嗎?能把整個拆遷操作過程和所有法定手續等全盤公開,讓公眾品評、查驗,接受社會的監督嗎?
十年,應該不是短時間。而如此龐大的「釘子群」熬過了十年,卻還要不知何日是終期地繼續面臨身陷危房,不知哪天就會災難臨頭,走,無處走;住,誰也不敢保證安全放心地住,卻又被限制修繕重建的絕境。「釘子群」要認命的,是不是就只能是一個「逼」字??
……
八、「釘子群」的命運走向
這些是發生在川北中江縣的事。幾十戶被拆遷戶形成的「釘子群」,從弱弱的守衛,一步步被逼到生與死的臨界點。歷經多年人禍摧殘後,如今他們正被推向繼續守衛,消極等待,被慢性自殺和奮起決鬥等等難以預測,艱難的生死抉擇「紅線」。他們還在期盼著年復一年「敏感日」帶來的轉機,還在繼續著生死線上的掙扎、抗爭……
作為生活在同一片天下,呼吸著同一空間空氣的人們,我們卻不能不為這些苦命的「釘子戶」的命運揪心——
李代榮,第一次自焚時被警察及時制止了。但是,如果某一天,他第二次不能「自製」時,還會那麼「幸運」嗎?
李繼超,生的希望伴隨《決鬥書》被接續著循環的「轉機」「傳輸」著,「傳輸」著……故而,這場沒有「到點」的決鬥,也延長了他的生命。然而,有「傳輸」,就必定有「終點」。那麼,李繼超的命運走向會是何方呢?
謝老太、吳老太、游大爺……他們還在繼續著「不能安心地睡覺」,還在繼續擔心「沒有緣由的」大火在某個半夜騰起,還會繼續被半夜房頂翻滾的磚石和打擊門窗的巨響嚇得血壓驟升,還會繼續……誰也不知道,某一天,他們中哪一位會不會有腦溢血突發等等遭遇繼李開文、李俊文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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