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政治的關鍵是反對黨和反對派。也就是在整個國家的政治中,一定要有兩個以上的政黨,並且和各種政治團體結成強有力的反對派,才可以隨時威脅到執政黨的地位,使得執政黨隨時有可能被推翻,迫使執政黨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執政,不敢隨意侵犯老百姓的權利和利益。因為執政者手裡的權力太大,人的本性又不可能完美無缺,如果不像防賊一樣的防止當權者濫用權力,老百姓肯定會遭到殘酷的剝削和壓迫。現在的中國,就是最好的證據。
很多朋友都向我提出過一個疑問:既然一人一票定期選舉的制度被寫進了憲法,而且也一直在執行,共產黨是怎樣篡奪了憲法規定屬於人民的權力呢?似乎沒有違背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可是為什麼現實卻是多數服從了少數呢?想不通。很多朋友想不通這個道理;我年輕的時候也想不通這個戲法是怎麼變出來的。
文革中發生的一件事,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經過幾年的讀書思考,特別是經過幾年在農村、軍隊中和工廠單位中對社會的瞭解,漸漸地使我看透了專制獨裁使用什麼手法變了個大戲法,把人民手中的權力騙到了手。這個故事就是整整四十年前,為 了一場有關血統論的思想爭論,槍斃了一位年僅27歲的年輕的思想者。
他的名字叫遇羅克,是一位年輕的北京工人。因為家庭出身不好,不能上大學。但是知識淵博,勤于思考,最重要的是非常勇敢,敢於說出當時很多人想說卻又不敢說的想法。而且敢用自己的生命堅持自己的說法。
很多朋友都知道,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利用的是一小批膽子最大的中學生。而這批中學生中膽子最大,敢於向官方挑戰的,是更小的一批以幹部子弟為核心的小團體。為了給這一小批敢於向官方挑戰的紅衛兵撐腰打氣,毛澤東和他周圍的人極力推崇了一個口號,叫做「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這就是當時著名的血統論。這個口號極大地鼓舞了這批驕傲的年輕人,衝垮了共產黨的官僚體系,形成了有利於毛澤東亂中奪權的局面。
為了避免新的官僚體系仍然掌握在舊官僚的手裡,毛澤東集團必須拋棄以幹部子弟為核心的紅衛兵,而把仇視官僚集團的後起的造反派培植起來。這就是當時血統論和反血統論的理論爭執的社會政治背景。雙方都以毛澤東的自相矛盾的說法為根據;也都各有自己的支持者和社會基礎。一時間爭執不下,轟動全國。
隨著毛澤東集團迅速地完成了奪權計畫,牢牢地掌握了各級政權,有關血統論的爭論產生了本質的變化。堅持血統論的一方實質上成為企圖復辟的舊官僚體系的社會基礎。無論他們以什麼方式展開活動,都遭到毫不留情的打擊。直至徹底消失在上山下鄉和參軍入伍的潮流中。反血統論的造反派也沒有逃脫完全相同的命運,農村和監獄是他們最終的歸宿。只有在各種反對派都被消滅之後,獨裁專制的體系才會進入到穩定的狀態。
在所有的反對派都被壓制下去或關進監獄之後,中共卻把爭執雙方中一方的理論家遇羅克判了死刑立即執行。我和當時的很多人一樣感到大惑不解。政治目的已經達到了;爭論的雙方已經都沒有什麼意義了。為什麼還要大張旗鼓、大肆宣傳把爭執的一方拿來殺雞嚇猴呢?而且明顯不是為另一方平反。另一方的一些人當時還關在監獄中,也是以反革命的名義被判處死刑。
那麼有什麼理由需要把另一方的代表處死呢?況且,反血統論的一方明顯更有道理。
後來在上山下鄉、參軍入伍和回城當工人的幾年中,漸漸地瞭解了當時中國的現實。懂得了共產黨愚弄人民、分而治之的階級鬥爭理論後,才想通了這個問題。毛澤東發明的這套統治方法,和民主制度相反。民主制是把所有政治家分成兩個以上的派別和政黨,讓他們鷸蚌相爭,人民漁翁得利。毛澤東的統治術,是把人民分成兩個以上的派別,讓人民之間打得你死我活,共產黨就漁翁得利,穩操勝券了。
想到這兒,我就明白了為什麼明顯有道理的一方,反而更不能被毛澤東、周恩來容忍。因為反血統論就是觸動了共產黨統治的理論根據。不能讓人民之間成為你死我活的敵人,少數壓迫者就會暴露他們是人民公敵的真面目。這就是遇羅克遭遇不幸的根本原因。也是他作為人民代言人的偉大之處。和那些因為給共產黨提意見而遭遇不幸的人,有本質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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