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揭開周恩來面具系列節目的第6集。在這一集我們向大家介紹中共是怎樣精心地編造出了一個文革中"中流砥柱"的周恩來的形象的。本次節目內容主要來自宋永毅先生的文章"一個被掩蓋了的文革周恩來形象"。
在中國大陸的"周恩來熱"中湧現的由中共的黨史研究機構──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撰的《周恩來年譜》(三卷本),《周恩來傳》(四卷本)以及十二集大型電視文獻記錄片《周恩來》,是一種以剪裁歷史見長的 "歷史著作"。精心地編造出了一個文革中"中流砥柱"的周恩來的形象。
剪裁者,有意去存取捨也。剪裁者是為了掩蓋歷史的真實,誤導讀者得出與史實完全相反的結論。這裡先舉一例,借一斑以窺全貌。在上述三種傳記中,都提到了周恩來反對毛澤東關於"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提法的事:"國慶節這天......林彪發表講話時,卻公開把矛頭指向劉少奇和鄧小平,宣稱‘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鬥爭還在繼續',要求紅衛兵小將們敢於鬥爭,前仆後繼地把這場運動深入下去。對‘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這個提法,周恩來有不同看法,他曾當面向毛澤東表示了自己的意見。他擔心的是,這個提法將導致更多的領導幹部受到衝擊"。
這一故事還被幾乎所有大陸有關周恩來在文革中的書籍作為"周總理與毛主席對國內形勢的估計和‘文化大革命'的作法上存在根本分歧"的例證。這裡,姑且不論關於林彪講話中提出"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鬥爭"有誤,因為林的原話是"同資產階級反對革命路線的鬥爭",兩者不可同日而語。更重要的是,有關周恩來反對提"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一事,編撰者舍去了極為重要的結尾。關於這一史實的來源,原中央文革小組成員王力的完整回憶卻是:
" 周恩來看到《紅旗》社論後曾對王力說:"黨內路線問題只有‘左',右傾機會主義的提法,怎麼用了‘資產階級',還‘反動'呢?我要去問主席。" 問了以後,周告訴王力說:"主席同我用英文講了‘反革命路線',‘反對革命路線',‘反動路線'這三個詞的區別。我對主席說‘我懂了'"。
從上面的回憶中可以看到,周恩來所注目的主要是一個文字性的提法問題,他從來就沒有向毛當面表示過這"將導致更多的領導幹部受到衝擊"的不同意見。更耐人尋味的是,他當時以一個小學生的姿態去問了毛後,馬上表態說:"我懂了"──這不僅清楚地表明他已為毛所折服,更表示了他對毛個人的效忠以及他的路線的支持。這裡哪有什麼"根本分歧"的蹤影?有的只是周恩來對毛"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的忠心。而當編撰者取前因舍後果地剪裁了歷史後,一段原本說明周在毛面前無原則地卑膝效忠的史實,竟成了周與毛當面鬥爭的業績。而在這種黑色幽默式的顛倒剪裁中,歷史的整體性和真實性自然被破壞殆盡了。
要完整地評述周在文革中的表現,恐怕要從文革的發動談起。毛無疑是文革的發動者,但毛絕無可能一個人獨立地呼喚出漫天狂飆。從1965年底的批《海瑞罷官》,進而1966年5月中共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揭出"彭羅陸楊反黨集團"和發出"五.一六通知",到8月的八屆十一中全會和公布"十六條",是文革呼風喚雨的發動期。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是:周在這一時期中是毛的支持者?反對者?抑或中立者?而正在這一問題上,上述中共關於周恩來三本史著或諱莫如深,或大砍大舍重要的史實。
首先,周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寫作批判《海瑞罷官》,但他一旦明白毛的意圖,立刻積極支持。在中共內部發行的《文化大革命研究資料》中,公布了一個"五.一六通知"的"原件附件":"一九六五年九月到一九六六年五月文化戰線上兩條道路鬥爭大事記"。在這一"大事記"中,有整整幾段讚揚周站在毛的路線一邊,與彭真作了堅決的鬥爭。例如說,
"(1965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在周恩來同志 的督促下,彭真同志被迫在人大會堂西大廳開會,討論北京報紙轉載姚文元同志文章的問題......" 並說,"(1966)四月二日周恩來同志報告毛主席,完全同意毛主席的指示,指出‘五人小組匯報提綱'是錯誤的,準備召開書記處會議討論毛主席的指示";再如,"四月九日至十二日鄧小平同志主持書記處會議,周恩來同志參加。先由康生同志傳達了毛主席的指示......最後,周恩來同志和鄧小平同志指出,彭真同志的錯誤路線,是同毛主席的思想對立的,是反對毛主席的。
這個會議決定:(一)起草一個通知,徹底批判‘五人小組匯報提綱'的錯誤,並撤銷這個提綱。(二)成立文化革命文件起草小組,報毛主席和政治局常委批准"。如果考慮到"五.一六通知"作為文革綱領性的文件通篇由毛親自修改定稿,那麼周毫無疑問是毛心中的忠臣與親信。而在三百萬字之巨的周恩來《年譜》中,上述史實或被完全舍去。例如,1966年4月2日周向毛表示支持一事,在《年譜》中竟變成了"4月2日在河北邯鄲同省,地領導座談,聽取關於打井抗旱工作的匯報......"
