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是銀是福音

2010-01-01 19:52 作者:谷梅

我們不需要舌粲蓮花，鼓舌如簧，我們只要記得，如果吐不出象牙，那就保持沉默吧。不然，擲地有聲的可能會是他人碎裂的心，一段破裂的關係，一輩子的遺憾，和一出演不完的悲劇。

同事身材矮小豐腴，樂觀開朗，是大家的開心果。有一次，一位學生家長旅行回來，帶了一盒巧克力走進辦公室，他將巧克力放在桌上，高聲說道："這請大家吃！"我們都微笑稱謝，他卻立刻手指我們這位豐腴的同事，接著說："大家都可以吃，就是妳不能吃！"誰都清楚他是指同事太胖，只見她哈啦笑過，轉身忙其他事。我感到尷尬萬分，卻見其他人都若無其事，好像這樣的話不過是玩笑。她不是第一次被這樣當眾嘲笑，許多家長常告訴她，不要和某位削瘦的老師站在一起，以免顯得更胖。

當年懷孕末期，我增加了二十多公斤，有一天下午，坐在辦公室，客戶走進來看到我，滿臉驚訝，這位女士說："哇，妳好像一隻大棕熊喔！"也有人當面笑我，說我胖得如同一輛公共汽車，害我走在路上總覺得會嚇壞了路人。

工作上的需要，我也常常接聽電話，當許多客戶親自到辦公室見到我本人時，好幾位客戶跟我反應，他們都會說："妳就是谷梅喔，妳的聲音好好聽，跟妳的人都不像。"

我無言以對。

很多人喜歡論人外在，背後批評者不少，當面說別人的更是多見。我常訝異，在一個談理論仁的文化中，怎麼會培養出這麼多不會說話的人。

有人覺得說人胖瘦，論人高矮美醜，無傷大雅。但事實上，身體髮膚是極度隱私的部分，沒有人有權利以自己的價值觀套在他人身上，更何況是當面論說。我們習慣將一個人的外表視為談笑對象，諷刺當有趣，損人當幽默。

一位旅居美國多年的友人，每年興沖沖返鄉探親，卻總是落荒而逃。這朋友年紀輕輕，滿頭黑髮，但唯獨兩鬢卻是銀白。他每次回來，每一位遇見他的人，都請他去染髮。他們都說，兩鬢白髮顯得蒼老，幹嘛不染。他在美國十多年，沒有人管過他身上的一根汗毛，一踏上臺灣的土地，所有人都要管他的鬢髮，只差7-11的店員沒說而已。他總是訝異的問："為什麼我們總是當面討論別人的外表，難道我們完全沒意識到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嗎？"

我們的習慣不只直接論人外在，不會說話的人也相當的多。

朋友阿嬌最近發福，每一位看到她的人都對她說"妳變胖了"。一天中午用餐，另一位媽媽又提阿嬌變胖的事，當著大夥的面問道："難不成妳懷孕了？"

阿嬌還沒回答，她的密友卻大聲說："怎麼可能？她先生都結紮了，如果阿嬌懷孕，那她先生就是戴綠帽子了。"說完自己乾笑數聲，留下大家臉上青紅一陣，最可憐的莫過於阿嬌，先生結紮之事，原是秘密，沒想到讓她朋友聲張出來，一個單純的發福事件，因為不重他人隱私，濫嚼舌根，造成家庭糾紛。

曾在醫院門診看到女兒帶著母親看病，看診結束前，醫師正在開處方，這位母親叨念著藥丸難吞，服藥真是苦差事等，這醫師頭也沒抬，冷淡的回她："吃藥就嫌難吞，叫妳吃飯就吞得下去了。"這母親立刻住嘴，滿臉漲紅。我看到她身旁的女兒眼光冒出了火花，看得出她正極力控制自己的脾氣，這醫師可能完全無意識到自己剛剛躲過了一拳。

一位媽媽跟我抱怨，她如果對先生說："這東西真便宜。"先生總是回她："又不是妳出錢，當然便宜。"如果她嫌貴，先生便說："又不用妳去賺錢，嫌什麼貴！"不論她說什麼，先生總有話頂她，讓她身心俱疲。不要以為這不過是話不投機，當三句都嫌多的時候，婚姻也不會持久了。

語言雖不至於是一門高深的藝術，但是，它卻會影響我們的一輩子。

我的侄女在年輕時被男友嫌她腿粗，嫌了多年後分手。步入中年的她未婚，瘦得像一根竹竿，卻仍認為自己太臃腫，尤其她痛恨自己的腿。常人眼裡的雞腳，她看來卻是像腿。

還有最經典的莫過於這一次家長會的經驗了。我們一群爸爸媽媽開完會後討論聚餐事宜，其中一位提議吃麻辣火鍋，大家哄然稱好。小芬的媽喊得特大聲，大家都知道她愛麻辣，沒想到她先生介面說："拜託，妳痔瘡這麼嚴重，還要跟人家去吃麻辣鍋！"只見全場瞬間無聲，好像處在暴風雨前的肅靜中。

其實，我們不需要舌粲蓮花，鼓舌如簧，我們只要記得，如果吐不出象牙，那就保持沉默吧。不然，擲地有聲的可能會是他人碎裂的心，一段破裂的關係，一輩子的遺憾，和一出出演不完的悲劇。謹記老祖宗的話："不說話，沒有人當你是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