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大飢荒伙食風波:大學女生因私印飯票自殺(圖)
1960年的春天,是一個難忘的春天。大飢荒已經從農村向城市蔓延,作為首都北京,當時市場供應十分緊張。除高價糖果和糕點外,其它的東西,都要本或票。當時我在北京機械學院上學,由於學生的糧食定量一減再減,副食供應也減少了,致使本來就吃不飽的肚子,經常處在半飢餓狀態之下。媽媽經常利用上下班走路的機會,從飯館的外邊,撿些菜葉帶回來做菜粥吃。那時,蔬菜也是憑副食本按人定量供應。我每個星期日都回家,經常給同學們代購一些醬油。這時學院商店裡,已不賣給同學們這些東西了。後來發現有的同學開始浮腫了,我才不給他們帶了,我勸他們不要用醬油沖水來充飢了。
這年春天,校外馬路兩側的柳樹葉,很長時間都沒能長起來,因為經常有人一茬又一茬地擼柳樹芽來充飢。學院裡學生吃飯,開始使用飯卡,在每張卡上印滿小方格,每個小格表示一頓飯,按照每個人的定量,留下空格,多餘的空格,都打上×表示作廢了。後來發現有些人塗改飯卡"投機",學院研究使用一次性的飯票,分三種顏色分別表示白面、大米、玉米麵做的食品,面值有一兩、二兩和四兩。賣飯的人,塗了飯票之後,隨時就放入水盆裡進行銷毀,以防出現"漏洞"。
最令人不解和惱火的是,每日三餐本來就吃不飽,現在竟然有人獨出心裁,"發明"了什麼雙蒸法,這種方法,把人坑苦了。蒸窩頭時,先把玉米麵蒸熟,然後用開水燙麵,再做成窩頭蒸熟。賣飯的人,用手很難拿起來,因為太軟了,只好手持一把小竹鏟子,把窩頭鏟起來,放人碗裡。沒有牙的人,吃著合適,一點咬勁也沒有,像吃涼粉一樣。做米飯時,先把米用水淘一下,放在屜上蒸熟。然後,再煮成粥狀,撈出來放在屜上蒸熟,這麼一折騰,大米哪裡還像大米,一粒米發得有黃豆粒那麼大,可以用手一粒、一粒地數著賣。同學們管這種米飯叫三熟米飯,這種窩頭叫三熟窩頭。吃了這樣做的飯,根本不頂用,一會兒就餓了,因為它有量無質。每天上午十點一過,下午三點一過,肚子就鬧騰了,飢腸轆轆,怎麼還聽得了課?沒辦法,只有消極怠工了。有的同學請病假,回宿舍睡大覺去了;有的同學索性自己主動退席開小差了。上課尚且如此,晚自習根本沒有幾個人上了。同學們的意見越來越大,不滿情緒與日俱增。大家議論著,怎麼辦?光發牢騷沒有用啊!有的同學說,乾脆寫大字報,讓食堂負責人和院黨委給同學們一個交待,這究竟是誰的主意?為什麼這樣幹?
說幹就幹,我們班首先貼出了大字報,題目是"這究竟是為什麼?"大字報往大禮堂(也是食堂)的西門外牆上一貼,不一會兒,就圍滿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因為絕大多數同學是外地的,星期日根本不回家,即使北京學生,星期日下午也都返校了。星期一早上一看,禮堂的裡裡外外,鋪天蓋地貼滿了大字報。內容主要是質問食堂負責人和院領導,為什麼對這種坑害同學、欺騙同學肚子的做法不聞不問,放手不管。你們這樣做無非是為了迎合某些人的需要,欺騙同學、愚弄群眾,請院領導和食堂負責人給予明確的答覆,並解決問題。由於同學們積壓了好長時間的怒火,一下子爆發了,所以有的內容,在當時來講,還是很尖銳的,很有份量的。這大字報還真靈,星期二院黨委就召集黨、團和學生會的幹部開會,宣布有關改進食堂管理工作、建立伙食管理委員會的決定,並對同學們提出的問題也作了說明和解釋(據說這件事高教部都知道了)。伙食管理委員會的成員,主要是老師,只有少數的學生代表。每天賣飯時都有幾個管食堂的老師參加賣飯。從這以後,三熟米飯、三熟窩頭不見了,伙食的質量也略有好轉。
就在這個難忘的春天,學院裡還發生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件:一位女電工實驗員,跳樓自殺了。她的死,一時間傳遍了學院的每一個角落,同時也傳到了社會上。她是一個很文靜的姑娘,中等身材,瓜子臉,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膚,油黑的頭髮,難怪四年級工具專業的一個團支部書記和她交上了朋友。促成她自殺的原因,是私印食堂使用的飯票。事發後,保衛科的同志,多次找她談話,讓她交待問題,為什麼這麼做,是什麼思想動機?一個弱小、孤單的女子,攤上了這樣的事,本來就很沒面子了,現在又這樣沒完沒了地找她,她思前想後,不就是餓嗎,還有什麼動機?越想越覺得這輩子完了,沒有前途了,於是就尋了短見。遠在農村的父母知道了女兒自殺身亡的消息,急急忙忙趕來北京處理喪事。學院方面給買了一口棺材,在父母陪送下給安葬了。死者的父母對於這件事是怎麼想的,沒有人知道。然而,它留給人們的是太多的思考。她的死是誰之過?在當時連蒼天也難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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