這種以周的工作職責──抓生產的流水帳來掩蓋他重大政治錯誤和過失的方法,也是貫穿上述三部史著的一種一箭雙鵰的誤導手法。一來它可以遮醜,二來又突出了周恩來不忘民生的親情。
根據海外出版的陳伯達回憶錄《陳伯達遺稿──獄中自述及其他》說,是周恩來幫毛一手組建了中央文革小組。第一,陳的組長是周向政治局常委推薦的。第二,還是周恩來,提議江青任中央文革小組的第一副組長──依據最新披露的中共內部檔案:"周恩來同志在政治局會議上,就中央文革小組成員名單討論時,提議:江青同志擔任副組長,第一副組長(摘自一九六六年六月檔案)"。第三,又是周恩來,在中共的八屆十中全會上向全會推薦林彪為副統帥,毛的接班人。由此可見,毛髮動文革名正言順的文(中央文革),武(林彪為首的軍人集團)組織班子,都是周幫忙搭建的。
周為此也頗引以為自豪,多次在文革中接見群眾講話時提到。1967年1月21日,時值不少群眾炮打林彪和陳伯達之際,周在人大會堂接見部分來京軍事院校學生時就說過:"在十一中全會上,我推薦了林彪同志,他是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最好,跟毛主席跟得最緊的,我推薦他為副統帥。他毛澤東思想紅旗舉得最高,用毛澤東思想教育解放軍最好。另一個是把毛澤東思想領會得最好,從理論上闡述和宣傳得最好,這就是我黨傑出的理論家陳伯達同志。他們是經過幾十年考驗的。"
關於周在建立林的副統帥地位中的作用,當年林家未過門的媳婦張寧的回憶錄中也有提及:"文革初期,毛澤東數次指令林彪進京,林彪不肯進京,從哈爾濱躲到大連。毛澤東調不動林彪,心中不快,吞食安眠藥,聲言‘活著沒意思'。周恩來窺悉毛的心思,以恩師身份出面做林彪工作"。林彪是否真不肯進京當第二把手,還是一種待價而沽的姿態,且另當別論。但這裡關於周的作用,妙在"窺悉毛的心思"六字。毛雖是主席,但要提名自己秘書和老婆陞官竊國,則有臉面上的難處。周不用毛開其金口,便主動提出毛想要提而不便提的事──幫忙和"幫閑"已幫到了主人的下意識層面。
中共在1966年5月4日至24日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和8月8日到15日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一直被中共官方,從而也被上述三本書籍認為是"文化大革命全面發動的標誌"。上述史著中雖然也猶抱琵琶半遮面地提及周的表現,但總閃爍其詞,語焉不詳。關於周在5月21日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的重要講話,《周恩來年譜》只作兩句話的記載:"5月21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講三個問題:(一)防止反革命政變問題。(二)領導和群眾問題。(三)保持晚節問題。 "究竟周在其近萬字的演說中講了一些什麼,中心議題又是什麼,中共的史學家們在刻意迴避。
讓我們不妨引用幾段文革中廣為流傳,並得到周首肯的這一講話。在第一個問題中,周開明宗義地指出:"完全同意林彪同志的講話(即林彪5.18關於政變問題的講話),講得很好"。然後他大批彭、羅、陸、楊反黨集團:"主要問題是防止修正主義當權。彭、羅、陸、楊是一個一個地奪取我們的陣地,有筆桿,有槍桿,有黨權。第二是防止修正主義發生政變。第三要防止修正主義的軍事政變......對政變的危險,同意林彪同志的講話,中央與地方以中央為主,國內與國外以國內為主,黨內與黨外以黨內為主,上邊與下邊以上邊為主"──這便是周對文革前中國政治形勢的分析。它的側重點完全在子虛烏有的所謂"反革命政變"上。
在他講話的第二部分,即"領導與群眾問題"中,周積極鼓吹對毛的個人崇拜,甚至提出:"毛澤東思想是馬列主義的頂峰,毛澤東思想是帝國主義、資本主義走向滅亡,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走向勝利的這個偉大時代的頂峰,就是最高峰的意思,毛主席與列寧一樣是天才的領袖,是世界人民的領袖......通過文化大革命的活動,我們要更好地宣傳毛主席的領袖作用,不僅在中國,而且要在全世界宣傳毛主席的領袖作用,要謙虛謹慎,還要當仁不讓"。
在第三部分"保持晚節問題"中,周以自己老資格的黨內高級幹部的身份,向全黨老幹部提出:"要跟著毛主席。毛主席今天是領袖,百年以後也是領袖。晚節不忠,一筆勾銷......"他更以李秀成、瞿秋白為例說明"晚節不忠"的危險。他指責瞿為"叛徒",提出:"不因為他死了就是烈士,我提議把瞿秋白從八寶山搬出來。把李秀成的蘇州忠王府也毀掉。這些人都是無恥的"。由於周恩來第一個在中共的政治局會議上主張對死者墓地的打砸搶,數月以後,他的講話廣為流傳,瞿、李兩人的墓地立即被紅衛兵全部毀掉,文革暴力中對死者屍體、墓地的殘害即以此開始。
有關周恩來當年堅決支持毛髮動文革的責任,連前中共領導人都覺得實在難以否認。據說早在1980年3月20日,鄧小平在看了中央起草小組《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提綱後,就與部分政治局委員談到過周在文革中的"錯誤,過失"。胡耀邦、陳雲也認為周對文革的發動等重大問題"是有一定責任的,不能都歸於當時政治環境、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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